苏韵语气含笑道:“都是熟路,闭着眼也能走对,大家都休息啦,就不要叫起来啦。”
公孙鱼有一瞬间觉得违和,忽又想起幼年时曾听苏瑶说起过,家中规矩甚严,不准与外男多接触,也许是苏韵怕被告状,不想找仆人。
公孙鱼体谅小姑娘,就随他去了。
摸索着走了半天,公孙鱼隐约觉得路过了几个门洞,然后在一处黑压压的地方停下,只听苏韵说:“小鱼哥,你今晚委屈一下,就睡这里吧。”
公孙鱼伸手摸索着,怕自己摔跤,问道:“这是客房吗?多谢你了苏韵。”
说着他手触碰到墙壁,也许是门框,冰冷潮湿,再摸时又有点发烫,公孙鱼诧异,双手试探着按上去,偏偏什么感觉都没了,就是正常地粗糙地墙壁。
苏韵在一旁说道:“小鱼哥,晚上路不太好走,你不熟悉我家,不要出来乱走动哦,免得迷路找不回来。进去睡觉吧。”
公孙鱼后背被猛地一推,猝不及防跌进了门内,公孙鱼以为自己会摔倒,没想到伸手扶住了一个木制的家具。
苏韵走了。
公孙鱼将将站稳,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吹亮,整个房间才映入眼帘。
极其普通的客房,木制的桌椅板凳,木制的窗户,桌上摆着一个灯盏,只是里面积满了灯灰,公孙鱼皱了皱眉,苏家是个有钱的人家,怎么会用这么劣质的灯油?
公孙鱼随手在周围摸了一圈,摸到了满手的黑灰,他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苏家这么不讲究吗?这儿不会是柴房吧?”
火折子往高处照了照,房梁上雕着些瑞兽,公孙鱼“嗬”了一声道:“谁家木匠干的活?好好的镇宅瑞兽不雕在屋脊上反倒放在房梁上?”
公孙鱼点燃油灯,视线在房中扫视了一圈,怪不得刚才苏韵那么轻易就把他推进来,原来客房的门一直没关,屋外影影绰绰看不清任何东西,他关上房间门,简单舀水清洗了手脚,来到客房的床上躺下。
这时他有些后悔,没跟韩桥一块,心中总有点发虚,但总跟着他也不像话,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跟没断奶似的。
“梆梆梆。”
公孙鱼陡然惊起,有人敲门。
屋外一个沙哑地男声说道:“客人,小姐让给您准备了晚餐,您开个门给您送进去。”
公孙鱼道:“放门口吧,我自己来拿。”
门口安静了片刻,公孙鱼以为他走了,正打算起床开门,可心思不知怎么转到韩桥身上了,停在门口,心里想着没准儿他夜里真没啥吃的,干粮似乎吃完了,最后一块儿还让他喂了牛。
这么一耽搁又隔了几分钟,就在这时,突然听屋外的人说:“你就在门口,为什么不开门。”
公孙鱼愣住,冷汗顿时汗湿了头脸,隔着门,他悄悄退了几步,靠在床帮子边冷冷盯着门口。
没有瓷片触地声,没有脚步声,所以那个人一直端着食盒等在门外,等着他开门。
公孙鱼不知道他有何居心,但他知道自家的仆人从不会违背客人的意愿,此人定来者不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公孙鱼没必要非得去开门,这顿饭也不是一定要吃。
因此公孙鱼果断地远离那扇门。
过了许久,门外始终没有声音,公孙鱼躺回床上,睁着眼两手枕着头躺在床上,苏府......有点不对劲。
曾经在渝州的苏家,一砖一瓦充满着江南风韵,温柔写意是公孙鱼对苏宅最深地感受。那时许多渝州的贵人们要装饰宅院改建修补,都要去苏宅取经,学习江南造景的奇趣。公孙鱼家中扩建宅院时,他曾跟着母亲一同去苏宅玩耍。
苏宅有一座高高地白墙,据苏母说这叫山墙,用来防火,外墙是白色的,黑黑地瓦片映照下,夏天格外清爽,门内堂屋前种着两株高大的合欢树,大大的树冠整个盖住堂屋的屋顶,夏季乘凉最是舒服,有一点很特别,不知这两株树是怎么栽的,冬天是竟丝毫不遮挡阳光。
苏宅往里走,有一处庭院,庭院别具一格地摆放着各类奇石,往往这处奇石看不到另一处奇石的样子,唯有随着步伐移动才能看清。个中奥妙非得自己亲自走一遭才能了解。
天长日久,公孙鱼以为自己忘了曾经的苏宅,不过今天在苏家走了一圈,又仿佛有了移步换景地感觉,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有不安。
公孙鱼舒了口气,决定先睡一觉,养足精神明日再说。
要说风餐露宿有什么好处,那就是在任何地方任何床都能睡得着,公孙鱼竟沉沉睡过去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全是灰雾,一个蒙面的粉衣小姑娘拉着他的衣服,焦急地摆手。
公孙鱼听不见她说话,自己也发不出声音,那个姑娘似曾相识。
小姑娘不停地拽他,拽着他一会往东一会往西走,但总是走不出那个迷雾。
公孙鱼心里发急,率先跑起来,甚至回头想喊那个小女孩一起,那个女孩似乎懂他的意思,于是跟他一块跑。两人跑到一处山洞里,可是进去之后就只能顺着山洞滑下去。
公孙鱼隐约觉得自己要躲起来,跑出去,但是怎么跑都回到了那个山洞,他不停地滑下去,然后又跑回山顶,再进入那个山洞。
那个小女孩拽着辫子打成节,让他吊着下去,梦里的场景没有逻辑可言,公孙鱼真的吊着下去了,但是发现还是在山顶。
着急心慌的感觉催促着公孙鱼不停地跑,但是他跑的越来越慢,心跳非常快,他跑不动了。
怎么办?巨大的恐慌感笼罩着他,他想拽住那个姑娘,没想到两人一同掉进了深渊,公孙鱼一下子吓醒了。
他猛然坐起来,梦中真实地恐慌还留在心头。
“咔哒。”
公孙鱼猛扭头,一个漆黑地瞳孔从窗缝中溜走。他心中一凌,翻身起来,顺手摸了床头的油灯灯座拿在手中,无声挪到窗边。
透过窗户缝,一个漆黑地发顶缩在窗下,公孙鱼屏息,将灯座高高举起。
忽然,窗下的东西猛然抬头,公孙鱼来不及细想,重重砸下。
“砰!”
有血。
窗下的东西应声而倒,它的眼睛睁着,阴毒地眸子死死盯着公孙鱼。
公孙鱼冷然凝视着它。
“咕~咕咕~”
“咕~咕咕~”
“咯~咯咯~”
公鸡接二连三地打鸣,天亮了。
天空泛起灰蒙蒙地亮,宛如梦中灰雾。
地面的东西忽然不见踪影,只有一个破旧地油灯灯座滚落在地,灯座上沾着血迹,暗红色,就像沾了很久似的。
此时院子里的景物稍稍清楚,面对着窗户有个黑色大石头,石头上似乎写着什么字,但因风吹日晒,早就不可见。
石头旁边有条小路,小路穿过一从茂密地灌木丛,不知延伸到何处。小路边有一片盆栽,盆栽长势不好,蔫蔫地没有精神,一滴露水从盆栽叶子上滴落。地面是暗黑色的,掉进去就染出一块黑斑。
再旁边是围墙,这个客房就连着围墙,围墙外面不知有什么。
公孙鱼惊奇地发现,此时自己竟然像韩桥一样在观察这里的环境,他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但是他有些理解韩桥经常对着一块地方凝视的感觉,就是观察。
非常细微地违和,公孙鱼明白,此苏府恐怕不是彼苏府,那么精致的苏夫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宅子里出现死掉的花草。
一个正常的钟鸣鼎食之家,往往在夜里鸡叫两遍时就有仆人开始洒扫庭院烧锅煮水,鸡鸣三遍,后厨房和后门处,应有送菜送肉的商贩,有结账回账的管事,至少客房这种靠近后厨的地方,应该是能听到声响的。
但是苏家太安静了,不,应该说整个青阳镇都太安静了。
公孙鱼打开房门,深吸一口气,潮湿地空气充满难闻地气味,就像焦炭淋了水的味道,恶心、呛人。
他抬起脚,毫不迟疑地往外走。
可是过了那个黑色大石,小路的后面有什么?
公孙鱼赫然发现竟然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石子路。
两遍的灌木严严实实地遮着周围,目之所及唯有树冠和石子路。回头,小院还在那里。
走还是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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