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姑婆对丁爷爷讲那个老爷爷是我们乡下来的远房亲戚，到这边办事，顺便来看看她。”莲子把保温水壶拧紧，她瞟了洛飞笑一眼“我姑婆她还故意让人觉得是那种不太熟的亲戚！”

紧紧抱着路上专程去买的一米多高的泰迪熊公仔，洛飞笑快步走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她十分担心小蓓蕾化疗后的情况。被她远远落在身后的莲子，踌躇不前，一直忙着打喷嚏，从小身体格外健康的莲子，一时半会儿习惯不了消毒水的味道。

洛飞笑停下脚步，她转身走到莲子面前，将她手上的那篮车厘子拎回自己手上继续走。莲子在原地羞赧不语了一瞬，马上加快了脚步跟上她。

从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小蓓蕾和她妈妈刘湘湘正依偎在病床中其乐融融的一起看一档最近火爆荧屏的选秀节目，她们手边放着一大碗金灿灿的金桔。

洛飞笑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刘湘湘见她吃力抱着个很大的玩具熊，胳膊上还挎着一篮水果，连忙从床上下来迎她，洛飞笑却直接绕过了她，坚持要亲自把怀里的泰迪熊放在小蓓蕾的身旁。

她身后气喘吁吁的莲子一把将刘湘湘拉过来，让她帮自己把背上的莲雾和凤梨卸下来。

刘湘湘将背篓搬到门后，便赶忙找干净杯子给她们倒茶，玻璃茶壶里飘飘荡荡着——红枣、桂圆、枸杞、黄芪、灵芝、西洋参……，盯着茶壶半晌，读了三年西医临床医学的洛飞笑，也只认识那么多了。

小蓓蕾乖乖地坐在病床上吃金桔，洛飞笑让泰迪熊平躺在她身边，小蓓蕾边呵呵地笑边用乌溜溜大眼睛将身边的庞然大物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许久，突然间她慵懒地一头扎进泰迪熊柔软的怀抱中。

莲子一直在病房门前，借着门上的玻璃，执着地打理自己被汗水搞得不像样子的刘海。

“姑娘要不然我帮你找面镜子？”刘湘湘忍不住打趣道。

“发型对于颜值的影响微乎其微，主要在于五官和气质是否能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五官精致气质纯真，即便是没有头发，也是个可人儿！”转头望着坐在病床中央小蓓蕾，莲子唇角不觉扬起淡淡的哀伤。

她缓缓走到病床前，躺倒在那只泰迪熊的肚子上，她和眯着眼睛憨笑的小蓓蕾四目相对。

“嗨！小妹妹，你长得真漂亮，像儿童用品广告里的小模特！”莲子伸出自己纤细的食指，温柔地来回抚过小蓓蕾两颊的梨涡。

“你长得像谁？”

“爸爸，我喜欢我爸爸，他喜欢给我买好吃的，糖油粑粑和棒棒糖……我要好吃的糖油粑粑和棒棒糖……糖油粑粑和棒棒糖特别好吃！”小蓓蕾黑珍珠似的乌黑眸子，藏在浓密的睫毛下。

“你爸爸好爱你呀！他现在哪呢？”

“八月十五……糖油粑粑棒棒糖……爸爸他……院门口的大卡车……砰——”

小蓓蕾笑靥如花，她明眸善睐地看着眼眶含泪的莲子：“姐姐给我买糖油粑粑和棒棒糖吧！”

刹那之后，莲子食指抵住小蓓蕾的下巴，将她丰盈的小脸高高扬起：“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吃糖油粑粑和棒棒糖，再吃就会胖成一只熊猫。即便将来你不能瓮中捉鳖高富帅，平步青云入豪门！那也得活得叫别人羡慕嫉妒恨，连做梦都想掐死你才行！”

小蓓蕾哈哈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小乳牙，莲子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墙之隔的病房外面同样寂静无声，洛飞笑和刘湘湘在窃窃私语——“你再去找找小蓓蕾的父亲吧！医生告诉我她必须马上做骨髓移植！”

“他已经来配过骨髓了，不合适，医生说除非我和他再生一个孩子，但他现在的老婆不同意。我站在院子里透过窗户亲眼见他跟他现在的老婆又磕头又作揖的，心都快碎成了渣渣！”

“懦夫不如禽兽！”洛飞笑暗自咬了咬牙。

医院门口炎热潮湿的空气里有暗暗的香气，香樟树下莲子将胸前的两个马尾辫扯开。她眯着眼睛，望着面前人流泛滥的柏油马路，眸子深沉而淡漠。良久后，只听她长叹道：“小蓓蕾的爸爸去世了对么？”

“小蓓蕾爸爸并没有死，但因为他现在已经再婚不方便来照顾小蓓蕾。”

“那还真是挺可怜的！”莲子突然转头望着洛飞笑，她扬起嘴角，微微地笑：“比我还可怜呢，我十三岁那年爸爸才意外去世的！”

洛飞笑心头一紧，她一直认为只生长在幸福家庭里备受宠爱的孩子，才能阳光快乐的生活，可同样早早失去父亲的莲子，却活成了旁人眼中温暖和煦的小太阳。

她顿时心生愧疚，觉得以往自己对母亲态度未免显得太过冷漠严肃，从来没有想到过相依为命的时光里，母亲也许会比自己更加痛苦。

洛飞笑微微低下头，明媚地笑了，她能感觉到这是自己在父亲去世后，最真诚的一次微笑，拿过莲子手中的橡皮筋，她很努力地帮莲子把垂在胸前的头发重新绑好，她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满是温暖的笑意。

“姐姐，你手法太重了，身为女孩子你竟然不会绑辫子！”莲子嫌弃的语气中竟有些宠溺。

一到家洛飞笑就马上来到，那个原来人迹罕至的佣人厨房，现在这里环境整洁香飘十里，以至于赵丙瑞迫不得已在朱漆门外挂上“谢绝游览”的牌子。

在摸清厨房的门道后，洛飞笑联合莲子热情礼貌地将赵丙瑞赶了出去。她在炉灶上放上煲汤用的砂锅，便忙着在水喉下面打理那些回来的路上在菜场买来的新鲜猪骨。

洛飞笑要煲汤给吕竹烟喝，她知道吕竹烟每年都会给国际红十字会捐款，她要利用吕竹烟的人脉救小蓓的性命。

洛飞笑捧着自己那锅香气四溢的猪骨汤，踏着院中甬道上新铺的一层青砖，步态轻盈得丝毫不像身怀六甲的孕妇。

随后而来的母燕身姿更加轻盈，扑腾着翅膀从晚霞深处飞来，翩然掠过她的头顶，纵身飞进檐下枯枝搭成的巢里，把夹在喙中的肥美青虫，粗暴地塞进幼燕的口中。

洛飞笑抬头不禁嫣然一笑，她转头笑逐颜开地对身后的莲子说：“咦！真是太有爱了对不对？快把你的手机借我，我要拍照拋到网络上！”

“嗯。姐姐，等我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左手四平八稳端着一笼豉汁蒸凤爪，右手吃力抱着一大罐子佛跳墙，莲子迈着小碎步，走到不远处长方形的花池旁，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蒸笼和陶罐放在花池外的石台上。

她用油渍斑斑的小手，撩开围裙，从牛仔口袋里摸出一只又小又旧的手机，递到洛飞笑手里。

洛飞笑把砂锅交给莲子，手机镜头没有变焦，她举着手机一路走到屋檐下找好角度，镜头对准窝里那两只活泼可爱的幼燕。

“咔”的一声。一张像素极低的照片落在手机屏幕上。

“照片，拍得非常自然，根本不用修。燕宝宝看上去毛绒绒，跟‘动物世界’似的！晚上你到我房里来，咱们直接把照片抛到网上去！”

洛飞笑得意洋洋撩开莲子腰间的围裙，把手机塞回了莲子的牛仔裤口袋里。

吕竹烟已经端坐在桌前许久，洛飞笑赶紧往桌上的碗中盛满自己煲的猪骨汤，放在吕竹烟面前，扬着嘴角微微一笑：“上次来家里问诊的孙大夫说，奶奶您最近气血不足，所以我特地在骨头汤里放了一些党参给您，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我最近开始学着做饭了。”洛飞笑含笑坐下。

“飞飞，最近莫莫他工作非常忙，没时间陪你，你千万不要心里委屈，万一动了胎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奶奶，我不委屈。”洛飞笑吞下一颗脱了壳鹌鹑蛋：“奶奶我跟您坦白交代，今天下午我和赵妈的侄孙女莲子去医院看望了一个生病的小女孩，不过您放心，医院的病房里其实每天都会严格消毒的！”

“……奶奶，那个生白血病的小女孩因为智力有点问题，亲生父亲在她不满周岁的时候抛妻弃子，丢下这母女俩相依为命。”洛飞笑不急不慢地剥着手里的鹌鹑蛋“可她还傻乎乎，以为自己父亲真的让拉煤的大卡车给撞死啦！”

“孩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吕竹烟喝了一口洛飞笑煲的汤。

“奶奶，谷良爷爷下午的时候一个人在附近来回踱步，他打扮得仙风道骨的。”洛飞笑突然抬头，视线离开了面前剥好的小半碟鹌鹑蛋，却并不是一张“八卦脸”。她缓缓道：“起先是我让莲子她带谷良爷爷进来的……结果在门口正好碰见赵妈她……”

洛飞笑原打算不说破留着吕竹烟这份人情以后用。

“奶奶您知道吗，是谷良爷爷他介绍我认识小蓓蕾的，爷爷特别喜欢她!”

见吕竹烟依旧面色沉静，她赶紧补了一句“奶奶您可不可以动用一下您在海外的人脉关系，帮忙找找国外的骨髓源！”

“李谷良来找我，是因为他听说迟氏出事了。”

吕竹烟终于笑了笑，她缓缓地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