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夜深人静,狐林中无风无雨,似乎所有生灵都在与天地一起沉睡。
狐族卫家昨夜难以入睡,因蓁蓁携卫恩归来后,急唤了家人聚于正堂。原来蓁蓁刚得了云开和如玉相助,把卫恩从肃衡手里救出,逃过一劫。要救卫恩性命,只得听云开和如玉的,这晚在卫家招待灭妖派,由云开、如玉和柏幽出面,尽力使卫家和灭妖派和解。
“也只能如此了。”卫霜皱眉,“只是我们都得做好最坏准备,一旦不得已开战,便不可心慈手软,必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阿家说的是。”蓁蓁附和,“不如……我们把卫姓狐族一起叫来,埋伏在附近,以防万一。”
卫霜大悦,颔首赞许,转头便命卫默一纸飞信急唤卫姓狐族全体待战。
卫霜又转头对蓁蓁慈蔼笑道:“二新妇,你这般爱二郎,阿家甚喜。只是……若有个意外,我们打不过那灭妖派时,你知道,他们无非是想要二郎性命。你若真爱二郎,若是替二郎还命,想来……”
卫恩及时打断她,激动道:“阿娘!您又……母亲,若樱奴有何三长两短,儿必追随她而去。儿的两个崽崽,就拜托您照看!”
卫霜闻言,有些颤抖,忙说:“我乱讲的,我乱讲的……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云开、如玉携子和柏幽及灭妖派陆续至卫家。在蓁蓁的建议下,卫霜又以多封飞信送至多家较为交好的妖族,包括蛇族乔家、狐族林家和狐族崔家等。
此时早已夜深,正是妖族平日入睡之时。可现下灭妖派嚣张,妖族焉敢坐视不管、掉以轻心?自是欣然应邀前去,为卫家撑腰。不过崔柳琴以困乏为由,婉拒了,倒是崔傲亭及其家人皆去了卫家。
如此这般,安静的狐林中,卫府竟大为热闹,坐不下的只得挤到堂外,因而堂内外乌压压一片,人声嘈杂。
现下人既聚齐,便由云开立于堂内中央大声说:“诸位皆已坐定,那我们就说一下今晚究竟所为何事。想必列位早已听说,狐族卫家卫二郎强迫了自家大嫂,灭妖派要这卫二郎性命。但事关重大,卫家希望此事慎重处理。故现召集诸位,想托大家做个见证。叨扰之处,还请见谅。”他言罢又对众人行了叉手礼,以示歉意。
堂内坐于南向的肃衡闻言便道:“哼,慎重处理?怎么个慎重处理?正因事关人命,才要重重处理!”
坐在堂内西边处的卫恩则问肃衡:“既是事关人命,那我便和庄仙人好好理论一番。”
他言罢起身站到堂内中央,谢过云开后,又请云开回到北处坐了。自己则转过身,面向肃衡说:“庄仙人,我从未强迫过大嫂,更与大嫂无任何感情瓜葛。要知道,只有樱奴这样的女子,才能勾引我去喜欢。”
肃衡虽早已与卫恩、蓁蓁谋划好了这出戏,可闻得卫恩如此说,还是颇觉别扭,便回击他:“贱妖精!放下你的矫情!何必捧你的樱奴来踩我的婉纯!”
卫寒听了即刻骂道:“獠贼!何时婉纯成你的了!”
肃衡努力按压心中一触即发的怒火,咬牙切齿地体面回他道:“猪狗!我说的是我心中的婉纯!脑子脏听什么都脏。”
“你……”卫寒气得接不了话。
卫恩有些尴尬,瞬时望向坐于堂内西边处的蓁蓁。蓁蓁又好气又好笑地微笑注视他,又摇头提醒他说话注意分寸。
卫恩以爱意之笑回应了她,又转头对肃衡正色道:“方才,我无意冒犯,还请庄仙人见谅。”他对坐在面前的肃衡叉手。
肃衡并未再计较,又问卫恩:“你方才说,你从未强迫过婉纯,可你之前分明承认了是你强迫了她……”
“二叔是在顶罪!”静姝的声音在堂内响起。卫霜和卫寒皆惊。
“你说什么?”肃衡把目光投向她。
卫恩此时望向坐于东向的静姝,只见静姝起身,走到堂内中央,请卫恩暂时立到了一旁。
接着,静姝婉转的声音在堂内回响:“二叔是无辜的!他是在为一个人顶罪!”
卫寒紧张起来,忙唤静姝说:“姝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二叔的事儿,你怎知如此清楚?”
静姝却对卫寒冷笑一下,似在嘲讽他,回道:“怎么?我的父亲,你就这么希望,我是旁人的私生女?这可不像你素日的作风啊!您不是一贯要求阿娘事无巨细、迎来送往,皆要在您的眼皮底下吗?您不是一贯要求阿娘的身心只能忠于您一人,且随叫随到么?您不是一向惯于对阿娘用强,以至于我和言儿的亲弟都在阿娘腹中夭折了?您怎么还会允许,阿娘有别人的孩子?”
此言一出,震惊了堂内外所有人,包括卫恩和蓁蓁在内。蓁蓁恐大局失控,忙问静姝:“静姝,你……方才……说什么?亲弟?你们……还有……亲弟?”
卫寒低下头,不敢看众人。
静姝对蓁蓁甜甜微笑道:“二婶,是的,阿娘总共有的孩子,是三个,不是两个。可惜……”
她又转身紧紧盯着还在低头的卫寒,说:“那夜父亲说,怀了孕也不打紧,逼着阿娘从了他,结果阿娘三个月的男胎硬生生坠了。父亲,我说得对吗?还是要我再把您如何强迫阿娘屈服于您的床第之欢,也详细说了?”
卫寒握紧了拳头,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他一直都记得,一直都记得,那夜她血流得如何多,那男胎如何大……
蓁蓁有些好奇,试探地问静姝:“静姝,你父亲对你阿娘用强,你如何知晓得这般细?难道……他从来不避开……”她忽然说不下去了。静言冷笑一声,替静姝回她:“等下,二婶就知道了。”
静姝再度转身,面向堂外,高声喊:“列位!列位都听好了!”她言罢又手指卫寒,大声说:“这!就是我的生父——卫寒!是你们这些人眼中的‘模范夫婿’,是所有妖界女子都啧啧称羡的痴情郎!今日!我便告诉你们——由我这个流着他身上血的亲女告诉你们!他!就是真正杀害我阿娘郭婉纯的凶手!”
堂内外一片哗然。
卫霜这下可着急了,忙拍案怒斥:“不孝子孙!你血口喷人,喷到你父亲脸上了!快些退下,不要乱讲话!否则我即刻家法伺候,绝不轻饶!”
“你敢!”静言大喝卫霜。
“你敢凶你阿婆!没大没小!”卫霜即刻呵斥静言。
静言却粲然笑道:“阿婆是不是忘了,我是疯娘子,不知‘阿婆’是什么东西!”
“你……”卫霜竟一时无言以对。
坐于南向的林岳感到难以置信,问:“姝儿,你说……他是凶手,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话才刚问出口,堂外妖族皆纷纷附和,大为不解,一个模范夫婿,怎么会杀妻呢?怎么可能呢?
静姝高声回众人道:“接下来,就让我的二叔,来解答你们的疑惑吧!”
卫恩走近静姝,将当年卫寒如何大怒,如何夺走了他的锥骨笔,他又如何追赶不及,婉纯的死状,知情的有谁,死后又如何被迫听了母亲的话,帮助施了镇魂咒等等,一并当众和盘托出。期间,卫霜不止一次拍案干扰,大喝卫恩住口退下,又威逼“家法伺候”,皆被肃衡和蓁蓁喝止。
堂内外众人听完,简直感到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
“一派胡言!皆是一派胡言!”卫霜如狗急跳墙般大喊,“是谁!是谁指使我儿说出这样颠倒黑白的胡言乱语!是谁指使我儿,为了给自己脱罪,自私自利嫁祸自己的亲人!”
她随即望向蓁蓁,怒从心头起,指着蓁蓁咬牙切齿地说:“定是你这蛇蝎心肠的妇人!早听说阿武婆歹毒,想不到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她言罢便喝令侍女们将蓁蓁关起来。
明方起身,疾步上前,拦了卫霜的侍女们,言:“天理昭昭,报应分明。是非黑白,还需弄清楚了再说。”
卫霜更火了,怒斥明方道:“崔明方!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想以下犯上?”
明方即刻回卫霜道:“丈母,我是您家人,不是您下属,麻烦丈母说话客气些!”
卫霜哑口无言。
蓁蓁又问卫寒:“大郎,你有何要说的?”
卫寒已抬头,盯着蓁蓁,眼里说不清是愧疚还是冷漠。他沉默了一会儿,忽怒曰:“我没杀婉纯!没有!二弟所言,皆是谎话!谎话!”
卫恩走近卫寒,一直紧紧盯着他神色,对他说:“大兄,我很想问大兄一句,大兄可有把我当亲弟看待?”
卫寒错愕,嗫嚅道:“什……什么……”
卫恩来到他案前,把手按在案上,紧紧盯着他双眼,对他说:“大兄就那么希望我做替罪羊?做你的替罪羊?”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卫寒瞪视他道。
“你不知我在说什么,可我一直知你在说什么。你还拿樱奴的命威胁我,威胁了我两次。樱奴对我有多重要,你看得一清二楚。这是大兄对亲弟说出来的话吗!”
“果然是二弟妇挑唆的你,挑唆你说那些话来害我!”卫寒索性撕破了脸,瞪他更厉害了。
卫恩见他不知悔改,也不愿再浪费时间和期待在他身上了,索性回他:“天理昭昭,报应分明,大兄好自为之。我帮了你这么久,忍了这么久,一切都结束了。”
蓁蓁也失望地看着卫寒,又高声叫道:“请黑白无常入堂!”
卫霜大惊。
刹那间,黑白无常飘然而现,可谓神不知鬼不觉。众妖族皆下意识地对他们身上的阴气警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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