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只有陈妈、赵妈和几个已经生了孩子的阿嫂，还有就是莲子这个发育不良的黄毛小丫头，你就留在这里给我和少爷养养眼吧！”此刻莲子突然自楼下急匆匆地跑了上来。

洛飞笑眉开眼笑地睨了莲子一眼，仿佛她这番话是说给莲子听的。

“我说大侄女，你这样的人才，很快就会被水房那边八抬大轿地请回去！所以你该偷懒就偷懒，该闲逛就闲逛，少爷少奶奶就算看在眼里，也不会为难你的!”

洛飞笑很惊讶莲子脱口而出的话，感叹她年纪不大就聪明通透成了这般模样，是福也是祸。

着赵玲和莲子有些吃力地抬着自己沿路买的一大箱各地土特产一阶一阶地爬上三楼。

洛飞笑徒然惊地满身粟栗，自从身子渐渐笨重，她就总忍不住幻想自己失足滚下楼梯血流满地一塌糊涂的场面。

绕过前院那几棵差不多已经繁华落尽的木棉树，洛飞笑在一间倒座房里见到吕竹烟依在一张很大的美人榻，她一面食着自己做的玫瑰花糕一聚精会神地和孙女迟双对弈。

撩开珠帘子，洛飞笑望着黑白棋子纵横交错成方寸间的一团乱麻，胜负多像个美丽的笑话。

不同往日一丝不苟不见瑕玷，此刻素面朝天吕竹烟，竟然是一副鹤发童颜的模样，她不仅有孩子般的笑容，还有孩子才有的清澈似水的双眸。

打开一包自己带来的，城隍庙五香豆，洛飞笑将一颗豆子喂给吕竹烟，吕竹烟稍稍嫌弃了一下，就一直含在嘴里大概是真的咬不动，她含着豆子，慢悠悠地抿了口茶。

“知道你今天到家，我特地让赵妈炖了上回的银耳雪梨山药羹，一直温在火上，你坐下来趁热吃吧。”

“正好我这几天有点咳嗽！”

挂在墙角用来置香的铜葫芦里是迟君莫喜欢的沉香片，洛飞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满满一碗山药雪梨软糯微甜，一勺放进嘴里瞬间就化了半勺。

许是下棋久了，坐在美人榻上的迟双有些坐不住了她从背后拽出个绸缎靠枕丢给洛飞笑让她垫在自己身后，然后迟双将自己的身子向前倾了倾，还在努力地装作“大家闺秀”做派。

这盘恒良久的棋局，最终没能抵过吕竹烟的老年性消化不良，在她上厕所之前，抬手轻轻一挥直接毁了整盘棋。

她沉着嘴角，啐怨道“双儿就算你赢了吧，谁叫奶奶老眼昏花啦！”

由于这里离吕竹烟在东厢的卧房，路途遥远，以防万一，她只好将赵妈也带上，和迟双一块搀扶自己上厕所。

看着吕竹烟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里，洛飞笑长长舒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心结一时半会是解不开的，但是以后在人前她也只能配合吕竹烟好好演戏，演出一个柔顺乖巧的孙媳妇。

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更为了迟君莫。

两只小麻雀落在窗外，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打断了洛飞笑的思绪，她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挺着大肚子吃了半天的甜汤，弄得她腰酸背痛的。打算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

她孜孜矻矻地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一颗一颗分装到汝窑罐子里，然后双手举起棋盘，她打算穿过珠帘放到墙壁前的长案上，不小心踩落了美人塌上的黑狐皮毛，靠枕垫子也统统跟着散落一地。

一时之间榻上榻下一片狼藉，洛飞笑只好放下棋盘，先收拾这里，结果她看见一张黄色的长条形宣纸从垫子下掉了出来，上面有一竖行鲜红色的字，略略端详过后，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就连同狐皮毯子放回了塌上。

这次终于轮到了她的生辰八字。

夕阳西下时，通往厨房的那条蜿蜒小路两旁，花匠张大哥和赵玲二人腰间系了小篓正往浇过水的软土里撒草籽，赵玲见迟君莫迎面而来，瞬间变得神采奕奕。

她拨开头上的斗笠，媚眼如丝地望着路过的迟君莫：“少奶奶在赵先生的厨房里，八成是在学做菜。”

迟君莫对赵玲点了点头，他拎着两块自己提早下班从菜场买来的新鲜牛排朝厨房走去。

厨房外面那棵被赵丙瑞悉心浇灌的细叶榕，枝叶泛滥地堆在树干上，迟君莫将眼前那簇新绿色叶子从视线里撩开，木头窗棂中洛飞笑凑在赵丙瑞身旁可怜巴巴地凝望着他。

因为是无声的画面，有一个刹那迟君莫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就像以前的人看拉洋片一样。他走近一些，才听清里面的对话。

——“当初，我就说过你不适合在迟家这种地方工作，你承受不了这种旧时资本家式的家庭，你是天空中自在翱翔的百灵鸟。

但是现在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走，你走了。我怕别人往我饭菜里下毒，要毒死我们母子俩！请你看在我们多年的友情上，留在这里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再走，好不好？”

“飞飞和医学院那些学心理学的同学还有联系么？”

“有呀！我最近经常和他们联系……总之在我顺利生下宝宝之前你不能离开迟家一天！”

“嗯，我不走！”

“飞飞，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要问你。”迟君莫此刻云淡风轻地笑着，尽管他看见走出厨房的洛飞笑，整个人是紧张兮兮的。

下一刻，他紧紧握着洛飞笑的手，看着她小心翼翼，走在逶迤缠绵的泥泞小路上。

路旁的地里被浇了很多水，混着泥土的水源源不断地往他们脚下流淌，迟君莫回身公主抱起了洛飞笑。

张大哥就站在迟君莫身旁。

“麻烦您告诉赵妈，叫工人立刻把这条路铺上青石砖，少奶奶以后来这里走动也方便些！”

赵玲听到这话眼中一阵得意。

话音落尽后迟君莫抱着洛飞笑不疾不徐地迎着满天暗红色的晚霞，走回他们住的那栋小楼在一楼的门厅处，他将洛飞笑放到楼梯旁。

“飞飞，你能不能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稍微正常点，你知不知道，你老是这样晚神经兮兮的，我见了心里有多难过！”

“迟君莫，你爱我对么？那把你在迟氏的股份卖给我吧，然后我们一起去美国洛杉矶生活，杰克叔叔和Alan他……”

迟君莫迅速打断了洛飞笑的话。

“其实我刚见到你那时，一直怀疑你是否真的是洛福修的独生女洛飞笑，因为你长得很好看，不太像你爸爸，而且你看起来有点蠢，这一点就更不像你爸爸洛福修。直到今天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大智若愚”呀！只有在自己人面前才会忍不住暴露出本来面目对吗？那至少证明你病得不重，我也终于能安心了！”

看着洛飞笑无比失望的神情，迟君莫嗤然作笑，可心里的滋味只有他自己懂。

洛飞笑睡得很熟，迟君莫悄悄抽自己的手臂，接着塞了一个很大的河马抱枕在她怀里，他轻手轻脚走下楼，打算回到厨房。

将自己丢在院里的两块牛排给煎了，他的心意不能半途而费。

见牛排不在门口的台阶上，迟君莫推门而入，已经下班的赵丙瑞，换上了干净的T恤衫，靠在光洁如镜的料理台前，望着窗外随风而舞的榕树叶。

赵丙瑞手中的杯子里是用上等普洱煮的奶茶，他身旁的壶里还有好多。

看到迟君莫时，赵丙瑞蓦地笑了笑：“为什么不让我告诉飞飞，我们其实也比较熟呢？”

“做人一定要善良，更何况是自己曾经爱慕过的同窗。那样她会因为感到彻底的孤立无援，而变得更加恐慌，对大人和孩子都不好。”

迟君莫走到灶台前，煎锅和做法式牛排的所有配料都已经准备好。

“我本来想要替你煎给飞飞吃的，以此来讨好你，但是又觉得那样对不起你的一片心意！”迟君莫夺过赵丙瑞手上的奶茶，闻了闻：“下个星期你小子给我离开迟家。”

“迟君莫你该不会怕我和飞飞‘旧情复燃’吧？”赵丙瑞夺回那杯奶茶，起身加了点热的，又笑容可掬递回迟君莫手上。

“你放弃到蓝带学习的机会实在太可惜了，我被媒体吹嘘成慈善家，也只不过为你妈妈付了几年治疗烧伤的医药费而已……你千万不要有‘以身相许’的念头！今生，我生是她洛飞笑的丈夫，死是她洛飞笑的亡夫，如始贯终，永世不渝！”

“迟君莫，你真的了解你自己吗？你真的可以保护她？”

“赵先生，也许我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牛排快煎到八成熟的时候，迟君莫鬼使神差地往锅里丢了几根迷迭香，他没想过一个孕妇闻到这种味道到底会不会吐，但本能觉得这东西应该蛮符合洛飞笑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