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化妆舞会

8、化妆舞会

甜品店的短暂交锋后,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练安洛照常上课、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那场关于“文科清闲”的轻飘飘评价,以及那句包裹在社交礼仪下的舞会邀请,像水面的涟漪,漾开片刻后,水面似乎重归平静。但练安洛知道,有些东西沉了下去,落在了水底。

白正力后来私下找过她一次,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夕阳给他侧脸镀上一层暖金色。他解释,谭欣尹只是性格外向,有时说话欠考虑,没有恶意。练安洛翻着手里一本《魏晋风骨与名士心态》,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白正力看着她沉静的侧脸,余下的话忽然就堵在了喉咙里。他想说的,或许不仅仅是替谭欣尹解释。

舞会前一晚,她独自在宿舍。练安洛打开衣柜,里面大多是素色、剪裁简洁的衣物。她手指掠过一件黑色小礼服,是今年参加商场兼职走秀时买的,足够正式,也足够低调。她又找出一个之前戏剧社朋友留下的、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银色羽毛面具,边缘有些磨损,反而少了刻意感。

将衣服和面具挂好,她坐回书桌前,台灯洒下温暖的光圈。面前摊开的不是舞会攻略,而是一篇关于北朝寺院经济与政权关系的论文。密密麻麻的注释里,藏着另一个世界的喧嚣与挣扎。窗外的热闹似乎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隔开,她沉浸在自己的静谧里。

但她的思绪并非全无波澜。谭欣尹那双笑意盈盈却带着衡量意味的眼睛,白正力欲言又止的神情,像细碎的拼图,在她脑海中浮沉。她并非迟钝,只是习惯用更长的时空尺度去丈量这些微妙的波动。在历史的长河中,个人的喜恶、短暂的联盟或对峙,往往只是瞬息浪花。

她合上论文,看向窗外深蓝色的夜空。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本身意义不大。去,不代表迎合;不去,也不代表畏惧。关键在于,以何种姿态入场,以及,想从这场喧嚣中“观察”到什么。或许,今晚这场小小的、现代的“化妆舞会”,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场域”,考验的不是迁徙的决绝,而是身处其中保持清明与定力的能力。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白正力发来的信息:“明天晚上我大概七点过去接你?顺便一起吃个饭?”

练安洛打字回复:“不用吃饭了,七点见。麻烦你了。”

客气,周全,不留多余空间。

放下手机,她最后检查了一下明天要带的那本《中世纪西欧城市史》——厚实、可靠,是一个随时可以撤退回的精神堡垒。然后,她关上台灯,缓缓闭上眼睛。

化妆舞会,不过又是一页待翻阅的、充满隐喻的文本。而她,已准备好以读者的沉静,和参与者的疏离,走入其中。

化妆舞会当晚,白正力开车来接她时,看到她这身装扮,愣了一下。

“ 很特别。”他帮她拉开车门,“像个……智慧的夜莺。”

练安洛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话。

舞会地点在南方艺术大学一栋颇有格调的复古建筑里。灯光迷离,音乐慵懒,各式各样戴着面具的人穿梭交谈,暂时剥离了日常身份。谭欣尹一身华丽的巴洛克风格长裙,戴着镶嵌水钻的华丽面具,正被几个男生围在中央谈笑。看到白正力和练安洛进来,她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那种无懈可击的笑容。

正力!安洛!你们真的来啦!”她热情地迎上来,亲昵地挽住白正力的胳膊,“师兄在那边,我介绍你们认识。”

练安洛平静地抽回自己被白正力下意识护着的手臂,朝他点点头:“你去吧,我随便看看。”

她端着杯子走到相对安静的靠窗位置,翻开带来的书。舞池的喧嚣像是被一层玻璃隔开,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抬头观察形形色色的人——这是一位历史系学生的本能。

“ 在化妆舞会上看书,是行为艺术吗?”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练安洛抬眼。来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戴着一副只遮住眼睛的黑色丝绒面具,手里端着一杯清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面具上方露出的一缕银发,在变幻的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只是个人习惯。”练安洛合上书,“这里比图书馆热闹。”

“但也比图书馆复杂。”对方笑了笑,在她对面的高脚凳上坐下,“我叫周维,是欣尹的同乡师兄也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你是安洛吧?欣尹提过你,历史系的。”

练安洛点点头,并不意外谭欣尹会提起自己,只是好奇会以何种方式。

“她说你‘很特别’。”周维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啜了一口水,“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大多数人来舞会是为了隐藏自己,你倒像是在这里找到了更舒服的显现方式。”

这句话让练安洛第一次认真看向他。面具后的眼睛含着笑,却没有轻浮之意。

“历史教会我们,所有的‘面具’都有其时代脉络。”她慢慢说,“看清脉络,面具本身就变得透明了。”

周维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时,谭欣尹拉着白正力走了过来,她的笑容在看到周维和练安洛交谈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师兄,你怎么躲在这里和安洛聊天呀?”她语气轻快,“正力想认识你呢。”

白正力的目光在练安洛和周维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周维身上,伸出手:“白正力,欣尹和安洛的朋友。”

两个男人握手,气氛微妙。周维转向练安洛:“刚才说到面具的脉络,我恰好对威尼斯狂欢节的面具文化有点兴趣,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待会儿舞会结束后,听你这位专业人士简单讲讲?”

“师兄对历史也有兴趣?”谭欣尹抢在练安洛前面开口,笑意盈盈,“安洛可是大学霸,不过她平时挺忙的。”

“只是好奇。”周维看着练安洛,等待她的回答。

练安洛能感受到白正力投来的目光,以及谭欣尹挽着白正力手臂微微收紧的指尖。舞池的音乐换成了舒缓的华尔兹,彩色光斑旋转着掠过每个人的面具。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旧书的封面,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周维期待的脸上。

“如果舞会结束时间还早,”她声音清晰,不高不低,“聊聊也无妨。”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谭欣尹的笑容僵了一瞬,白正力则抿紧了嘴唇。只有周维,面具后的眼睛弯了起来,举起水杯向她致意。

音乐流淌,人影晃动。练安洛重新翻开书页,却不再阅读。她知道,今晚的“舞会”才刚刚开始。面具之下,真实的轮廓正逐渐浮现,而她,正以历史学者的耐心,静静观察着这一切如何展开。

舞会渐入**,空气里浮动着香水、汗液和甜点混杂的气味。练安洛合上书,起身走向自助餐台。她夹起一小块抹茶蛋糕,转身时差点撞到人——是白正力。

他独自站在那里,面具下的表情有些复杂,手里端着的饮料一口未动。

“你好像和周维很聊得来。”他声音不大,刚好能被音乐盖过,却又清晰地递到她耳边。

练安洛用小叉子切下一角蛋糕。“他主动过来搭话,我只是回应。礼貌而已。”

“只是礼貌?”白正力靠近一步,“安洛,谭欣尹她……”

“她怎样,和我有关吗?”练安洛打断他,抬起眼。银色羽毛面具下,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像深夜的湖面。“正力,你真正想说什么?”

白正力语塞。这时,舞池中央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谭欣尹被几个朋友簇拥着,走到了小型舞台的麦克风前。她摘下半边面具,露出精心修饰的妆容,笑靥如花。

“感谢大家今晚来玩!为了让气氛更热烈,我们临时加个小游戏——‘真相之舞’!”她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若有若无地飘向练安洛的方向,“规则很简单,被随机光束选中的两位朋友,需要共舞一曲,并在舞蹈结束后,当着大家的面,回答对方提出的一个‘真心话’问题。当然,问题不能太过分哦!”

人群中响起兴奋的口哨声和附和。周维不知何时已走到舞台边,朝谭欣尹微微点头,似乎认可这个即兴环节。

灯光暗下,只剩一束白色光柱在人群中毫无规律地跳跃、旋转。鼓点越来越急,众人的目光跟着光束移动,起哄声此起彼伏。练安洛站在原地没动,白正力下意识往她身边靠了靠。

光束猛地定格。

不偏不倚,笼罩在练安洛身上。银色羽毛在强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欢呼。紧接着,光束开始寻找她的舞伴,缓缓移动……掠过紧张的白正力,掠过面露期待的谭欣尹,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周维身上。

他站在不远处,手里仍端着那杯清水,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笑,摘下面具,朝练安洛走来。面具下是一张清隽温和的脸,眼角有些细纹,更添儒雅。那缕银发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看来,我们被选中了。”他朝练安洛伸出手,掌心向上。

谭欣尹的笑容完美无缺,但握着麦克风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白正力的脸色沉了下去。

练安洛看着眼前的手,又抬眼看向舞台中央的谭欣尹。对方回望她,眼神里有一丝掩藏很好的挑战。

原来如此。

练安洛放下手中的蛋糕碟,没有去接周维的手,而是抬起手臂,轻轻挽住了他的臂弯。这个动作更含蓄,也更显距离。

“跳一支舞而已。”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说。

音乐换成了慢板的布鲁斯。灯光只聚焦在舞池中央的两人身上。周维的舞步娴熟而克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练安洛跟随他的引导,动作有些生疏,但仪态从容。

“你好像并不意外。”周维低声说,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意外光束的精准?”练安洛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阴影里模糊的人群,“历史学者相信巧合,但更关注巧合背后的必然逻辑。”

“比如?”

“比如,谁控制着灯光开关。”

周维轻轻笑了,带着赞许。“欣尹有时候……比较孩子气。”

“无妨。”练安洛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游戏既然开始了,就要遵守规则。舞蹈结束后,是你先问我,还是我先问你?”

周维略微拉开一点距离,低头看她。面具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的唇。她的眼神在面具后,沉静得像一口古井。

“女士优先。”他说。

一曲终了。掌声响起,更多是看热闹的兴奋。两人分开,站在光束中央,面对众人。

谭欣尹重新拿起麦克风,声音甜美:“哇,两位跳得真好!那么,按照规则,现在要互相提问了。谁先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练安洛身上。白正力眉头紧锁,谭欣尹眼中闪着期待的光。

练安洛沉默了几秒,然后转向周维,开口。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清晰,平稳,听不出一丝波澜:

“周维师兄,我的问题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屏息以待的众人,最后落回周维脸上。

“据《隋书·礼仪志》记载,北周武帝宇文邕禁断佛道二教时,曾下令僧人道士还俗,并没收寺观财产。请问,他颁布这些政令的具体年份,是公元574年,还是公元577年?”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音乐都恰好在此时停了。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谭欣尹。她张着嘴,似乎没听懂问题。白正力先是愕然,随即,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

周维也明显愣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眼中的惊讶迅速被浓厚的兴趣取代。他认真地思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

“嗯……如果我没记错,武帝灭佛,有两次大的动作。建德三年……应该是公元574年,下诏禁断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俗。而建德六年,也就是公元577年,北周灭北齐后,在齐境也推行了灭佛政策。”他缓缓说道,语气谨慎而专注,“你问的是下诏禁断并令还俗的年份,那么,应该是……公元574年。对吗?”

练安洛点了点头,银色面具在灯光下微闪。“正确。”她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满意的温度。

“哇——!”人群中不知谁先反应过来,爆发出一阵大笑和掌声,这次是真正的、带着难以置信和欢乐的掌声。紧张、暧昧、期待中的八卦气氛,被这个极其专业、极其突兀、又极其符合练安洛风格的问题彻底冲散,变成了一场有趣的学术快问快答。

谭欣尹的笑容完全僵在脸上,她大概从未料到,自己精心推动的“真心话”环节,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偏离轨道。

“太厉害了!” “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 议论声嗡嗡响起。

周维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练安洛,眼神发亮:“该我了。那么,安洛,我的问题是——”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等全场再次安静。

“在刚才那个问题的历史背景下,如果你是当时一位不愿还俗的僧侣,你会选择公开抗争,隐秘修行,还是远走他乡?为什么?”

这个问题不再关乎具体的史实,而是跳脱出来,带上了假设与探讨的意味,甚至有一丝哲学色彩。它把聚光灯又温柔而坚定地推回了练安洛身上,邀请她展现冰山下的思考。

所有人都看向练安洛,包括笑容勉强重新挂起的谭欣尹,和神色复杂、目光紧锁她的白正力。

练安洛微微偏头,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穿越千年的困境。几秒钟后,她抬起手,轻轻扶了一下脸上的银色羽毛面具,缓缓开口:

“我会选择……”

“远走他乡。”

练安洛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而坚定,在寂静的舞厅里回荡。她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个答案早已在她心中演练过千百遍。

“公开抗争,在皇权与军事力量的绝对碾压下,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仅自身难保,更可能牵连同道,加速法难的蔓延。而隐秘修行……”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在当时高压清查的态势下,成功的可能性极低,且终日提心吊胆,心神不宁,恐难真正持戒修行,反易滋生妄念与恐惧。”

她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舞厅华丽的穹顶,望向某个遥远而风沙弥漫的时空。“我会选择远走。不是逃离信仰,而是带着经典与法脉的种子,去寻找一片能让其暂时扎根、等待复苏的土地。存续,有时比在原地玉石俱焚更需要勇气和智慧。历史上有许多这样的‘远走’,它们让文明的火种在废墟之外得以延续。”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

周维凝视着她,眼中欣赏的光芒毫不掩饰。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个动作胜过任何言语的褒奖。

“啪啪啪——” 零星的掌声响起,很快连成一片。这次不再是起哄,而是带着几分肃然和思考。练安洛用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将一场可能流于暧昧或尴尬的“真心话”,变成了一个引人深思的微型历史研讨会。

谭欣尹适时地重新拿起麦克风,笑容完美地重新上线,只是仔细看,那弧度有些僵硬:“哇,太精彩的问答了!果然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好啦,游戏结束,大家继续享受舞会和美食吧!”

光束熄灭,普通灯光亮起,人群重新流动,音乐再次响起。但气氛已经悄然改变。不少人看向练安洛的目光,多了几分好奇与探究。

周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练安洛身边,低声说:“很精彩的回答。‘存续的勇气’……这个角度很少有人提及,通常人们更赞颂殉道者的刚烈。”

“历史是复杂的,选择也是。”练安洛淡淡道,将手中的书换到另一只手上,这个细微的动作暗示着她准备结束对话。

“下周,我组织了一个小型的读书沙龙,就在学校附近的‘忘川书咖’,主题恰好是关于乱世中的文化迁徙与保存。”周维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疏离信号,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但选择了继续,“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我看你对这方面很有见解。”

这是一个明确的、单独的邀请。

白正力走了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他的脸色在变幻的灯光下有些晦暗不明。

练安洛的目光在周维诚恳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不远处假装不在意却竖着耳朵的谭欣尹,最后与白正力担忧的目光相遇。

“读书沙龙?”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具体时间和主题文献,方便的话可以稍后发我看看。如果有空,我会考虑。”

依旧是那句“如果有空,我会……”。但这一次,周维笑了,他知道这不是敷衍的托词。“好,我稍后发你。”他礼貌地朝白正力也点了点头,转身融入了人群。

“安洛,”白正力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那个周维……”

“正力,”练安洛打断他,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今晚谢谢你和欣尹的邀请。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

“我送你!”

“不用了,我叫了车。”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网约车正在接近。“你们玩得开心点。”

她转身,黑色的裙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像夜幕中收敛羽翼的鸟。她没有再看谭欣尹的方向,也没有在意身后那些追随的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夜晚微凉的风瞬间包裹了她。

摘下面具,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舞厅里的一切——试探、较量、欣赏、尴尬——都被隔绝在身后那片暖昧的光晕之外。她拢了拢外套,走向路边亮着双闪的车辆。

车窗外,城市灯火流淌。练安洛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却不是刚才的舞步或对话,而是北周时期漫天的风沙,和那些怀揣经卷、执意向西或向南的孤独背影。

存续的勇气。

她睁开眼,眸色清澈而平静。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备注是“周维,读书沙龙资料”。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按下了“通过验证”。

车子汇入夜晚的车流,驶向未知却也寻常的明天。而一场化妆舞会,仿佛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正在缓缓扩散。历史的篇章常常在看似无关的日常褶皱里,埋下伏笔。练安洛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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