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薛倦情的房间一直都在冷金山庄的最高处,名曰“卧冰崖”,想要在寒冬腊月踏足此地,至少需要一点像模像样的轻功,所以在老庄主殁后,根本无人前来。
如此才能让江浸月肆无忌惮地荒唐三天两夜。
与卧冰崖相反,冷金山庄倒是热闹非凡,吃席的打点人情的结交江湖人士的,整日来往无间隙。
吃席嘛,不寒碜。
江浸月毫无困难地就从庄子的厨房里打听到了薛倦情昔日最爱吃的点心,糖蒸酥酪如意糕。
装好食盒后,他很快就飞到了卧冰崖——
百丈峰,腊梅如血,冰雪逐风沂水舞雩。
薛倦情独立风雪,正在重新体悟玉霄剑法,只见他手中的名剑“相思血”分化离合,时动时静。
相思血,九疑云杳断魂啼,遥怜花可可,梦依依。
江浸月没打扰他,自己寻了个石桌,将点心盒放于身侧,下巴枕着胳膊静静瞧着他练剑,也不知过了多久,落雪满肩。
人在发呆时就易发困,无聊袭来,眨眼间就小憩起来。
等他醒来时,首先感觉身边多了件白狐裘,视线顺势探过去,恰好看见薛倦情面无表情地将点心塞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
“你倒是挺会偷。”
“哎哟,想我这天下数一数二的轻功,为哥哥你当个几日的厨房窃贼,绰绰有余了。”
“打听到外公何时出殡没?”
“就在明儿一大清早。”
14
寅时末,天还未亮透,冷金山庄的铜钟便被撞响。声波穿透凛冽的寒风,在重叠的山峦间荡开,庄严肃穆,又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沉痛。
山庄正门洞开,长长的送葬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玄色巨蟒,缓缓蠕动而出。纸钱被抛洒向空中,立刻被风雪裹挟,化作纷飞的白蝶,与天地间的素白融为一体。
庄中弟子、江湖名宿、远亲近邻,皆身着缟素,面容悲戚,或真或假。
队伍前列,八名健硕庄客抬着厚重的黑漆棺椁,步伐沉稳,一步步踏在清扫过却仍不断积起新雪的石阶上。
然而,在这条蜿蜒而下的队伍前方,最应该出现的那个人却再也不见踪迹。
众人并不知晓,在队伍启程的那一刻,一道孤绝的白影自卧冰崖的方向翩然掠下。他没有融入队伍,而是以绝顶的轻功,沿着山崖旁侧的峭壁与枯枝,几个起落,便超越了缓慢行进的队伍,无声无息地停落在了送葬队伍必经之路的前方。
薛倦情依旧是胜雪白衣,只在腰间系了一根黑色的麻带。他背对着庞大的送葬队伍,身形挺拔如松,静静地立在无人窥见的最高处,仿佛与这漫天风雪、苍茫山色凝为一体。
他手中握着相思血,剑未出鞘,却自然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江浸月混在队伍中后段,他没有像旁人一样低头或掩面,而是仰头望着高处的那道白影。
就在棺椁即将完全通过薛倦情的刹那,他手腕一翻,相思血在空中划出一道足以斩断风雪的弧线。
随即,一声清越悠长的剑鸣然响起,并非金铁交击的锐响,而是一种内劲激荡下的悲鸣,如凤泣凰啼,瞬间压过了风雪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剑鸣袅袅,在山谷间回荡,久久不散。
这声剑鸣,便是薛倦情唯一的送别。不哭,不跪,不语,只以此剑音,为至亲开辟通往幽冥的坦途,斩断尘世最后的牵挂。
江浸月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数息之间,他与那高处的白影便同时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风雪更急急了,似乎要将天地间所有的痕迹都掩盖起来。
15
离开冷金山庄之后,薛倦情最想知道的事情就是:屠戮秦家满门,究竟是谁干的?于是两人径直向秦府奔去。
偌大的秦府已经化为灰烬,确实,放火是消灭证据的好方式,可是对于薛倦情来说却并不算好。
因为他比寻常人要敏锐得多。
于是他很容易就在灰堆里发现了一小截未烧去的布块。
叠山形斜纹的白色绸缎,‘望之如冰凌之理’,这样的布匹所裁出的衣裳,他从小穿到大。
没错,这块布料和他自己的衣裳简直一模一样,除了布料上沾染的气味。
尽管上面散发着焦糊味,却仍有一缕隐约的清香。
“好熟悉的香味,是蔷薇香露,而且绝不是普通的蔷薇香露,不然不可能经久不散。”
江浸月笑道:“难不成是一位女子穿了你的衣裳前来行凶?”
“极有可能。”
薛倦情继续说道,“是滇南城的‘忘川渡’,只有那里才能买到如此极品的蔷薇香露,行凶者甚至有可能是一位裁缝,不然也不会将蔷薇香露泡入布料之中。”
然而,就在他思考之时,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瞧,是半截烧焦的手。
江浸月踢开灰尘,整个枯萎变形的人赫然呈现在二人面前。
“这个味道,也是蔷薇香露。”
薛倦情皱起眉头,难道冒充他行凶之人已被活活烧死?
猛然之间,一个瘦小的身影远远地从他的余光晃过,这可是死过人的偏僻之处,谁会来这里看热闹?
薛倦情与江浸月对了下眼神,迅速跟了上去。
等行至近处,薛倦情才发现那人是个干瘪的老太太,走起路来轻飘飘的,身法定是不凡。
老太太忽地转身,嘿嘿一笑,“不愧是倦情公子,当真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儿啊。”
见到对方真容,江浸月反而笑着颠到那老太身边,“姥姥?您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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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永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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