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破墙》

多铎的笑声还在书房里回荡,我却已经听见了府门外马蹄声的躁动。

他知道我在听。或者说,他就是说给我听的。

我低头研墨,假装不经意地说道:“奴婢听马厩的老李头说,冬末春初若北风干冷,往往预示着开春雪少。”

这是我在现代地理课上学的,被我包装成了“民间经验”。

他果然侧过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哦?老马夫还懂观天象?”

“他说是祖辈传下来的,准不准的,奴婢也不懂。”我垂下眼,心跳却快了起来。

他没再追问,只是走到地图前,指尖再次点向那个熟悉的位置——宣府。指腹摩挲着“龙井关”三个字,像在抚摸一把未出鞘的刀。

皇太极的棋局

傍晚,多铎回来时,玄色披风上沾着校场的尘土,脸色比早上去时更沉。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书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像远处传来的战鼓。半晌,他才低声道:“四哥召我议事。”

我心头猛地一震,研了一半的墨锭“啪”地掉在砚台上,溅起几点黑星。

历史书上写着:天聪三年十月,皇太极以“伐明纾愤”为名,率军绕道蒙古,突破长城龙井关、大安口,发动“己巳之变”。而此刻的多铎,这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将作为镶白旗的先锋,第一次踏上改变明清战局的征途。

“阿雅,”他忽然抬头看我,火光在他眼底跳动,像藏着两簇未燃尽的火苗,“这次出征,你跟我去。”

我的手猛地一颤,袖口扫过砚台,未干的墨汁泼洒在裙摆上,晕开一团狰狞的黑。

去?还是不去?

我知道,这一去,便是踏入历史的洪流——袁崇焕将因“通敌”之罪被凌迟,北京城外的雪会被鲜血染红,而多铎,这个此刻坐在我面前、眼底还带着少年稚气的将军,将第一次尝到“胜利”的血腥味,从此在“战神”与“屠夫”的路上越走越远。

“奴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纸片,轻飘飘的,“奴婢怕拖累贝勒爷。”

他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面前,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他的掌心带着校场的寒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不是拖累。你是我的‘福星’。”

他的眼神里,有期待,有信任,还有一丝……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像怕我这只偶然飞到他窗前的鸟,会突然展翅飞走。

行军路上的“先知”

十月初二,大军出发。

我穿着灰扑扑的男装,混在亲兵队里,跟在多铎的枣红马后。马蹄扬起的尘土混着北风往脖子里灌,我攥着怀里的布包——里面是用炭笔默写的“己巳之变”路线图,指尖的墨迹还没干透。

行军至遵化以北的山谷时,北风突然转急,吹得旌旗猎猎作响。我望着两侧陡峭的山壁,想起史书上那句“明将赵率教中伏战死”,心猛地揪紧。

“贝勒爷,”我勒住马,指着地图上一处狭窄的隘口,声音压得极低,“若我是明军,定在‘鹰愁涧’设伏。此处地势险要,只需滚木礌石,便能断我后路。”

多铎眯着眼看我,马鞭轻轻敲着马鞍:“你又懂兵法了?还是……又做梦了?”

我垂下眼,假装被风沙迷了眼,抬手揉了揉:“奴婢昨夜梦到山谷里有火光,无数明军举着刀,喊着‘杀建奴’……”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鹰啼,像应和我的话。

他沉默片刻,盯着那处山谷看了半晌,突然抬手:“传令,全军绕道,从‘牧羊道’过山!”

半个时辰后,探子来报:“鹰愁涧发现明军伏兵,至少三千人!”

多铎看我的眼神,愈发深邃。他策马走到我身边,俯身低声道:“阿雅,你这‘梦’,比钦天监的星象还准。”

破关之夜

十月二十六日深夜,寒风如刀,刮在脸上像撒了一把盐。

龙井关的城墙在月光下泛着青灰,箭楼上的明军火把忽明忽暗,像巨兽惺忪的眼。多铎的马队潜行至城下,蒙古向导低声说:“守关的百户是山西人,贪财,已用五十两银子买通,他会开侧门。”

可就在我们靠近时,城头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紧接着,箭雨倾泻而下。

“放箭!”随着一声嘶吼,箭矢像蝗虫般扑来。我亲眼看见前排的士兵栽下马背,血溅在雪地上,像泼翻的朱砂,瞬间又被风雪掩盖。

“混账!”多铎抽出腰间的弯刀,劈开一支飞箭,吼声穿透夜空,“搭云梯!破墙!”

云梯刚架上城墙,就被明军用钩竿推倒,亲兵队的阿布被摔下城墙,惨叫着滚进雪堆里。多铎红了眼,抓起一把雪抹了把脸,吼道:“用火铳!掩护!”

我站在队伍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历史书上的描述:“后金军如狼似虎,破关而入,直逼遵化,京师震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无法改变历史的方向,只能在这洪流之中,为自己,也为这个欣赏我的少年将军,找到一个更好的位置。

阿雅的抉择

攻克龙井关后,多铎在城楼上设宴。

他喝得醉醺醺的,铠甲上还沾着血迹,拉着我的手说:“阿雅,等我拿下燕京,封你做我的福晋。”

我看着他染血的铠甲,指尖的墨迹未干——那是我刚才在城楼上,趁人不注意,用炭笔在袖口上默写的“扬州十日”四个字。墨迹晕开,像泼翻的朱砂,像山谷里士兵的血,像未来无数个被战火吞噬的城池。

我知道,此刻的他,眼里只有燕京的辉煌,只有“拿下京城,四哥称帝”的少年野心;而我,却看见辉煌背后的白骨,看见扬州的月被血雾笼罩,看见嘉定的河被尸体填满。

“贝勒爷,”我轻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一场梦,“拿下燕京之后,你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他愣住了,手中的酒杯“啪”地滑落,砸在城砖上,碎成几片,酒液溅在雪地上,像一滩未干的血。

远处,长城外的风雪又起,吹得旗帜猎猎作响,像在为未来的血战哀鸣,又像在为那些还未死去的人唱着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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