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眼神对容与白友善地笑了笑，轻轻点头，示意自己会配合，不会出声，那双大大的杏眼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明亮，像掬了一捧星河，微微笑意间有碎星在其中轻轻碰撞。

容与白稍稍松开手，他的掌心冰冷得吓人，带走了一丝她唇上的暖意。纪含星能清晰感受到他指尖微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伤势过重还是紧张，她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暂时按捺下心中的担忧。

“嗒、嗒、嗒......”

陈教授的脚步声停在了更衣室的大门口，那节奏诡异的停顿让纪含星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片刻的死寂后，沉重的脚步再次响起，这次是径直朝着更衣间的内部走来。

纪含星屏住呼吸，透过门板的缝隙，看到那个高大到扭曲变形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地面上。那影子随着陈教授的移动，不断被拉长变形，头部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角度，随着移动不断变换形状，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

巨大而可怖的身影渐渐逼近，更衣室隔间的门被一一打开，每一声“吱呀”声都像是敲在纪含星紧绷的神经上。

陈教授开门的动作缓慢而精准，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仪式。每推开一扇门，都会停顿三秒，像是在聆听什么。纪含星攥紧了拳头，觉得自己像是被献祭的供品，任人鱼肉，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第一格被打开——吱呀

第二格被打开——吱呀

第三格......

陈教授的皮鞋出现在纪含星他们藏身的隔间前！那是一双擦得锃亮的牛津鞋，但鞋尖处沾着可疑的暗色污渍。

纪含星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容与白突然伸手覆在她的眼睛上，修长的手指冰凉却很稳。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纪含星的后背紧贴着容与白的胸膛，能感受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他身上特有的雪松气息包围着她，混合着一丝血腥味，却奇异地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

纪含星别无选择，顺从地闭上双眼。黑暗中，她的听觉变得格外敏锐，她听到陈教授的呼吸声粗重而潮湿，像是积了水的口哨，发出沉闷的呼哧声，还夹杂着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以及——尖锐指甲划过粗粝木门板的声音，让人听着非常不舒服。

“吱呀——”

纪含星和容与白藏身的隔间门，终究被陈教授推开了。

一阵阴冷的空气涌入，带着腐朽的霉味和某种说不清的腥气，纪含星虽然看不到，却能清晰感觉到陈教授的目光扫过隔间，那视线如有实质，锐利如刀，让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细小的颗粒，她觉得自己和容与白下一秒就要被陈教授抓住，面临极致恐怖的惩罚。

但奇怪的是，陈教授像是完全没看到他们一样，仅仅停顿了两三秒，就关上门离开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纪含星终于松了一口气，刚要睁开双眼，容与白的手却加重了力道，同时在她耳边极轻地“嘘”了一声，他略带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激起她一阵战栗。

果然，几秒后，陈教授的脚步声突然折返，速度快得惊人！陈教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低沉而沙哑，像是在自言自语：“奇怪……明明感应到她就在这……” 那声音里带着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与癫狂，在空挡的更衣间里回荡。

又过了几分钟，确认陈教授真的离开后，容与白才松开手，纪含星急忙回身，看到他整个人像是脱力般靠在墙上，一缕银发黏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唇角又渗出一丝鲜血，在幽暗的光线下呈现出刺目的红色。

纪含星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发现他的体温比平时更低，像一块寒玉雕成的人像，她压低声音问道：“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都不记得你了？你为什么会在天上掉下来？还有，陈教授到底是什么怪物？”

容与白抬起眼，金色的竖瞳在昏暗中微微收缩，像猫科动物般反射着微光：“你叫我与白？你还没想明白？那你怎么知道来找我？”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诧异，还有一丝纪含星读不懂的情绪。

纪含星一时间语塞，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吗？自己一直都是这样称呼他的。对了，自从表白事件之后，他和自己疏远了很多……许是他觉得这个称呼太亲密了吗？

她抬头，对上容与白的目光，他却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笑容让他俊美的面容显出几分妖异：“哈哈，看来你还没完全想起来，纪含星，你是为了失踪的妈妈才来这里的，你竟然忘了？”

纪含星猛地僵住，眼前的容与白容貌似从前，但是却让她觉得无比陌生，她额角有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成珠，最终滴落在衣领上，晕开一片深色。

“失踪的妈妈？”她喃喃道，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我的妈妈在家啊，前天才和她通过电话，不是么？”这话与其说是质疑容与白，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最近发生的怪事已经让她对自己的记忆毫无自信。

然而，无论她怎么逃避，“妈妈”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霸道地撬开了她记忆深处某扇将开未开的大门。

脑海中，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母亲面容逐渐模糊、褪色，最后像被雨水冲刷的水彩画般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她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居服，每天素面朝天地在房间里忙活各种药剂，严苛地监督她服药、练习体术，长期的朝夕相处甚至让纪含星忽略了她算得上清丽的模样。

“星，按照通灵手册勤修术法，你会知晓一切事情。切记切记别相信任何人。”记忆中的女人留下纸条，一堆奇怪的东西还有数不清的谜团，便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

记忆的碎片如锋利的玻璃渣在脑海中翻搅，纪含星疼得跪倒在隔间的地板上，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她的双手捂住太阳穴，指甲几乎要嵌入皮肤，津津冷汗濡湿了额角的碎发，顺着脖颈流进衣领。

不知过去多久，阵痛缓解，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学生。她是循着母亲留下的通灵手册，为了加快掌握通灵术、点亮手册末页的地图，来到明川大学废弃的旧校舍，而后在容与白的帮助下，通过素描画像作为媒介，潜入此刻身处的时空夹缝。

“我都想起来了。”她的声音发颤，看向坐在墙角闭目调息的容与白：“班上那八个人，就是1995年和上一周失踪的两批学生？”

容与白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没有睁眼，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银白色的长发垂落在肩头，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唇角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暗红色，像一抹凝固的胭脂。

纪含星的目光落在他胸口——那里的白袍裂开一道狰狞的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灼烧过，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蛛网般的裂纹，一直延伸到锁骨下方。

她按照已知的线索，试探着推测：“这个时空夹缝的始作俑者是陈教授，你的伤是他打的？”

容与白睁开眼，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一条细线。他欲言又止，很快移开了视线：“是，也不是。”他轻咳一声，嘴角又溢出一丝血迹：“就他那实力，也配打伤我？”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傲慢，但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纪含星漆黑的眸子微转，很快明白了容与白的意思：“我明白了！那天我拿到家人寄过来的包裹，你已经在恢复记忆，然后想独自离开这个时空夹缝，结果被灵侍契约的力量反噬，元气大伤后被陈教授偷袭，对不对？”

容与白惨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他偏过脸不作回答，银发垂落，遮住了表情。

沉默在狭小的更衣间里蔓延，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声，凄厉而悠长，透过木板缝隙的光斑在两人之间缓缓移动，像一只窥探的眼睛。

“对，聪明如你，一切就是你想的那样。”容与白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喑哑：“我当时打算丢下你，自己离开这里。”他转过头，直视纪含星的眼睛：“你也别怪我，我早说过，不会负责你的安全。况且在这个时空里，你过得比外面更好，不是吗？”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在说服自己：“你在外面只有两年的寿命，也不一定能找到失踪的妈妈。在这里你能开心快乐地一直活着。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契约，我能恢复自由，你也能开心快乐地活着，皆大欢喜的结局......”

纪含星突然伸手按在他的嘴唇上，打断了他的话语，她的手指冰凉：“你说得对，不用解释了。”

纪含星：手动闭嘴

哈哈，别看咱们女主看起来娇弱，事实上是个酷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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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