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还未待吃饭,卫恩和蓁蓁便找到卫灵和明方,于室内密说了此事。由于此事凶险,卫恩与蓁蓁还特地施了隔音咒,以防门窗不慎有漏,破了卫家寝室本来就有的隔音咒。
卫灵和明方听完卫恩和蓁蓁说的,万分讶异,半日难出一言。
卫灵终于伤心泪下,想不到自己家人……
明方见卫灵如此,忙把手放在她肩上,道:“卿……”他本欲再说什么,却找不到可以真正安慰她的话,只好沉默。
蓁蓁对卫灵说:“阿灵,我知道,亲人情深,可天理昭昭,报应分明。事实如此,除了顺天而行,别无他法。”
明方的手继续放在卫灵肩上,低头不语。卫灵纠结一番,对蓁蓁说:“樱奴,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正如二弟所言,此事非同小可,牵连之广,更是不可大意。你们……可想好了……该如何做?”
明方闻言亦抬头看向蓁蓁。蓁蓁遂回卫灵道:“我听二郎说,镇魂咒是恶妖才用的法术,从前妖未向善时大为横行,但后来善妖多了后,妖族约定俗成禁用这一咒语。如今,狐族卫家还会用这一咒语的,就只有阿家这一代的长辈、后来阿家为镇郭娘子魂魄临时教的一些晚辈。此外……还有狐族崔家……”她言罢便把目光投向明方。
明方知她何意,便回她道:“镇魂咒是妖族为防止凡人魂魄去冥界喊冤,暴露妖族恶行用的,所以妖族向善后,镇魂咒便遭妖界唾弃了。我家除了我……都会用……”
蓁蓁疑惑,问:“阿大从来没学?”
明方神色有些不快,低头摆弄自己的袖,闷闷地回答:“我不学伤天害理的东西……”
蓁蓁察觉到他神色不对,赶忙说:“是我失言了,我不该这样问。”
明方抬头对她勉强微微一笑,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当初……因我不学镇魂咒,被我阿耶打了一顿……”
蓁蓁和卫恩都有些吃惊,他们皆知明方虽与父亲多有不和,却父子情深,现时……
明方意识到自己失礼了,遂忙对卫恩和蓁蓁赔笑道:“看,是我离题了。你们是想解除镇魂咒?”
蓁蓁点点头。
卫灵喃喃道:“只有施咒的人才能解咒,就算我们了解镇魂咒,也解除不了大弟妇身上的镇魂咒啊。”
卫恩解释说:“即使如此,我们也得先了解镇魂咒究竟是什么咒语,需要多强的法力,怎样才能解除等等。‘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嘛。”
明方忽问卫恩道:“哎,二郎,你方才说,压在郭娘子身上的镇魂咒有你的一份,那……你怎会不知镇魂咒?”
卫恩闻言,叹了口气,回道:“母亲在临时教了我镇魂咒后,我才得以助她压了。她让我再在咒语上施加法力,我不肯,她便用消忆术把我记得的镇魂咒咒语全给消除了……”
明方闻得,沉思片刻,便对三人道:“如此,我现就一纸飞信致我阿娘,让她以探亲为由,前来卫府。此事,还是你们两个在场好商量,让她过来,比较能掩人耳目。”
三人纷纷点头。蓁蓁和卫恩遂起身,待明方送他们出了室门,蓁蓁便在自己、卫恩和明方之外施了隔音咒,对明方道:“阿大,我信你,必会助我们二人、助郭娘子,但阿灵毕竟与亲人情深,我怕……”
明方闻言便道:“你放心,若她哪一刻动摇了决心,我会劝她的。她知天理不可欺,不会徇私的,只是像你说的,她容易心软。”
蓁蓁这才放心了,便解除了隔音咒,随卫恩去用早膳。
下昼时分,柳琴至卫府。
因明方在飞信言“有大事秘商”,她便机敏行事,与明方一唱一和,又故意夸赞蓁蓁,找了借口,约蓁蓁去明方和卫灵室内聊天,卫恩本就习惯跟在蓁蓁身旁的,自也同去。
在将去寝室时,明方先施了可识别隐身术的破影术。因上次与母亲闲聊时,被卫霜偷听了妖丹去,他便吸取了教训。隐身术虽可隐身,但不可隐去影子,因此妖族亦有破影术用来识别、破解隐身术。既然现下大家皆是以身犯险,更不可掉以轻心,上次的错误,不能再犯了。
好在终究无人跟随他们,众人也就安心到了明方和卫灵室内,秘商大事。
“什么?镇魂咒?”柳琴听到“镇魂咒”这三个字便心头一震,喊道。
“是。”明方解释道,“阿娘,我们崔家……”
柳琴当即打断他,说:“休要提这三个字,你难道不知,这是妖界人人喊打的咒语吗?”
明方知柳琴顾虑,遂安抚她道:“阿娘休恼,不如让樱奴细细给您道来。”
蓁蓁与卫恩给柳琴解释了向她请教镇魂咒的原因。柳琴听完,半晌难言,最后只得摇头叹息,又担心起明方来。
“阿娘,您莫担心,儿还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儿和樱奴不都好好的吗?”明方握住柳琴的手劝慰。
柳琴看了看蓁蓁,暗自庆幸自己之前的判断,点头赞许道:“樱奴与你皆得自己所爱,又能互助,倒是叫阿娘放心了。只是……”她又面露忧色:“有这样的长辈把持卫家一切,对你们仍是不利啊……”
明方趁机劝道:“阿娘既如此担心,不如就将镇魂咒解说与我们听。我们也好想对策,给郭娘子伸冤,还卫家清明,还三界清明。”
柳琴思忖一番,便道:“好吧,在给你们讲镇魂咒前,你们带我去一趟婉纯的坟地,我去听听地下的魂魄。”
明方有些担心,说:“我们于室内已甚为安全,若到郭娘子坟前……”
“那就在距婉纯坟地一丈之处听即可。一直在室内,连说笑声也没有,才叫人起疑心呢!”
明方、蓁蓁等闻得柳琴所言不禁佩服,连蓁蓁也甘拜下风。
于是众人说笑着前往卫家坟地对面的杏树林,赏杏调笑卫恩与蓁蓁。不多时,众人逛了园林,谈天说地,所云不过是岁月流逝,卫家园林变化也不大之类的。
而后,众人才回到方才密谈的寝室。一路上,明方与卫恩皆施了破影术,到了寝室,蓁蓁也依旧不忘设隔音咒。
“阿娘,”明方问,“您方才听得如何?”
此时众人皆已坐定,柳琴坐于室内东向,卫恩与蓁蓁则坐于南向,明方和卫灵坐于室内北向。
柳琴低头缓缓道:“确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条镇魂咒,一条不多,一条不少。只是这压在镇魂咒上的法力,倒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强了。也可怜了那孩子,一直在地下啜泣……”
卫恩心头大震,忙问:“崔娘子,您能听见大嫂她……”
柳琴抬起头,并未看他,只双眼望着前方,慢慢回道:“镇魂咒镇的是魂魄,镇不了过去发生的一切。想来她的哭喊,从未停过。”
“怪不得每次祭拜她时,都觉那处最为阴冷,原来是冤气太重。”明方说。
蓁蓁忽地想到了什么,惊呼:“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在冥界时,不仅听闻郭娘子魂魄缺位,还见到那怨池内冒泡,还有搅动。现在想来,定是与郭娘子的沉冤未雪有关。”
众人皆不解,蓁蓁遂解释了何为怨池,又顺带提及了自己曾来卫家调查婉纯魂魄一事,不想卫恩忽然问:“你……你来过卫家?何时的事儿?”
蓁蓁这才发觉,自己又不小心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忙说:“我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卫恩却急切地牵起她的手,目光灼灼,问:“你那次是不是撞见了我,又故意躲我?”
明方和卫灵也想起来,那次卫恩失态大喊见到了蓁蓁,莫非……
蓁蓁见他双眼那样热切,知是瞒不过他,只得解释道:“冥界有规矩,鬼不可留恋人间,所以……”
众人明白了。卫恩平静下来,对她轻声说:“不打紧。既是冥界的规矩,你断不能见到我,免得你被罚。”
柳琴清了清嗓子,卫恩才把目光从蓁蓁身上移开,面带歉色地看了一眼柳琴。
片刻,柳琴曰:“婉纯再怎样抗争,那镇魂咒的力量也不是靠怨气和冤气就能削弱的。”
卫恩忙问:“那……如果不是施咒的人去解咒,是不是要靠除咒术才能解除镇魂咒?”
柳琴颔首:“不错。镇魂咒的历史,你们也大致知晓了。要解除镇魂咒,光会除咒术也不管用,还要有至少与施咒者同等力量的法力。除咒也必须彻底,但凡有一条咒语留在婉纯的棺上,施咒者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借助那残留的咒语再施镇魂咒,到了这时,镇魂咒的力量就会被加强,相对应的,施除咒术的力量也要更强才行。”
蓁蓁道:“如此一来,我们得有和整个卫姓狐族抗衡的力量才成。而且,必须一招致命,连根拔起。”
柳琴深深颔首。明方又问柳琴:“阿娘,不如你现在就把镇魂咒的咒语教予我们,我们只要把咒语倒序念一遍,便可用除咒术解除镇魂咒了。”
柳琴摇摇头,道:“镇魂咒与一般的咒语不同,并非是把咒语倒序念一遍,便可解除的。”
原来,镇魂咒的目的是为让逝者魂魄不得自由,因而咒语威力巨大,要解除镇魂咒,必得将咒语打乱成人形,这人形的头与四肢最末端的咒语需是同一个字,以此连接,形成解除咒语的初步力量,然后施除咒术解除。
“原来如此。”卫恩感慨道,“这倒有些麻烦——不过难不倒我的樱奴。”他骄傲地看向身旁的蓁蓁,对她说:“樱奴跟在武后身边多年,耳濡目染,除武后外,没有谁比樱奴更会玩文字了。”
蓁蓁闻言牵住他手,对他莞尔一笑。柳琴颔首,又言:“也不劳你那樱奴费心了。我们狐族崔家——也不怕你们生气——既会使镇魂咒,也会解镇魂咒。解镇魂咒的咒语,我现就给你们,连带镇魂咒的咒语,我也一并给了。”
待卫灵、明方、卫恩与蓁蓁记下了咒语后,柳琴遂起身道:“好了,我们再出去走走,再与你们一家共进晚膳,这才是探亲嘛!”
蓁蓁忙起身拦道:“崔娘子且慢,我与二郎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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