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转眼,下月十七已至。
今日,便是陵阳的登基大典。
礼监立于太和殿石阶前,手持黄丝编织鸣鞭,鞭梢涂蜡,三声鞭动,响彻云霄。
“肃——”
“上祭宗祠。”
群臣王侯依官爵大小不同分列而站,乐悬从制。太和殿以东铺设黑金鹊枝龙纹地毯延数十米,陵阳身着冕服,十二旒珠琅华垂落,叮铃作响,玄黑烈阳章纹祥云外袍配下以朱色。玉笄插于发髻之中,在颌下系结,两侧丝带垂加珠玉,英姿俊朗,耀眼灼目,步伐锵然稳券,帝王威仪尽显。
礼官将遗诏置于黄案,王,侯率先跟随至太和门,三品官员以上随行,其余以下官集午门外。
“鸣钟——”
陵阳上香拜礼,接过水瓢注入水线龙脉。陵国以水为尊,水流不息,国运昌隆。内大臣三排而立,侍卫护守在外,正、少詹事立东檐下。
祭祀完天地宗社,便至太和殿,陵阳登上龙椅。
“跪——”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二月十七,太子陵阳承先帝遗诏即皇帝位,是为建南帝,以次年为建南元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郁南仰视着上首君王,以臣子对新帝的眼光审视,陵阳都是位出类拔萃的君主,杀伐果断却不偏视,求变革新从不自锢,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令她忠诚,使她仰慕,喜欢他几乎毫无疑问。
他教她为官之道,教她保护自己,支持她的一切想法,更从不因为她是女子就多加束缚,会认真对待她说的每一个字,她不喜欢下跪,他就在天下面前免除她的跪拜之礼,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用尽心思给她准备新船,会为她在山壁造秋千,很多时候,他都近乎在低声下气的迁就她。
如果她只是陵国和田村的郁南,她一定会答应他,可惜,她不是。
她在现代有爸妈,还有最疼爱她把她辛苦养大的外公,失去哪一方都会痛不欲生,可人生哪来两得全。
郁南坐在石壁上,一言不发的望着落日西沉。
“郁大人。”
郁南没有回头,魏三英扶着刀的手顿了顿,坐在了她的旁边,两人隔着一人的距离。
“魏大人怎么会来此处?”郁南轻轻问。
魏三英沉默了许久,郁南也不意外,他向来沉默寡言,她问,也只是随口而已,并没有一定要得到答案。
“这里,是她跳海的地方。”
“你的未婚妻?”郁南有所耳闻。
魏三英点点头。
“你喜欢她?”郁南琢磨不透他的神色,如果是喜欢,怎么会如此平静,可若不喜欢,却又会时常来她跳海的地方驻足。
“我和她没见过面。”
所以,又谈何喜欢与否呢?
郁南讶异,觉得十分的难以想象,却又想起这是古代,也就沉默不语。
两人之间又恢复沉默,直到落日最后的一丝余晖也消失在海平面,魏三英才又开口。
“郁大人。”
“我虽不知道你和陛下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我想说,与其踌躇不前,不如凡事顺心而为,说不定就会得到答案。”
“他让你来说的?”
“不是。”魏三英起身,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道:“也许你觉得是难题,放到陛下那里。”
“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吗?
郁南扶着石壁小心站起身,对着走远的魏三英扬声道: “不论如何,谢过魏大人。”
魏三英脚步不停,背影转眼便消失不见。
郁南回了外府,还未进门,便被一群穿着喜气的媒婆你一言我一语的围在了正中央。
“郁大人,民妇人是绸缎庄王富绅家的,府上公子长的也称得上仪表堂堂,与大人外貌合宜,算的良配。”还未说完,便被一个脸圆衣着更为精致的妇人挤到一边。
“大人,我家是伯爵府二公子,去岁便中进士,前途大有可为,与大人能说至一处,举案齐眉才好。”
“去去去,大人乃一品重臣,区区一个进士还说什么举案齐眉,真真笑掉大牙,还是找个富庶之家让大人无后顾之忧才好!”
郁南被热络围着,前进不得后退也难,看了同样被困住一脸着急的春桃夏竹一眼,脸上表情便更加僵硬,欲哭不笑。
她怎么不知,竟这么多人关心她的亲事,昨日回绝了一波今日却还有?
郁南正想法子推拒打发了她们,就见一个书生艰难费力的划着竹筏,在她面前停下,理了理衣襟,恭敬作揖:“郁大人,小生一心仰慕大人,自知才学不配,可奈何情不由己,恐终身遗憾,今番自不量力毛遂自荐,若大人允准,小生必倾尽一生,珍之重之。”
这一番话可谓发自肺腑,可此刻却不亚于推波助澜,那些媒婆更热情高涨,卖力的向郁南从长相家世到某某与她曾去过同一家茶馆缘分天成全方位进行推销。
推推搡搡间扑通一声有人跌下海去,围堵的那些媒婆却还不肯罢休,郁南面色骤然变冷:
“来人!”
“是!”
带刀侍卫一出,那些人便怕了几分,也知道郁南并非方才表现出来的好说话,便一时都缄口不言。
“先救人。”
落水的正是那个书生,被救上来踩着一地湿漉漉水印对着郁南深深一礼,自觉没了脸面,羞于见人,掩面走了。
剩余的媒婆你看我我看你,一时踌躇,郁南吩咐了人去送那书生去医馆,便头也不回的踏进了宅子。
夏竹留下温和笑着态度却强势的让一众人离去,连帖子都没留,而后便紧闭大门。
郁南一路脚步匆匆,连春桃都甩在了后面,回到闺房啪一声反关上门,手隐隐颤抖,眼神希冀又不确信的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良久,终于鼓足勇气,轻声问:系统,是你吗?
【是的,恭喜宿主任务成功完成。】
郁南猛然松了一口气,却又紧紧提着心,背部贴着门框,这一霎那的情绪说不清是即将回家的喜悦还是要离开的不舍,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继续问着:我能,
回家吗?
回答她的又是一阵沉默,可这次她却听见如同她在异世醒来般脑海里响起那股奇特的电流声,她微微放松,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她掐的掌心渗出丝丝血迹。
【宿主所在的时空流速与这个时空不同……】
等等,所以,就算我在这个时空活到八十八,我在21世纪才睡了不到九个小时?
【可以这样理解,请问宿主是否选择现在结束任务?】
远处水船中从容端坐的年轻帝王忽然心口一痛,那种痛苦来的突然又猛烈,像是要把某个非常重要的东西从他的身体剥离,让他一力支撑的沉静面容如水镜碎裂,下一刻,幕帘晃动,再往里一瞧,里面空无一人。
“啪。”
郁南正要回答,窗上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响声,她挑了挑眉,迈步走过去,推开窗,一支簇雪新梅扑簌簌映入眼帘。
“陛下这是做什么?”
“我来向你。”陵阳侧眸看向她,面容逐渐变得清晰。
“提亲。”
郁南心下一动,嘴上却道:“堂堂当朝陛下,一支梅花就算作聘礼?”
说罢,眼尾看见他纤尘不染的织金祥云皂靴,忽然想起一桩久远的往事,抱臂睨了某人一眼,红唇微勾: “你踩脏了我的船,先擦十遍再来和我说话。”
那厢,典礼结束之后要离京却因陛下御旨暂留的安阳王及一众送行的大臣,久久等不到陛下,问侍卫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便越发焦急,生怕陛下路上出了个什么意外。
“郁大人呢?”
“郁大人似乎从朝见之后就不见人影了。”
“不行,咱们去找郁大人问问看?”
一呼二应的,这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簇拥着安阳王往郁府而去,夏竹春桃早被打发回了房,外面的侍卫更不敢阻拦这些身份贵重的大人物,是以,一群人竟然畅通无阻的走了进来,正巧,听见了这句话,俱都为郁大人捏了把心头汗。
谁知,他们预想的陛下雷霆之怒没有出现,反而如同瞧见了鬼。
陵阳显然也想到了初遇那一幕,冷酷俊脸忽而浮上笑意,乍然如雪中红梅盛开,郁南一愣。
陵阳接着她先前的话,当着一众大臣的面做小伏低道 : “都听郁大人的。"
后记,建南帝登基当日,册封当朝一品侍中郁南为后,特许其不必每日上朝,只初一十五至朝堂,三书六礼仪制盛大,成亲当日天下大赦,队伍绵延数十里,广为传颂。
建南帝在位期间,勤勉朝政,改革新制,强化武器,推行丰船,选拔官员不论男女,陵国国力达空前强盛,百姓丰盈安居,至夜不闭户。
南后推行学堂,亲授船艺,亦为民爱戴,生一子一女,传闻后开遍陵国的一山春也为其所有。二十余年后,太子监国,同年,南后辞官,帝后退居幕后,再三年后,太子登基,帝后不知所踪,但二人一生功绩篆刻史书之上,为后人称赞口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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