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读生早中晚可以回家吃饭，但是食堂也要交钱，所以许江迎一般都不回家吃。

许江迎一路从学校跑回家，周禾刚起床收拾好下楼吃早饭。

老太太煮了西红柿鸡蛋面，红色的汤汁，无油煎的荷包蛋，煮得劲道的面条。

没有胃口的周禾先喝了一口汤，西红柿的酸味让食欲大开。

老太太笑道：“怕你觉得小米粥没胃口。就加了一点西红柿煮面。”

“酸酸的，很好吃。”她又喝了一口。

许江迎老远就闻到了面香味，人在院子里，声音就传来了：“奶奶，给我来一碗！”

“……”刚准备洗锅的老太太。

周禾惊讶，他怎么回来了？

许江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道：“你吃啊，你看我干什么？”

周禾：“……哦。”

低下头乖乖吃面，见她要去夹煮得像烂泥的西红柿，许江迎道：“西红柿少吃，喝汤就行了。”

“哦。”放下，去喝汤。

许江迎觉得周禾太乖了，要是他小时候像周禾这样好养，老太太也不会操碎了心。

不一会儿，许江迎也端着一碗西红柿鸡蛋面，他的分量很足，满满当当。

周禾咋舌他的饭量，许江迎仿佛猜到她想什么：“我正在长身体，得多吃一点，不然我昨晚都没有力气送你去卫生院。”

周禾手一顿，迷迷糊糊间，确实有个人搀扶她走路，抱她回来。

她还以为是老太太。

许江迎噼里啪啦还在输出：“你也要多吃一点，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轻吧？一看就是体重没过百，这样可不行……”

周禾垂下眼，小声道：“我知道了。”

许江迎一股脑说完，开始吃面。

老太太出去拿东西，没注意桌上的动静和两人说了什么。

餐厅里很安静，许江迎吃得很快，但一丁点儿声音也没发出。

他擦了擦嘴，见周禾还在有一搭没一搭挑着几根面条。

“吃不下别吃了。”许江迎拿了她手中的筷子和碗，准备去洗。

吃了这么久的饭，周禾挺不好意思的。

“……要不，我来洗碗吧。”她说得很心虚，因为她从来没有洗过碗。

许江迎好笑：“我怕是得一辈子给你洗碗。”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还好说得小声，周禾没有听到。

他不自然地咳了咳，转移话题。

“对了，你微信多少？我给加你。”

周禾摇摇头：“我不玩微信。”

许江迎眼睛都瞪直了：“你是元谋人吗？”

周禾：“……”

许江迎一脸无辜：“抱歉，我们学生就是这样，学会了一个词到处用。”

十足欠扁的模样。

“那……”周禾迟疑，“我弄一个？”

“当然。”许江迎洗完碗，擦干放在橱柜里，又不确定地问，“你会注册吗？”

周禾摇头。

“我是男妈妈。”许江迎小声嘀咕。

周禾听到了，好奇问他：“什么是男妈妈？”

要不是她目光实在是直白坦荡，许江迎总有一种自己被戏耍的羞耻感。

绝了，太绝了。

周禾上楼去拿手机，想起什么又收回脚。

“你先去上课，晚上再注册吧。”

许江迎看看时间，还有7分钟上课：“行，你等我回来。”

“好。”

等许江迎离开，周禾回房，她手机还关着机。

想起以前王芝骂她拿个手机有什么用，在她手里就是个没用的砖头。

周禾的头又疼了起来。

按下开机键，百来个电话和短信蜂拥轰炸。

聂威只发了一条短信：临时有事。

她还没看完，王芝的电话见缝插针，来了——

“周禾，你又不听话妈妈的话，你已经惹爸爸妈妈生气了，你爸爸准备派人去找你了……”

“你别逼我亲自去找你……”

“禾禾啊，我跟你说聂总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别惹他生气，别影响夫妻的感情……”

周禾一声不响听着，王芝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戳中她的心。

小时候吃了垃圾食品、晚回家、交了朋友、想要住宿、不想去A大……长大后，不想和聂威结婚、怀孕艰难、吵架……无论沙粒般大小的事，最后都是：她的错、不听话、不懂事。

她不想听，也不愿再听。

周禾从耳边拿下手机，拆下电话卡，抬手一扔，丢进了院子里，和土壤为伍。

没有王芝的声音，耳边终于安静下来。

很爽。就像许江迎给她买的可乐。

从来没有这么爽过。

……

许江迎一放学，背着书包就跑了。

夏玥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甜蜜，对闺密说：“他肯定去占位置了。”

闺密：“真羡慕你啊，竟然约到了许江迎。”

“……”

许江迎又是跑回家的一天。

老太太不在家里，周禾抱着许豆豆看书。

许江迎放下书包就朝她伸手：“手机给我，给你注册微信。”

周禾抬头，目光清明：“……没有手机卡，掉了。”

“这也能掉？”许江迎都服了，他抓了抓头发，“带你去办张电话卡？”

“好。”

于是，许江迎带周禾来到附近的营业厅，办完电话卡，顺便注册了一个微信。

“你想取个什么网名？”

周禾歪头，冥想。

天气逐渐晴朗，天也黑色晚了些，落日西沉，金黄色的夕阳在云层交缠、暮沉。

她迎着夕阳刺眼的光，眯了眯眼眸：“夕阳？”

许江迎去看她，浅淡的面容被暖色的光氤氲，勾着唇笑，显得比以往多了几分鲜活和生动。

他甚至想脱口而出：周禾，我挺喜欢你笑的。

他太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想法，极力控制下，是随之而来的无力感。

他在想什么呢？有些话也是他能说的吗？

他得控制自己。

许久没有得到许江迎的回复，周禾偏头去看他，光影印出长长的睫毛阴影，忽闪忽闪。

“江迎，可以吗？”

许江迎回视她的目光，语气有些冷：“当然可以。”

他又不是什么都要替她做决定的。

注册完微信，许江迎加了周禾：“以后有什么事我们微信联系。”

周禾还给自己换了个小猫咪的头像。

“你照着许豆豆的模样找的吧？”

周禾笑：“就是许豆豆，我拍的。”

许江迎似笑非笑：“这么喜欢我们家豆豆？”

周禾“嗯嗯嗯”点头，“它好可爱。”

跟夸自己的似的，许江迎突然又笑了，他笑得轻松自在——

管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简直就是年少时期的庸人自扰。

谁看电影没真情实感爱过几个女明星呢，都是“漂亮女人”“成熟女人”带来的错觉。

许江迎说服自己后，心情分外坦然：“走，带你吃东西！”

周禾迟疑两秒，跟着点头：“好。”

许江迎脚步一停，回头：“你不长记性的吗？忘了昨天我带你吃了什么鬼东西？万一肠胃炎又犯了怎么办？”

他全完不知自己在钓鱼执法，劲儿吓唬周禾。

周禾觉得冤死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那不吃了？”

“当然……不吃！”

两人经过一家奶茶店，排着长长的队伍。

许江迎看了眼，是新开的奶茶店，这几天一直在做活动，什么买一送一，情侣第二杯送玫瑰花，各类层出不穷的营销手段。

许江迎因而刚才的“钓鱼执法”，心理上过意不去：“等你好了我带你来喝奶茶，行不？”

“好，我不要珍珠。”

“那太巧了，我也不爱那玩意儿。嚼得累。”

“许江迎——”

有人在叫他，许江迎和周禾停下脚步，齐齐回头。

穿着校服的夏玥朝许江迎小跑过来，局促地站在他面前：“你不是早就出门了吗？为什么现在才来。”

许江迎把这事儿给忘了，他懊恼抓了抓头发，看看周禾，又看看夏玥。

周禾笑笑，对许江迎说：“我去那边等你。”

等周禾离开，夏玥疑惑：“……许江迎，那是你姐姐？”

“不是。”许江迎挺直脊背，感到万分棘手，“那个夏同学……”

夏玥满脸崇拜：“你说。”

“我，没想和你一起喝奶茶。”

“那你为什么要同意我的邀请？”

许江迎心里那叫一个恨啊，憋屈死了。

“不好意思啊，我没听到。”

夏玥满心期待，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

她瞪着许江迎，瞪着瞪着眼睛就红了。

许江迎手足无措：“诶。你别哭啊。”

他这么说，女孩眼睛里的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跟珍珠似的。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许江迎也收到过几封情书、巧克力、礼物。当着他的面的，都是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拒绝。

眼前这个自然也不例外。

他是一个凡事要说清楚的人，咳了咳：“夏玥，我知道你的想法。”

夏玥一边哭，一边擦眼泪：“知道你还同意？”

得，这真是他的错。

许江迎道：“如果是同学情谊，我请你喝；但是别的想法，咱们还是好好藏在心里，我们现在才高三，还未成年人呢，要好好学习……”

“你少骗我，你明明19岁，都成年了……”

许江迎目光变冷：“所以？”

夏玥抽抽搭搭：“没有所以，我就是，就是想……”

“唔，那我拒绝。”

许江迎细长的眸子稍稍眯着，有些冷意旁人瞧不见。夏玥在眼泪朦胧的视线里，只能看清他眼角淡得不能再淡的泪痣，嚎啕大哭。

许江迎双手插兜：“别这样，泪眼太珍贵，我受不起。”

“呜呜呜不要你管……”

许江迎看向远方的周禾，她还耐心地等着，见他看过来还笑了笑。

那一瞬间烦躁涌上心头，不想再和夏玥浪费时间。于是，他开口，声音在暗夜显得模糊不清：“既然这样，那我走了。”

他真的走了。

夏玥不可置信看着他。

“你竟然不喜欢我，”夏玥在他身后，红了眼睛的歇斯底里，“那你为什么要来呢？为什么呢？”

许江迎脚步微顿：“真抱歉，这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许江迎再没看夏玥一眼，大步跑向周禾。

夕阳慢慢下沉，天空呈现暗夜的蓝。有风，带来微湿的冷意。

周禾缩了缩脖子。

“周禾，走了。”

她抬头，许江迎将校服往她怀里一扔：“穿上，别感冒了。”

周禾的乖巧既是优点又是缺点，哪怕面对的是比她小五岁的许江迎。

她慢吞吞地穿上，拉链拉至下巴处，宽松的校服挡住冷意，暖意袭来，令人舒坦。

周禾目光往后，他的背后是还倔强站在原地哭泣的夏玥。

她好奇：“她怎么哭了？”

许江迎：“我惹的。”

“为什么？”

许江迎想了想，故作深沉：“可能是这个年纪干了一些不合适的事，受了委屈才哭。等回过头来，就会觉得自己很傻吧。”

周禾：“哦，你说早恋吧。”

许江迎：“……”

他目光凉凉，知道你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