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当天,周禾起得很早去施笑白家里。
施笑白忙得脚不沾地,早上五点起来化妆。她见到周禾,往她怀里塞了件深绿色伴娘服。
周禾一惊,迟疑:“可是……”
“讲究,习俗算个屁啊!”施笑白推她去卫生间换衣服,“禾禾,我说过我结婚,你要做我的伴娘。”
“我结过婚,万一……”
“我说可以就可以。”施笑白威胁她,“今天你不当,我就不要伴娘。”
周禾还是去换了伴娘服,深绿色的V领伴娘服衬得她皮肤白皙,腰肢纤细,乌黑长发披在背后,温婉宜人。
化妆师给她化妆,简单地描眉和涂口红。
“禾禾,你不合适浓妆,淡妆好看,底子全在这里。”施笑白笑着说。
周禾也跟着笑,笑容腼腆羞怯:“我也觉得。而且……我也不太会化妆。”
到九十点钟,人越来越多,大人拥着小孩来看新娘子,送红包和祝语。
中午在女方家吃酒席,规矩多,条条框框全是结婚的习俗和礼仪。
等入座了,施笑白小声和周禾吐槽:“是不是你比结婚时要烦多了?累不?”
周禾看她很开心,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她摇摇头:“不累。”
施笑白:“一点多男方来接亲,你找个地方躲躲。那场面我怕你遭不住。”
周禾被她逗得眯眼笑。
到了结亲环节,一群伴郎拥着新郎,个个儿身材抽高,模样济济。
跟在新郎旁边的高三生——许江迎,换下了校服,穿着人模人样的黑色西装。逢女方亲戚便谈笑风生地递烟,动作熟练自然,丝毫看不出年纪。
给了红包开门,人蜂拥而上,推推搡搡。
也不知哪边的亲戚看到伴娘穿的裙子,又顾着婚礼现场,趁不注意想要揩油。
许江迎眼尖,伸手一把推开那揩油的肥胖子:“干吗呢?信不信我把你手给剁了!”
肥胖子被推得踉跄后退,讪讪一笑:“大好日子说这些干什么?”
许江迎冷笑:“那就管好你的手!”
推搡间周禾回头,正好听到这些话,同时撞进许江迎的眼底,黑黑的,很深,像幽潭里的漩涡。
许江迎冷着脸将她拉到自己背后,周禾才知道有人要揩油。
两人被挤在角落,身体贴着身体,她不自然地向他道谢:“谢谢。”
许江迎低下头,朝她微微靠近。
少年老道地扮演成熟,可带着淡香的肥皂味儿却掩不住年轻干净的清爽。
他对她说,眼睛看着脸,不该看的地方连一道视线都没落下:“你注意点儿,等下走的时候穿件外套。”
周禾一怔,许江迎已经穿过人群离开。
于是,周禾听到其他年纪小的伴娘在讨论他:“那个男生好帅啊!”
“帅有什么用?年纪太小了。”
“?”
“听说才高三啊姐姐,别搞。”
“不可能吧。”
“不信你问问。”
后来玩游戏的时候,那伴娘一边捉弄许江迎踩气球,一边调戏:“弟弟看起来年纪很小呀?多大了啊?”
“咦……”周围年轻男女暧昧发笑。
许江迎一踩一个准儿,还能抽空回答:“我吗?我二十八了,孩子都两岁了。”
“二十八?不可能。”
许江迎抬起头,嘴角溢着灿烂不羁的笑,眼神涩得像青苹果的汽水,但周围冒着冷意的水汽也不像闹着玩儿的。
——“爱信不信。”
“呀,还是个刺头儿?”
许江迎一脚踩破气球,发出“砰”的一声。
游戏结束,新郎该带走新娘了。
伴娘们也随着新娘出发,亲人送别,哭红了鼻子。
施笑白拥着父母哭了好久才上婚车,等她擦眼泪时,陡然记起来:“禾禾呢?”
新郎笑道:“让江迎跟着呢。”
施笑白松了一口气:“还是你细心。”
新郎给她擦眼泪:“别担心。”
……
周禾临走前披了件风衣在身上。
身旁是川流的车辆和人群,锣鼓喧天,刚刚送亲她跟丢了施笑白,眼下不知道坐哪辆车去新郎家。
正想着,身后似乎有人大步跑过来——“周禾?”
周禾回头,许江迎朝她小跑过来,他这个年纪难得有一副板正身材,西装也能穿得很合身,头上落了一个礼炮的纸屑,俏皮搭着。
周禾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怎么了?”
“你跟我。”
周禾没多想:“好的。”然后跟着他往一辆黑车走。
等上了车,许江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有歧义。他暗暗打量周禾,背不靠坐,端正笔直,面色淡淡。
不愧是成年人,见惯了大世面。
他下意识理了理西装,挺直脊背,抬头挺胸。
但这动作坐久了也挺累的,她难道不会累吗?
半个小时走走停停的车程,周禾一直保持这个坐姿,许江迎都服了。
之后便是走婚礼的流程,周禾感觉小腹传来微微胀疼,她找了个角落休息等开饭。
“不舒服?”周禾听见声音抬起头,瞧见少年线条流利的五官,眼底有关切。
许江迎今天也累得够呛,腿肚子直打哆嗦。
所有的伴郎跟新娘新郎是一个年纪,只有他是拉过来凑数的,偏偏又是男方的远房亲戚,活儿干得也比人多。
他看到周禾抱着肚子,应该是不舒服,手中端着一杯还没来得及喝的热水,递到她面前:“我没碰过。”
周禾摆摆头,想要拒绝。
许江迎直接把水放在桌上:“你脸很白,喝热水会好点。”
“是吗?”周禾下意识摸了摸脸,端着水喝了一口。
“谢谢。”她又说。
-
吃完酒席,施笑白让人送周禾回民宿,她想走走,便拒绝了。
其实男女两家离得很近,只是接亲迎亲需要绕路。
周禾走了不远,耳边传来“砰”的一声,璀璨的烟花在暗夜里盛开,照亮窄巷,一丛又一丛地燃放。
周禾无端端想起,她和聂威结婚时,没这么累,也没有漂亮的烟花。
一直到周禾走回民宿,夜空才静谧下来。
许江迎和老太太都还没回来,她穿过院子,许豆豆从花丛里钻出来。
它不怕人,亲昵地蹭她脚,喵了几声。
周禾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
周禾往大堂走,它跟过来。
她上楼,许豆豆亦步亦趋。
周禾停下脚步,它仰头望着她:“喵。”
周禾疑惑歪歪头。
它也歪头:“喵。”
一人一猫在走廊上对视静默。
周禾没养过猫,也不知道这位叫“许豆豆”的猫想做什么。
她开门走进房间,许豆豆从门缝里钻进来,环视一圈,扭着圆润的身体跳上梳妆台。
上面放着她吃了一半的小面包。
许豆豆咬了一口。
周禾恍然大悟:原来是饿了。
她带着许豆豆下楼找吃的,在前台处找了一圈,没找到。
周禾自言自语:“猫粮,在哪儿?”
本不指望有人回答,没想到许豆豆摇着尾巴往里走,还回头瞧她,似乎示意她跟上。
周禾又惊又讶。
许豆豆用身体推开杂物间,里面是摆放整齐的被子、工具、健身器械、还有猫粮。
可周禾一眼触到的却是,贴在墙上的许江迎“三好学生”的奖状,满满一面墙。脑中兀自想起一句话来:猫随主人。
周禾拿了猫粮出来,倒在猫盆里。
许江迎回来时,屋檐下挂着一盏明亮的白炽灯。
周禾坐在椅子上,宽大的风衣裹着娇小身体,她就那样看着猫吃东西,目光轻柔,却又很淡,手也不像旁人撸猫。
她的不打扰显得礼貌而温柔,像开在窗台的白色小茉莉,温润似水。
许江迎转身,往马路上走。
-
周禾一直等老太太吃酒回来才上楼睡觉,洗澡时才瞧见内裤上的红。
她经期不准,吃了药调理,却不见好。经期总是悄无声息到来,令她措手不及。
周禾穿上衣服下楼,这个点儿也不知道超市开着没,都怪她收拾行李太着急,没拿这么重要的卫生用品。
穿过巷子来到十字路口,超市还亮着灯。周禾松了一口气,脚步匆匆。
巷口站在一群人,有说有笑,显得十分嘈杂。
周禾抬头,便看到许江迎和几个染着黄头发的人一道;确切地说,应该是他被黄毛们围着。
周禾好好学生,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暗暗一惊。
又想起晚上吃酒新郎说起读高三的许江迎,成绩挺不错的,上985、211没问题。
高三,成绩好。
她自然而然就会觉得,这是老实本分的象征,也容易被人欺负。
她站在原地踌躇担心,最后还是抓了抓头,闷头大步朝他们走出。他帮了自己,她也要帮他。
“你,你们干什么呢?不,不许欺负学生……”
她并不强势的语气回荡在巷子里,故作镇定的声音还带一丝颤音。
巷子里的气氛一下子静默古怪,一群人面面相觑。
紧接着传来噗噗笑声,黄毛笑得弯了腰:“江迎,这哪来的活宝啊?她竟然说我欺负你?我欺负你?就你那身板,你欺负我还差不多。”
许江迎直愣愣地盯着她。
周禾愣住了:“……”
她没见过这种场面,脸顿时红了:“对不起,对不起。我……”
她不知该怎么解释,也没敢看许江迎的表情,朝黄毛歉意笑笑转身离开,脚步匆忙。
许江迎盯着周禾往民宿方向走的背影。
黄毛问道:“你认识?”
许江迎:“嗯,一个……算是姐姐吧。”
黄毛还是觉得好笑:“姐姐真有趣啊,长得挺漂亮的,结婚没,谈个恋爱呗……”
许江迎目光稍冷,看着他。
黄毛知道他最讨厌拿女孩子开玩笑,讪笑:“不开了。”
……
周禾一路闷头走回民宿,到门口又记起来东西还没买,只好转回去。
好在那群人已经离开,周禾走进小小的超市,没看到右边的许江迎在冰箱前选雪糕。
她拿了自己常用的卫生巾往收银台走。
这边许江迎一扭头便看见周禾,静默两秒,决定先打个招呼:“哈喽。”又问,“吃雪糕吗?我请你。”
周禾下意识摇头。
许江迎目光往下,看见她手中捏着一包卫生巾。
周禾触到他的目光,飞快把东西藏在背后。
许江迎若无其事回头继续选雪糕,懊恼不已:看吧,非要多嘴。
周禾买完东西,没跟许江迎打招呼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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