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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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原离磁州隔着一个漠北,我们从汴京出发,比钟离昧近了将近一半的路程。所以在白无心打探到钟离昧前往磁州的时候,他已经离瑞鹤园不远了。

我们虽然忙着赶路,但也留心观看了一番,路上并没有行迹可疑之人。白无心说我太过于紧张,容易露出破绽,劝说一顿后,我也觉得自己表现的太过反常。于是后面我二人一路走一路玩,也算是相当愉快。

磁州地界景色甚美,我早就听银剑说绯云谷杜鹃花漫山遍野,每到开春时,如同冉冉轻云,绯红一片。可惜今时今日来的不是时候,虽未落雪,却不是花开时节。

“真可惜,错过了药王谷的辛夷花,如今连杜鹃花都没赶上。”我们穿梭在满山的杜鹃花田里,绿叶繁枝,单调无趣。

“这有何,左右我们是要在磁州等钟离昧,结束了我再带你来一趟,咱们赶到明年五月,花开过了再走。”白无心站在我身旁,随我一同望着满山遍野的花田。我知道他在安慰我,明年五月能不能看得到,只有天知道咯。

磁州地接分两岸,而瑞鹤园恰恰就在对面,与绯云谷,思恩镇隔了条河。我们途径思恩镇,租了条船,直驱芦苇荡,然后便是瑞鹤园。

下了船,迎面便是深不知几许,一望无垠的芦苇。隆冬时节,百鸟酣栖,在扑朔迷离的芦苇荡中,鸟鸣声入耳,透着孤寂之感。

我二人走到芦苇深处的池塘边,一个箬笠蓑衣的老渔翁豁然而现,正背对我们,坐在大石上。

他左手拿着一只鱼竿,右手搭着膝盖,身旁还放着一个鱼篓。在这苍茫枯木中,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我与白无心对视一眼,他抬脚欲要询问,被我拦下。

“老人家,请问一下……”我让他停在原地,自己前去打听,没料到那老人的腰间正汩汩地渗着血。我握住他的手,冰凉黑长指甲刮过我的掌心。

“老人家,你血流流得太多了。要不先跟我们回驿站借点绷带和药膏?”我稳住心神,神色自若。

老人听罢,抓紧我的手,指甲从掌心一路滑到手腕,落在我沉沉跳动的脉搏上“小姑娘,谢谢你啊…”

这声音阴沉冷寂,像一条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慢慢爬上我的肩头,我冷笑一声道“谢什么呢?天寒地冻的,您在这久等了吧?”

话音未落,我反手一推,刷地掀开他斗笠下裹紧的麻布,那不是一张老人的脸。那当然握着我的也不是一双老人的手。哪个饱经风霜、辛勤劳作的老渔翁,会留着那样尖利细长的指甲?

“生死骨肉--钟、离、昧!”咬牙切齿间,我满目恨意。这一刻,那些被我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飘絮般的涌现出来。被白雪覆盖的森然的大牢,制成药人的金剑,被钟离昧侮辱,欺压,威胁的月牙儿。他们的模样,在我脑海里怎么消磨不去。

蓑衣应声碎裂,“老人”缓缓地抬起头,幽暗锋利的眼睛,阴恻恻地盯住我,一股阴寒之气向我迎面而来。

“原来,你就是神侯府里无情最疼爱的小师妹啊。你血里的宝贝,可比我想得还要厉害一些。”钟离昧抬手拂过腰间的伤口,指尖沾染的血,被他用舌头添了个干净“不知我把你练成药人,送给无情做礼物,他会不会喜欢。”

一只细小的蛊虫从他的指甲下钻出,停留在指腹间。若我方才晚一刻收手,它会瞬间窜入我体内,榨取我的鲜血,一点也不剩。

无心料得不错,钟离昧没有死,但受了很重的伤。他腰间伤口深可见骨,鼻梁上的疤痕,令他的眉目更显狰狞。

我捏紧掌心银针,心绪难平。

“你说得对,我是久等了。”钟离昧灰暗幽森的瞳色,望向四周“无情躲在哪儿?受了我蛊毒的痛,其中滋味可否令人满意?”

“他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冷笑一声,对白无心说道“还不跟你得对手打个招呼。”

白无心走到跟前,抬手捏了捏喉咙,才道“钟离昧,好久不见。”无情那独有的清冷孤傲的声音,在这空旷之处,格外特别。

钟离昧瞳孔放大,看向白无心脸上全然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你!”

“怎么?很意外吗?”白无心走到我身边,我二人一左一右,戒备着四周“就你这样,还想妄害无情,真是白日做梦!”

他也算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被人摆了一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那你开刀,再杀了无情,让你和那断了掌的到地下做一对亡命鸳鸯!”

见他杀意渐盛,我连忙将手中银针出袖,直朝他刺去。钟离昧用出血色长鞭,锋刃相接,他猛地一震,攻势立时减缓。

“你认识她?!”钟离昧精准破解了我的针势。那是太素玄针第一式一钟离幽的绝学。他望着我手中银针,轻蔑道“她还在自满于那点绣花针?若真的有用,也不会被我弄成个哑巴了。”

阿幽不能说话,是因为钟离昧。

不及细想,长鞭如旋飞环蛇,倏然朝我袭来。

腐朽黑气迎面而至。模糊视线里唯一发光的,是钟离昧那双灰白幽森的眼睛,她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针法既成,其要在穴。洞悉命门,自决死生。扉页小札上记载的,便是击杀钟离昧的绝招。那张经络图上的穴位,没有一个落在正确的地方。可却能找到钟离昧的死穴!银针出袖,突然袭向对方胸口处。

针锋穿过肌肤,狠狠刺中钟离昧胸口。他脸上闪过瞬的惊怔,而后是噬人的怒意。他面色狰狞,恶狠狠的看着我“她果然是放不下!”

太素玄针没有下一式,所谓致命着,不过是精准命中要害。

练九幽蛊法之人,心脉受其所噬,其命门较常人整整偏了三寸。这一点,钟离幽在递书给我时,应当早就料到了,终有一日,我会碰上钟离昧。我能以此制伏他,这是她早就备下的杀意,是她不忍下的杀意。

不得不说,钟离幽很聪明,她把一切都看的太透了。

钟离昧突然疹人地笑了起来,越笑越阴冷,越笑越悲哀“我早就猜到了,她果然想杀我,她知道怎么杀我!但我的好姐姐啊。你能杀我,我又怎么能不防你?”

银针倏然被震落。我这才看清——针扎穿的,是嵌进他胸口的一块骨片!他的命门,还毫发无伤!

我看清得太晚了。长鞭飞扫,我已来不及出手。

我侧身扑闪。鞭尾缠住我的脚踝,将我重重地甩落在地。

鞭刃高高扬起,又狠狠坠下,在贯穿我胸膛的前瞬,白无心一手持着他的那柄扇,一手将我搂入怀中。看似豪不起眼的扇子,偏偏在此刻将长鞭挡了下来。撑开的扇骨一挥,数只暗器飞出,速度之快,令人难以做出反应。

钟离昧的眼角渗着血,是暗器划过的痕迹。他怒不可遏,长鞭似飞蛾扑火,凌厉地朝我们袭来,这一次白无心并未让他再有机会靠近我,诡异如同邪魅得身影,在凌厉的长鞭下竟游刃有余。

苇风萧索。雪白芦花染作一片金色,是带血的金。我站在浓烈的日光下,执着剑。而这一刻,他们二人已分出胜负。

钟离昧捂着胸膛,吐出一口鲜血,看着白无心的眸色里,淬了毒一般。于此同时,无心后退半步,脸色苍白。

“你受伤了”我惊诧,二人对峙,明明他占了上风。

“中了我蛊毒的人,岂能完好无损。”钟离昧啐了一口血沫,朝身后拍了拍手“他若是没有中蛊,我倒有些顾虑,现在只能你了小姑娘。”

芦苇从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朝这儿靠拢。我扶着无心的手臂,被他挣开,然后向前跨了一步,将我揽在身后“不知他有何打算,你小心些。”

这人的宽厚的身影立在面前,我心中动容。他中了蛊毒,竟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此次陪同我南下,亦是冒着生命危险。我觉不能让他有危险!

“你可不要看不起我这个小姑娘。”我越过无心,拿了一根银针朝钟离昧刺去。

“就算你领悟了太素玄针的奥秘,比起她还是差的远,想要杀我?怕是没机会了。”钟离昧并未把我放在眼里,他挡下银针的一刹那,一支细小的暗器破空而来,迎面袭向钟离昧的眉心处。这个暗器,竟是从银针内部传来,如此武器,可见制作之人,心机慎重。

他欲要翻身躲过去,哪知刚用力便觉内息紊乱,手脚不听使唤,直直跪在了地上“你暗算我!”

钟离昧捂着心脏处,密密麻麻的痛感从那里传达到周身,疼的他额头细汗直流。莫非……

我冷笑一声,知道他想通了其中关键,心中畅快“不是我暗算你,是你太过大意。区区一块骨片而已,我随无情练了这么久的暗器,别说是骨片,就是铁片,我也要打穿了!”

“你没猜错,我确实下了毒,无可解的毒。”光明磊落的不是我,只要能完成任务,下毒又能算什么,他钟离昧,不也对无情下蛊了吗“不过你不会马上死去,它会让你痛的撕心裂肺,然后生生疼死。”

钟离昧诧异万分,盯着我似乎要将我生吞入腹“你身为神侯府里的人,竟然下毒。”

“别这么说,你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的。”这一刻我竟觉得自己十分可怕,若是无情知道了,定是会失望的。

芦苇丛里的窸窣声更大了些,钟离昧脸色惨白,蔡京想扳倒神侯府,借此时机将无情铲除。他向蔡京要人,亦有几分私心作祟。最后却只要来了身后的这群人。

这些人不是他的,自己如今身负重伤,又中了毒,无情也没有出现,他们不会助他杀了眼前这两个人的。却可以趁此机会埋葬了他。

他知道,蔡京的支持自己从头到尾,不过是个枪打出头鸟的死局。

他是那杆枪,也是那只鸟。

可是他不后悔!只恨没有亲手杀了无情!思索间,芦苇丛里的人终于露面了,钟离昧看着我仰头大笑起来。

我奇怪这人中了毒还能笑出声,怕是疯了不成。而白无心环顾四周,警惕起来。

“这些人皆是亡命之徒,打不过你记得要逃。”

“不会的,他们不敢。”如今无情没有受伤,功力还在,谁敢得罪他,以及他的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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