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晚上迟君莫听见洛飞笑在洗手间里低声哭泣之后就总是心甘情愿地去哄她。

之后的几天他和洛飞笑窝在公立医院狭小的单间病房里，等待着她信得过的权威专家出差归来，最后确诊。

“飞飞，你不困的话，陪我看一部电影吧！”

两个人促膝坐在舒服的布艺沙发上，迟君莫放下手中的大号白瓷杯，里面装着粘稠的中药糊糊，让他十分难以下咽，本来心里盘算趁洛飞笑不注意，偷一点她手中袋子里的奥尔良烤翅味的薯片，结果迟君莫没想到洛飞笑和自己默契十足，一把捞过他即将伸进袋子里的手，拿到嘴边轻描淡写地亲了一下。

“稍微有一点点辣，所以你不能吃！”洛飞笑忙不迭地笑了笑“谢谢你，这几天这么乖，简直像中了邪一样！”

下一刻，迟君莫措不及防打了个喷嚏，84消毒液的味道像是让他的鼻子吃不消。

洛飞笑立刻找了件棒球衫披在他身上，穿着棒球衫迟君莫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青春少年时，即使在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多少在太阳底下兴高采烈的时光。

看样子洛飞笑应该觉得自己非常适合穿休闲装，眼神意乱情迷了许久。

“《美丽人生》还是《肖申克的救赎》？”

洛飞笑想了想：“你知道有部法国电影叫《敢爱就来》么？两个偏执狂的爱情故事，其实是很勇敢的两个人，人生在世难得率性！”

天气那样好，孙记粥铺窗边的位子，阳光温暖和煦，偷偷从医院跑出来的迟君莫和洛飞笑很开心。

孙婆这个老古板对每一道吃食都慎终如始情深意浓，所以孙记从来都是人满为患的。

迟君莫等了好久，才看见伙计一路小跑端来自己点的黑芝麻和蟹黄蒸饺过来，他从筷筒拿出双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蒸饺往嘴里送，虾仁蒸饺的味道他还是比较中意的。

“才吃了几天素，就憋不住了！”原本在发呆洛飞笑蓦地笑了，伸手把装蒸饺的蒸笼往他那边推推。

“fondue是什么？”洛飞笑问。

“奶酪火锅。瑞士的特色菜，蘸面包片吃的。你想吃？”迟君莫放下筷子，喝了一口黑芝麻糊。

“老听蓝茜说。不知道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洛飞笑从包里取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拭去额角的汗珠“好吃么？”

“我不是很爱吃，因为不太好消化。”

“那算了吧！我陪你吃你爱吃的。”

那天晚上他们回来得很晚，迟君莫在病房里睡觉，洛飞笑一个人在病房外被值班医生训斥。等她回到病房，已经将近凌晨一点。她拿了条毯子窝在沙发上。

因为这几天几乎没有睡过，她其实是很困，眼角也很疼，但脑袋始终是清醒的，满脑子都是迟君莫在音乐会上痴迷而专注的神情，在乐曲最优美的那个瞬间里，她只要转头就可以看到自己喜欢的人，感觉真美好。

在没有遇到迟君莫以前，她自以为的是认为两人在一起有没有共同语言，三观是否统一很重要，懂不懂得体贴对方，能不能换位思考更重要。现在她只觉得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最重要。

洛飞笑打了个哈欠，依然无法睡眠！

病理检测结果显示迟君莫并非是胃癌。洛飞笑却仍旧握着检测报告，恫疑虚喝地吓唬他：“胃粘膜上皮**型性增生。你听不懂这个病理学名词没关系！但我严肃的告诉你，它是癌前病变！”

她甚至在迟君莫出院以后，仍旧每天三番五次地打电话给他，要他严于律己，饮食和作息时间不能有丝毫懈怠。尽管每通“慰问电话”，洛飞笑都在提醒自己态度一定要柔情似水。

好不容易心不在地焉熬到午休时间，洛飞笑在办公室偷偷脱下上午开会时穿的Gucci连体裤，换上条舒服的棉布裙子，然后近乎疯狂地跑出迟氏办公大楼，打车直奔附近的菜市场。

午后的菜市场，几乎没有人、只有几个卖菜的大婶闲来无事地在聊别人的八卦。

洛飞笑满头大汗地买了很多菜之后，打算刻打车回家，她想给迟君莫做养胃餐。

结果手机突然响了，她把南瓜放在地下，单手从身上的挎包里拿出手机，发现是陌生的号码。

她听电话时，仰着头无意瞟见天上的太阳，晃得眼前一片五彩斑斓。

“王叔叔，我听不清，这里信号好像不太好……”

窗外的喧哗热闹是贫民窟里的烟火味道。

洛飞笑特意打开灶台上面的窗子，屋里实在太静了，她在厨房切菜浴室坏掉的淋浴头滴水的声音清晰入耳，叫她更加心乱如麻！

将洋葱整颗洗净放在砧板上用力地切，她觉得手肯定是下午从菜场单手抱回那个大南瓜时用力太多，所以连切洋葱都会手发抖。

被洋葱辣得她眼泪汪汪的，胃里也涌上酸水，洛飞笑放下刀，冲进洗手间，吐着吐着眼泪就跟着淌出来了，吧嗒吧嗒地滴在T恤上，她胸前看上去污秽不堪。吐完之后，她就着水龙头冲了冲脸，又马上回到厨房里切洋葱。

下午在菜场门口她接到了迟君莫住院检查时，那家医院的副院长王叔叔的电话，可能因为是她大学同王子宸父亲的缘故，才郑重地提醒她迟君莫胃里的增生情况很不乐观，已经有癌变的征兆，叫她要格外细心地观察病情发展。

胸腔里像是塞进了什么东西，呼吸非常吃力，太阳穴很疼很疼洛飞笑根本睁不开眼睛，她紧抓着椅背的手也出了很多汗，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却已经醒了，她听到类似护士小姐的声音：“12号倪小杨，请先到收费处去交药费！”

缓慢地睁开眼睛，洛飞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急诊部的长椅上，又发现自己是枕在迟君莫大腿上的，而迟君莫手中握着手机，好像正在和谁发短信。

“你走吧！这种地方不吉利。”洛飞笑静静望着自己头上的吊瓶。

无视她的胡言乱语，迟君莫随手得捏了捏她的脸蛋。

洛飞笑觉得自己好像用尽全身力气才坐了起来，但又被迟君莫伸过来的手，一下子按回了腿上。

“你吃晚饭饭了没？”

“……”

回到家，洛飞笑还是一直高烧不退。迟君莫顺手锁上门，然后把她拉到沙发上坐好，在饮水机旁兑了杯温水搁在茶几上。自己找来纸和笔然后像个小学生似得在餐桌旁埋头抄写那些药名和服用方法。

“你晚上到底吃的什么？”洛飞笑双颊潮红，眼睛也没力气挣得太大。

“没吃！”迟君莫漫不经心地敷衍说。事实上他因为公事在公司待到很晚，急急忙忙赶过来吃晚饭，进门后又发现洛飞笑趴在餐桌上烧得迷迷糊，就急忙送她去了医院。

认真誊抄药名的迟君莫，写字写得津津有味，根本没留神洛飞笑握着茶杯在发抖。

“你怎么可以这样！那么看不起我！我想让你好好吃饭，所以才每天都打电话提醒你你。可你根本不肯听我的话。”洛飞笑吸吸鼻子，她没完全退烧，所以声音是沙哑的“我又那么笨，根本不会哄人，切几下洋葱就哭晕在厕所里！你迟早会毁在我手里。你还是赶紧去找个能照顾好你的女人吧，一个能让你好好吃饭的女人！”

“飞飞，你原来会说这么有幽默感的话呀！像你这样可以一面中暑一面发烧的人才挺稀有的！”一路上都在故作轻松的迟君莫终于笑了“放轻松一点！你这样搞得我都有些自责。我现在工作非常忙碌，也觉得非常辛苦，但还不至于把自己给累死。我告诉你个秘密，我的生辰八字可是我祖母她老人家精挑细选的，据说很高级的！”

洛飞笑几乎眼泪汪汪地看着迟君莫，他的鼻子非常挺拔，侧脸的轮廓线条接近完美，嘴唇有一点嘟，所以为了不显出孩子气，他有时候会故意装出一副很清高的样子。

迟君莫拿着自己写好的纸条，大摇大摆走地进厨房。

“拜托你去买点吃的东西，填饱自己肚子好吗？“洛飞笑感觉头很晕，她想要睡觉。

“飞飞，你弄的这东西硬了点！”

结果她抬眼瞧见迟君莫倚在厨房门口，咀嚼着自己做的洋葱圈，模样很像松鼠，贪心地把盘子抱在怀里，炸糊了，还是凉的，但他吃起来还是很开心的样子。

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洛飞笑的腿软了一下，幸而不至于马上晕倒，迈着碎步走进厨房，经过迟君莫身边时顺手夺走他手上正在吃的洋葱圈，连同他怀里的盘子，洛飞笑将整盘洋葱圈扔进门后的垃圾桶里。

“还是喝粥吧！”

她把因为自己按错了键已经做成饭的“粥”丢了一大坨进砂锅里，然后一手抱电饭煲一手拿着木铲，站在垃圾桶边上，一勺一勺用力地将米饭挖出来再更用力甩进垃圾桶，蒸好的饭还是热的，大米香甜的气味，四处飘散。

看着洛飞笑歇斯底里的，简直要把锅里的每一粒米都杀死。迟君莫竟然还可以很平静，很温和地望着她：“飞飞，我那么令你忍无可忍吗？”

“对！“洛飞笑没表情，声音也淡淡的“不遇见你就好了。”

迟君莫眉宇忽然紧锁，却似别有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