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也一出房门就觉得自己凉了，这一整天被小狐狸精搅得五迷三道什么狗屁事都没做成。北美还有四个半小时开市。深港、纽约两座大城里几百张嘴嗷嗷待哺，他却在这里伺候女人！
林也从小书房抱着材料上到主卧书房，把门留一条恰到好处的缝，从他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床的一条边。宋鹿的手臂压在毯子上，掌心向上摊开，像水灵灵、软绵绵的一截白萝卜。
林也开起跨洋视频会，瞟一眼门缝，胡医师生到了。再开会，再瞟一眼门缝，宋鹿手上扎上针了。开会，瞟，把陆飞喊进来。
林也在合同上圈出一个小数点的错误，“和胡医生关照一声，她是运动员，用什么药仔细点。最好事后开个药物清单，让她带回去登记。你去盯着，学医的。”
陆飞走出去，一顺手把门带上，林也正要动动胫骨站起来，“吱呀”一声，门又被剖开来的手推开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缝。林也看到宋鹿床边多了一个医用支架，上面挂着透明药水袋子。陆飞嘱咐胡医生兴奋剂适宜的声音传来。
爷爷硬塞给他的这个助理总算和他磨出了一点儿默契。
没多久，陆飞把头探进书房：“太太睡着了。”
能做的都做了。林也不再关注宋鹿的状态，一头扎入工作，直到陆飞再次敲门进来，林也一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垂头太久，他脖子后面的一根筋吊起来，又酸又疼，他边用手指揉边问：“温度压下去没有？”
“已经退烧了，还睡着，很安详。下午那个残障人士打电话来，说有东西要亲手交给太太。”陆飞抬手看手表，“半小时后开市，暂时没同意他来。”
林也想了想，“告诉他最多半小时。”
陆飞“嗯”了一声，很快去而复返，“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人在疲惫的状态下很难控制住脾气。林也黑眸一抬，把手上的资料随手丢开。他不摔瓦当孝子，底下人也别进言成太监。他喉咙里呼噜噜啸起来：“你有病吧。”
陆飞神色如此，照样大胆直言：“你已经超过80小时没闭眼了。这样容易卒中。二十多岁也会猝死。不死，脑损伤也不可逆。北美那边我替你看着。把一个女人晾在那里多可怜，和太太一起睡会儿。”
工作上的事他陆飞提意见没问题。
现在好了，直接管起他们夫妻睡觉的事了。
老爷子真他妈给他挑了个人才！
林也抓起一个烟盒，摇一摇，是空的。这让他更烦，闪着一双黑眸，冷冷地盯住老爷子训出来的这只狗。
他到底是谁的助理？
林也双手往书桌上一推，椅子滑出去，人站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陆飞嘴毒还是他心理作用，他真觉得头脑发胀。他走到窗口，开窗，迎着风吹脑袋。风里夹着院子里爷爷亲手植下的雪松香。他精神一凛。
还没清静上几分钟，林也看到院子里一个瘸拐的身影鬼鬼祟祟走进来，和保安发生了有来有往的交谈。善良的保安护送李浩宇直入林家老宅。林也揉着眉心，疲倦地说：“堵着他别让他上楼。”
陆飞立刻明白是李浩宇自个儿来了，飞身下楼。
林也掏出打火机，空打几下，按捺自己吸烟或者吸雪茄的**。疲倦令他的抑制力大幅下降，他不知道在没烟可以吸的情况下，他还能保持住多久的清醒。他不死心地在所有口袋里摸烟，却只摸到一张雪茄烟皮，是宋鹿给他的那张借条。
林也按灭打火机，走出书房门，经过卧房的床边，扫一眼宋鹿。一张小白脸上眼珠子在眼皮下飞速转，皮肤干巴巴没有光泽，能看出脖子上弹跳的青紫血管。他记得，小时候爷爷教他写毛笔会在手底下垫一张熟宣，就是这样的白皙和通透。
神他妈睡得很安详。
林也走出房间，看到李浩宇拄拐往三楼冲。楼梯曲折，他三条腿走得再快也要一段时间。陆飞一米九的大高个拦不住一个残障人士。林也觉得真应该给医大捐个体育馆，鼓励学子增强体能。
林也靠在栏杆上等瘸子，因为没有烟抽，他不断地咽唾沫，只觉心里越来越燥。他余光扫到李浩宇走得差不多了，一声令下：“停。”
李浩宇驻住脚步，眼睛中轴不动，眼角却在飞速抽搐，问：“鹿鹿呐？”李浩宇打量四周。这是一间装修豪华的大房子，楼梯很高，通向无数厚重的、紧闭的、华丽的房门。鹿鹿会在哪一扇门后面？这样的人家为什么肯收留她？凭什么收留她？
林也直截了当：“东西交给我就可以。”
李浩宇并不掏东西，也不接林也的话，他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倒像是质问：“鹿鹿拿户口本是登记结婚吗？”
林也冷淡地“嗯”一声。他都没计较他新婚太太的重要证件为什么会在别的野男人手里。野男人却在质疑他的动机。
李浩宇露出慌张无措的表情。林也在心里呛他，你们什么关系，她结婚你这么着急？只听林浩宇很不上道地追问：“是和你吗？”
林也盯着李浩宇：“我很忙。我太太病着。没空在这里闲扯。”
李浩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叠得四四方方，捏在手里舍不得给林也，他嘴里念叨，“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如果方便，你叫一下鹿鹿。”他狐疑地打量林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要鹿鹿？鹿鹿肯定是被骗了。她这样干干净净的漂亮小姑娘刚出社会，就是会被一些居心不良的人盯上。
陆飞上前，很潇洒地抽出纸条，交给自己老板。
林也打开这张纸条，纸上横着一条条等宽的线，像是从学生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东西。纸条上面写着：我向李浩宇借30万，已归还17万，剩下13万由宋鹿本人按年利息3.5%十年内归还。
签名是宋鹿。日期是六年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