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飞笑猜他在门外站的那一小会儿，就是为了在脑海中默默构思出此刻自己眼前“一气呵成”的动作。

而她也在不动声色地从文件堆的最上面拿过份文件，一页一页地翻阅，手边的花旗参茶已见底，她还是偶尔会情不自禁地端起已经空掉的杯子，装装样子。

转头再去拿文件，洛飞笑匆匆望见窗外，天边那红通红的霞光，像是太阳当空照了整天后疲惫的叹息。

“当年一度盛传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周围的朋友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当然是不信的！然而还打算用这个噱头来赚钱，后来作罢了。道不能说这个想法有多低级，反正觉得不够‘优雅’！倒是有人开玩笑说要移民火星……Alan他说，如果我们不信因果，继续一意孤行，沉迷自我，酿下的苦果太多，即便世界末日永不到来，每一个‘自我’也终有一日会毁灭！可Alan他知道自己是韩美混血儿后，心便卡在民族归属感这事上难以自拔……他对佛学的领悟应该远不及你！”

头洛飞抬起笑督见迟君莫眉头挑得极高，不尴不尬的表情。

“飞飞，我渴了！中午我陪领导吃饭，我没听你话，喝了点酒，所以现在胃真的很疼！”

洛飞笑掌心起出一层薄汗。原来他们早就已经心领神会的暗中达成共识要把陪伴了他们许多青春时光的Alan赶回美国洛杉矶。

洛飞笑在手边文件的最后一页，十分随意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她叫陈亚明给自己添了些茶，顺便端来一杯温热的蜂蜜水给迟君莫。

“飞飞你非常蠢！你花四五千万收购，迟氏旗下江南工业园的那两家快要倒闭的工厂干嘛？要收购也不能以个人名义收购，影响不好！谁会帮你打理，难不成你要自己打理？化工产业的技术性太强，你一个女人很容易上当受骗的，再说也不值得。”

“其实我对给房地产公司生产建筑材料这件事不感兴趣，我最近只对金融感兴趣！”

“君君，你确定迟氏现在97.43%的资产负债比率，真的没问题吗？”

“看来，你对金融的情趣并不是很大。你这个人一旦对什么有了‘兴趣’，就会开启疯狂地‘追根究底’模式！”

洛飞笑微微一笑，她端起桌上的杯子然后又情不自禁地喝了口热气腾腾的花旗参茶。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时间，她把头探进办公桌下的柜子里，找出前几天自己藏在柜子里的LV大号经典印花帆船手袋，这是她“豪门遗孤”身份曝光后收到的第一份来自粉丝的礼物，包里的深褐色卡片上简单明了的写着——admirers！

捡出一些加急文件，整整齐齐码在包里，洛飞笑单手拎着沉甸甸的手袋，快步离开，要不是迟君莫及时跟出来，就险些被她锁在办公室里。

Alan透过车窗望着迟君莫驾驶着宾利疾驰而过，轻抿的嘴角瞬间扬起了淡淡的弧线。

“飞飞，我们在外面吃晚饭吧！你一个人在家里做晚饭很辛苦的，我不会做饭，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趁有家日本料理店促销的时候，充值了好多钱。离公司差不多五公里，如果你不嫌堵车路远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尝尝。”Alan又露出自己笑靥“我问了很多当地的朋友，是你喜欢的那种特色小馆。东西据说很好吃还便宜，怎么样，我越来越符合你的要求了吧！”

丢下手机，洛飞笑闭上眼睛，她双手对拳，拇指关节在睛明穴上大力挤压，猛然睁开眼睛透过手指缝，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瓜子脸几乎全部隐藏在了双手之下，才想起来进入迟氏以后自己瘦了整整八斤。

突然风云变色，日本料理店的卷帘门上贴了“歇业”的大字报，上面还有近似诗文的东西，正在洛飞笑耐不住性子去细读的时候，旁边店铺中有位老伯疾步而来，面露鄙视地告诉她，年轻的店老板带着新婚妻子去环游世界了，归期不明。

洛飞笑一时无言以对愣在原地，幸好乌云满天，雨落如珠的前一刻，她拉着Alan跑进路边的一家云南米线店。

洛飞笑选了幽暗走廊中临窗的卡位。

窗外，只是稀稀拉拉的小雨。

洛飞笑恍恍惚惚接过Alan递来的湿巾，她发现自己的掌心粘了许多窗上的污垢，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后，她急不可耐拿起筷子搛了一大坨米线塞进嘴里。

她真的是太饿了，所以才露出孩子般纯真的笑容。

虽然Alan点的米线实在有点辣，不过和雨天蛮搭的，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洛飞笑眉飞色舞和Alan讲起自己七八岁时发生的趣事，是她以前没和Alan讲过的事

——那时候她喜欢坐在爸爸摩托车的油箱上，她坐在上面穿过崎岖的山路和凹陷的坑谷，还有那些看上去很危险，掉下去又不会死的地方。其实洛飞笑在那些地方看见生长得密密麻麻的灌木植物，总是很失望的，可能是晓得掉下去也不会摔死，觉得不够刺激。

有时肚子饿得呱呱叫，只能吃爸爸沿路偷来的桃子和玉米。当然如果桃子特别甜的话，她更喜欢吃桃子！她和爸爸还会说很多很多妈妈的坏话，比如曾经经过某个水库时，不爱吃鱼的妈妈一不小心把整条鱼吃光啦，结果让很爱吃鱼的她和爸爸意犹未尽地继续赶路。

自从上次参加尹克的生日会后，洛飞笑的脑海里时常会浮现出萧玉玲和尹建为在宴会的身影，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他们之间有种牢不可破的东西。脱下奶白色浴泡，她伸手打开淋浴头，无数灼热的水滴瞬间打在自己□□上的那一刻，她的内心无比悸动，不是因为担心南月未来的处境，而是因为对两性关系有了更深的理解。

“你奶奶在那家医院，我现在去看她！”

应酬间隙，洛飞笑突然接到白珠打来的电话。她告诉洛飞笑自己的奶奶快要死了。洛飞笑放下电话，她立刻回到包间里，和饭局上的人拥抱告别。

她带着精致艳丽的妆容，穿着一身让她看起来成熟又干练的阿玛尼黑色西服套装，手里拎着爱马仕铂金包。被陈亚明直接送到医院门口。

她本来喝了不少酒，甚至现在有点微醺，微风扑面，她行走在医院门口宁静优美的人工湖旁，身子不由得一直微微战栗，但是一想到白珠和她生命垂危的奶奶，还在医院里等自己去救命，就立刻精神抖擞地加快了脚步，跑到大厅的咨询台，问清了内科病房的所在区域，然后一路寻到白珠奶奶的病房。

站在ICU病房的窗外洛飞笑从包里翻出黑框眼镜仔细看了一眼，床边心率监测仪上的指标，看老人家的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她暗自松了口气，问白珠要了缴费单。她又马不停蹄地直奔医院一楼的缴费处。刷卡一次性补交了八万六千元的医药费。

白珠独自安静坐在监护室外的长椅上。走近后才发现原来她面无表情。

“我会马上还你钱的！”

“嗯，我一会儿把卡号发给你。”

洛飞笑接过白珠递来的矿泉水，她拧开喝了一口，却无意间督见白珠身边的购物袋里有许多泡面和香肠。

“为什么要等到肺癌三期，淋巴结转移之后才住院治疗？你父母为人子女未免太不称职了吧！”

“他们离婚后很少来看我和奶奶，只是每个月寄点生活费。”

如果不是看到白珠依旧面无表情，洛飞笑也许会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

翌日下午的另一家医院里，同样是护理重症病人的ICU病房，黄昏残存的夕阳漫无目的地越过不停飞扬地巨大白色窗纱，洒在迟君莫身上。

因为工作彻夜未眠的他，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他上身穿着黑色V领纯棉T恤，胸前的三颗扣子系的整整齐齐，将他不太发达的胸肌显露出些许轮廓，下身的西裤似乎大出一个码，肥大的裤管堆在老派的男士皮鞋上显得很附坠。

其实私下迟君莫的衣着打扮跟街上的上班族、富豪、工人、少年、走在时尚尖端的潮男潮女都有些不同，他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风格，他觉得自己只是任性而已。

趁着值班护士小姐上厕所时，他轻轻捏住呼吸机导管，直到看见父亲眉头紧蹙，才立刻放手。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水。

他自少时起便不信，一个被迫躺在床上如尸体一般不能动弹的人，居然有耐心一直活着。

五年前，他从小深爱的父亲因为一场车祸，不幸的成了他的试验品。

不久后，迟君莫匆匆离开了ICU病房，晚上在尹克家有个商务宴会，晚高峰时段，如果路况不佳，他搞不好会迟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