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景昭十七年冬

大胤东南,月港开海已三十载。

黑帆的倭寇船、挂着佛郎机徽章的商船,与插着市舶司旗票的官船在海面交错,涛声里裹着海商的吆喝、税吏的算盘响,热闹得能掀翻海浪。

唯有城南的石家村,像被这股热闹忘了。渔民们守着祖辈传下的渔网,日出推船出海,日落扛着渔获归来,潮起潮落间,日子过得比海面上的波纹还平静。

石水生是在一阵剧烈头痛中醒来的。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化疗仪器的滴答声,和医院那片纯白到令人绝望的天花板。

然而此刻,他视线所及之处,只有几根歪扭的圆木房梁,墙上挂着不知名的渔具。枕头旁还摆着一个绣着鱼纹的枕头。

一股混合着鱼腥、海风咸味和泥土气息的味道蛮横钻入鼻腔。

“……这是哪儿?”

身下木板床发出“嘎吱”哀鸣。

一个结论如惊雷炸开:这绝不是医院。

穿越了?

仅仅一瞬的惊骇,便被多年商海沉浮练就的冷静压下——他必须冷静。

就在这时,哗哗水声钻入耳中。

他循声望去,只见屋角昏暗中,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坐在木桶里,水瓢扬起,清水顺着如墨的长发流下,腰肢细得像一折就断。

石水生的心跳莫名快了 —— 这黑灯瞎火的,怎么会有姑娘在他屋里洗澡?

难不成是原主的相好?他正琢磨着,那人撩开头发,转了个侧脸过来。

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眼睛圆溜溜的,像刚捞上来的海珠子,皮肤是晒透的蜜色,却透着股干净的软。

石水生心里 “嗷” 了一声 —— 这颜值,正好长在他审美上!

他心头一阵火热。

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探寻时,却猛地泄了气——这身材,未免也太……青涩了些。

“罢了,脸长得够绝,贫乳萝莉——也不是不能凑合。”

“哗啦” 一声水响,盆中人起身的瞬间,石水生的呼吸直接卡进喉咙 —— 那肚脐眼下,居然挂着个他闭着眼都熟悉的玩意儿?

圆滚滚带着稚气的…… 雀儿?!

心脏刚冲上云端,又被狠狠踹进冰窟,满脑子只剩一句:操!这哪是贫乳萝莉?

那少年还浑然未觉,甚至顺手捞了一把,舀起清水冲了冲。

石水生:“!!!”

刹那间,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有无数只羽翼未丰的小肥啾,扑棱着翅膀在他脑海里尖声啾鸣!

完了,竟是个带把的。

他猛地想起什么,伸手往自己被窝里一探——还好,该在的都在,尺寸也依旧傲人,不是小肥啾。

……不对!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我裤子呢?

怎么被子底下空空如也?

“哥,你醒啦!”

那少年察觉了他的动静,惊喜地叫出声来,竟赤着身子、踩着满地水渍就跑了过来,端起床头的药碗试了试温度后,便要往他嘴边送,“相公,乖,张嘴,啊——”

相公?!

石水生眉头紧锁,偏头躲开那碗黑浓的苦汁,“谁是你相公?我是谁?这又是哪儿?”

石宝珠不恼反喜,抱着他的脑袋“叭”地亲了一大口,“哥!你会说整句话了!”

两天前虽然人醒来了,但却痴痴傻傻的,不复往日的精神,如今开口说话了,真好~

石宝珠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眼里闪着光,“村里的妈咕婆果然灵验,真把你的魂叫回来了!明天我得给她多送几斤顶好的鱼干!”

“……?”石水生被他亲得头皮发麻,被男人亲了的认知让他浑身不适,“回答我的问题!”

少年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得一缩,澄澈的眸子里瞬间蒙上一层水汽。

他委委屈屈地抱住水生的手臂,小声嗫嚅:“生生哥……妈咕婆说你会不记得事……没关系,我们、我们还可以创造新的记忆……”

石水生几乎要气笑了,这孩子的话怎么总是抓不住重点?

在他放弃追问前,石宝珠却自己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你叫石水生,我是石宝珠。你是我的契兄,也是我的夫。”

果然!

石水生看着眼前懵懂稚嫩的少年,心头五味杂陈。

他上辈子兢兢业业,年纪轻轻创下偌大家业,却至死都是个没摸过姑娘手的大龄剩男。

如今倒好,穿越一趟……

直接已婚!

配偶还是个男的?!

这婚该怎么往下过?他一片茫然。

人在屋檐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身子的原主也叫石水生,省了他适应新名字的麻烦。

他低头审视这具陌生的身体,伤痕遍布,却精壮结实,充满了年轻的力量。

他又看向石宝珠,那双眼睛清澈得不见一丝杂质。

“我多大?你多大?”他问。

“生生哥十九了。”宝珠乖乖回答,“我再过两个月,便满十六。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去年拜的契,三茶六礼都办了,全村人都知道……”

石水生:“……”

谁说古人保守的?这未成年就搞基!

石水生想下床,但没有裤子这件事实让他暂时作罢,“我的裤子呢?”

宝珠眨了眨眼:“我的裤子弄脏了,洗了没干,爹说你睡着,让我先穿你的。”

石水生:“……”

好兄弟,好到穿一条裤子,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还想问点什么,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砰砰砰” 的,带着点慌乱的喊:

“宝珠!不好了!田家村那群杂碎又来找茬了,在滩头跟我们的人杠上了!”

石宝珠闻声,像一只被惊动的猎豹,瞬间从床边弹起。方才那温顺担忧的神情一扫而空,眉眼间骤然凝起一股锐利的煞气。

“哥,你乖乖喝药,凡事有我和兄弟们。”

只见石宝珠利落地把裤子穿好,割网刀别在腰间,顺手把鱼叉往肩上一扛,赤膊冲出门去。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只在几息之间。

片刻忽然又折了回来,攥了攥石水生裹着被单的手腕,指腹蹭过他掌心:“别乱跑,我很快回来,没人能伤你。”

门扉被海风掀得“哐”一声响。

石水生呆呆地看着那扇还在晃动的木门,半晌才挤出一句无声的呐喊:

“?”

我倒是想乱跑,我也得有裤子啊?!

他叹了口气,把被单裹成临时围裙,围着床转圈。

屋子低矮压抑,墙壁用不规则石块和黄泥垒砌,摸上去粗糙冰冷。室内除了一张木板床、一个破旧木箱和一张歪腿木桌,别无他物。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陈述着这个家庭的贫寒。

药碗还冒着热气,黑苦的药味混着海风,他皱眉,却没喝。

外头忽然传来嘈杂,金属碰撞,像有人在夜色里拔刀。

石水生心里痒,可光腿不敢裸奔,只能贴着门缝听——风里夹着石宝珠的喊声,短促有力,像鱼叉破水。

这声音冷静得不像个十六岁的孩子,倒像个经验丰富的猎手。

接着是钝器砸在肉上的闷响。石水生后背一紧,脑里自动补出一幅画面:少年赤膊,鱼叉翻飞,血点溅在月光里。

他摇摇头,努力把画面甩出去。可越想越心跳——那孩子才十六,身材那么单薄就敢提鱼叉冲出去?

石头厝里,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门外的喧闹声时起时伏,像海浪拍打着礁石,也拍打着石水生紧绷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久,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石水生立刻抬头望去。

石宝珠已蹑手蹑脚回来,赤脚踩在地上,血珠顺着脚踝滴落。

当他抬眼,发现石水生还睁着清醒的眼睛时,明显愣了一下。

“哥,你咋还没睡?”

石水生抬眼,月光下——少年脸上全是血。

他像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清澈得像刚被海水洗过的黑曜石。

“血?你……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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