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监考员组织考生进入考场,请考生在自己的考场门口自觉排队。”
熟悉的广播提示声响起。
白宛星的位置在第二排,靠近门口。
那天阳光太强烈,光线从门口泻进来,反射在白色的试卷上,刺得她眼睛有点发花。
她扫了眼试卷,提笔写下名字考号,正式开始答题。
白宛星答题很顺利,碰到难题她稍微思考了一下,没有想出思路她并没多做停留继续做下面的题。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
当人一下子脱离全神贯注状态后,疲惫感会突然袭来。
回到教室后,同学们都忙着各自收拾东西,无暇顾及其它。
那些考前被视为圣物的书籍现在却被随意地放在了教室外面的走廊,等着收废品的人来拉走。
她的中学不允许从高处抛撒试卷,所以并没有出现高考后解脱的狂欢。
白宛星提前把一些东西拿回家了,所以她在学校的东西不多,教室里只有些做完的练习册。
她将这些书累成一摞搬到了教室外面。
白宛星把一切都收拾好之后,意味深长地在讲台上看着教室中还在忙碌的人。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最后提着自己的包包回家了。
晚上全班还有最后的一顿饭,有些话是要在那个时候说的,有些人会在那个时候永远告别。
她先回家看了一下爷爷,在走之前她拜托了楼下小卖部的阿姨帮她多留意一下爷爷,她也留了一些钱,让她帮忙照顾一下白明的三餐。
“爷爷,我考完啦!”
白宛星把包一放,坐到了爷爷的旁边,握紧爷爷满是皱纹,皮肤松弛的手。
“星星考完啦!好好好。”
她靠在爷爷的肩膀上,陪着爷爷看他已经重复看了无数遍的电视剧。
一老一小依偎在不大的客厅里,有时候白宛星会装作看不懂的样子,缠着白明给她解释剧情。
班级聚餐定在了晚上8点,白宛星等白明睡着之后才出门,聚餐的饭馆离她家很远,她打车去的。
白宛星到门口的时候没来几个同学,她在外面站了会儿,看到自己同学来了,热情打了招呼,寒暄了下,一起走进餐厅。
今天晚上她们班所有的任课老师都来了,前面吃菜的时候大家都很正常地谈笑,可到后面喝酒了,很多同学就绷不住了,痛哭流涕起来。
有些同学主动去老师那桌敬酒,他们都在无意间学着大人的模样。
有些人今晚过后是不会重逢的,真正的离别就是这样,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
只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有的人悄然便留在了昨天。
他们笑着说再见,却深知再见遥遥无期。
这场聚会一直持续到了晚上12点,白宛星只待到了11点左右,她和每个同学,每位老师都说了再见,拥抱之后才独自离开。
仲夏夜,清风徐徐吹来。
明月追赶晚霞,早早爬过山头,挂在中天,那月光似乎带着一股清凉,驱赶着酷日留下的余热。
白宛星借着黄色的路灯看清了脚下的路。
她边走边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些一起度过的课堂时间,一起吹过的晚风,一起看过的晚霞,晚自习时折射进教室的光和吹过走廊的最后那阵风。
怎么能不怀念呢。
如流星般璀璨夺目却又稍纵即逝的三年,那段回不去的青春,再见了。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
姜好这个闲不住的性格,好不容易解脱了,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去玩了。
她当天一考完就去环球旅游了,她现在正躺在海滩上晒着太阳跟白宛星视频。
“星星,你看。”
姜好把摄像头对准了海滩,波浪一个接着一个,惬意极了,“你暑假干嘛呢?”
“当然是忙着赚钱啦,我的大小姐。”
乐器行在暑假的生意突然出奇的好。
白宛星从早忙到晚,连闲下来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刚坐下客人就来了,她都怀疑最近是不是财神爷偷偷光临过了。
只有中午才能腾出一点休息时间和姜好视频。
爷爷的退休工资只够最基本的生活,之后的开销,包括她的学费、生活费等等都没办法覆盖。
所以白宛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不影响正常学习的前提下去兼职,补贴一下家用。
从她懂事后她不知道干了多少份工作了,大多的工作看她一个孩子也不敢用,她平时就只能做一下零活,爷爷一直不同意她这么小就开始出去打工。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这朵石头缝里的小花顽强地向上生长。
初中的时候白宛星有天提前放学回家看见爷爷在整理捡回来的瓶子的背影,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白明佝偻着腰,费力地捆绑着废纸壳,但绳子就是不听话,一直从他手里跑掉,他捡了一次又一次。
她丢下书包,强忍住眼中的泪水,上前帮爷爷捆好纸板,然后把瓶子都压扁装到了口袋中。
白宛星有那么一刻痛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的话,白明完全没有必要过得这么辛苦。
她从那个时候就迫切地想快速成长起来,为白明遮风挡雨。
只要一放假,她不断在街上看有没有那家店外面贴着招聘启事,她的脚都走出泡了,坐在小路的旁边。
正想着等下去另一条街再看看,突然一阵钢琴声吸引了她,她抬头向街对面看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居然新开了一家乐器行,她疑惑道乐器行开在这种小地方真的不会倒闭吗?
正好店面还在装修,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走进了那家店面,店里面的装修还没有收尾,还有几个工人在刷着漆。
她鼓起勇气问了一下:“老板在吗?”
老板从前台下面钻了出来。
“苏老师,怎么是你啊!”
白宛星惊讶道,她看着这个头上戴着用报纸折的帽子,手里面还提着一桶白漆的男人。
苏裕是白宛星在初中的音乐老师,当时的苏裕也才23。
“哦,白宛星,好巧。”
苏裕嘴上说着好巧,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好像早料到白宛星会来。
“这是苏老师你开的店?可你不是刚被调走了?”
“辞职了,不干了。”
苏裕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解释道。
白宛星傻眼。
她直奔主题,“苏老师,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招人吗?”
苏裕听完白宛星的话,假装思索了一下,“你想这里工作?”
“嗯,招人吗?”
白宛星一脸期待的看着苏裕。
“招啊,那,下个周末你开始来上班吧。”苏裕说完看都不看白宛星一眼,又蹲下去了。
白宛星没想到这么容易,她反应过后疯狂道谢,大声地说:“谢谢苏老师!”
“嗯。”
苏裕懒懒地应答着。
白宛星走后,苏裕探出头来,看着她开心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这个店,苏裕笑了下,又继续着他的粉刷匠工作。
白宛星就这样开始了在乐器行的工作,这一干就干到了高中毕业。
她很感谢苏裕,他不仅给她开了丰厚的工资,平时还会教她很多编曲的知识,还让她免费使用录音室。
苏裕突然说要去国外要去一年,现在已经要一年了,他还是没回来。
苏裕走之前随意嘱咐白宛星不要为了编曲就不吃饭,最近降温了,昼夜温差很大,他让她在店里面要多准备一件厚衣服。
身为老板的苏裕言语之间丝毫没提起乐器行半个字。
白宛星愣了一下,苏裕平时不会跟她说这些话。
苏裕说完之后便潇洒离开。
白宛星从此开始了她的一人守店之旅,直到现在。
“小白,我好羡慕你啊。”
姜好突然没来由地冒出这样的想法。
“羡慕我?”白宛星不解。
“对啊,小白你不光人长得美,唱歌也是好听到哭,还这么懂事顾家,更别提成绩什么的了,我觉得你就是仙女。”
姜好觉得席野墨也不过如此嘛,他来配她们家小白,也就勉勉强强到个及格线以下吧。
白宛星听到姜好这话,她并不喜欢别人因为她而感到丧气。
“好好,我们不要总是去羡慕别人,要多看看自己才行。”
她语气温柔,缓缓道来,“每个人都不会是十全十美的,如果你的注意力全在别人身上,那对自己的人生多不负责啊,你难道没看到你自己身上的优点嘛,傻瓜,你直率开朗,真诚对待朋友,这些都是现在这个社会很难得的东西。”
姜好嘴巴一瘪,眼泪开始打转。
姜好一直觉得白宛星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白昼中的一颗星星,她善良坚韧,自信通透却浑然不知。
很小的时候好好经常会去白宛星的家里面玩,她们放学后结伴回家,她们会路过菜市场。
小镇上的老人有时候会把自家种的菜拿出来卖,因为是自家种的,卖相自然比不上温室大棚里的精品菜,有时忙活一天,一把没卖出去是常事,每天一来一回搭小巴车还倒贴好几块。
每当这个时候姜好都注意到白宛星会把那些爷爷奶奶的菜全部买下来,装作很喜欢的样子。
这类事数不胜数,明明自己也过得不如意,但就是看不得众生疾苦。
还有次白宛星看见一个身体不便的中年男人在很偏僻的角落摆摊套圈,这是成本较低的一种摆摊方法。
他坐在包浆光滑的木头高凳子上,应该是自己做的,身旁还放了根木棍,大抵是他的“助手”,白宛星还注意到他的鞋,右脚的那只因为长期折叠,鞋底的前面部分磨损程度更大。
他的摊位无人问津,他看上去很窘迫。
别人摆放的奖品十分诱人,玩具车、小兔子、仓鼠......唯有他放的是一些自己抓来的麻雀,路边随处可见的那种。
她一把拉着姜好越过那个明显看起来更好玩的,穿出人群来到他的摊位面前,递出零钱对着他说:“叔叔,我们要20个圈。”
然后一把将20个圈全撒了,撒了4回。
那人也不傻,一下就分辨出白宛星的好心,伴着感激和微微哭腔。
他口吃不清地说,“你,你别,别套了。”
白宛星装作不在意的口气:“没事儿,我们一直很想要只麻雀,再来20个圈吧。”
姜好分明看见男人的眼睛一次次追随着抛出去的套圈,紧跟着欲言又止的表情。
可惜最后她们一只麻雀也没有套中。
白宛星绝对不是圣母,只不过从小跟着爷爷一起生活,心软得不像话,她实在见不得这些。
弱者都是群居着,所以有芸芸众生。她恰好也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做不到视若无睹地走过去。
她同时也害怕让别人觉得是同情,所以每次都给予了对方最高的尊重。
“他今天晚上应该会开心回家的吧。”
她双手握紧书包的背带,喃喃自语着,她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姜好说道,“我们以后再去玩一次,下次我一定能套中。”然后朝着姜好傻笑着。
这个小镇姑娘像雨后第一缕阳光,无知无觉地温暖着身边的所有人,又真如她名字那般。
宛星,宛若暗夜中依旧明亮的星光,飘转进暂时迷途的旅人心中。
姜好心想自己上辈子她一定做了天大好事,才遇到这样一个宝贝疙瘩,还能成为她的朋友。
想到这里,姜好的眼泪彻底决堤。
白宛星见她欲哭不哭红着眼睛,忙出声转移话题,“你不是要和我分享美景吗,快让我也免费云旅游一次。”
那边的姜好一听白宛星这么说,兴致一下子又起来了,她迅速从沙滩椅上弹起来,吸溜着鼻涕。
“好,这里是姜好导游,今天很高兴为白小姐服务。快看!我们的第一站来到了......”
两个人哈哈笑个不停。
在门外站了很久的席野墨嘴角挂上一抹笑意。
席野墨推开了门。
玻璃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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