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七点整,宋郁穿着那套沈星逾准备的深灰色西装,忐忑不安地站在玄关。
西装剪裁合体得惊人,衬得他腰细腿长,平日里被宽松校服掩盖的身形展露无遗。这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微妙的不适——沈星逾对他的了解,似乎比他自己还要精确。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沈星逾一身黑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两颗纽扣,与宋郁一丝不苟的打扮形成鲜明对比。
他走下楼梯,目光在宋郁身上停留了足足十秒。
“很适合你。”最终,他评价道,语气平静,眼神却暗沉。
宋郁垂下眼:“谢谢你的衣服。”
“不必谢,”沈星逾走近,伸手替他调整了一下本就很端正的领结,“我的东西,自然要配得上我。”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让宋郁耳根发热。他究竟是“配得上”这套西装,还是“配得上”沈星逾?这暧昧的表述让他心慌意乱。
去画廊的路上,车内一片寂静。沈星逾专注地开车,似乎没有交谈的意思。宋郁乐得清静,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里默默祈祷这场酒会能尽快结束。
“到了。”沈星逾将车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现代建筑前。
画廊门口已是人头攒动,衣着光鲜的男女手持酒杯,低声谈笑。宋郁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被沈星逾一把扣住手腕。
“跟紧我。”他不容置疑地说,拉着宋郁走进展厅。
一进入会场,立刻有不少人围上来与沈星逾寒暄。作为沈雍的儿子、艺术界备受瞩目的新锐画家,沈星逾显然是这个圈子的焦点。
宋郁试图挣脱他的手,却被握得更紧。
“这位是?”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好奇地打量宋郁。
“我哥哥,宋郁。”沈星逾介绍得自然,手指却暧昧地在宋郁腕骨上摩挲了一下。
“原来是沈公子。”众人立刻对宋郁投来好奇与审视的目光,仿佛在评估一件新出现的展品。
宋郁僵硬地点头致意,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牵到集市上展示的宠物。沈星逾似乎很享受他的窘迫,在整个寒暄过程中都没有松开手。
“自己去拿点喝的。”待人群稍散,沈星逾终于放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餐台,“别走远。”
宋郁如蒙大赦,立刻走向人少的角落。他取了一杯橙汁,站在一幅巨大的抽象画前,假装欣赏,实则只想做个隐形人。
“不习惯这种场合?”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宋郁转头,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约莫二十出头,气质儒雅。
“有点。”宋郁老实承认。
“我是周屿,A大艺术系的研究生。”男人微笑着递来名片,“也是星逾的学长。”
宋郁接过名片,礼貌回应:“宋郁。”
“我知道。”周屿的笑容更深,“星逾提过你。他说家里来了个很特别的弟弟。”
宋郁的心跳漏了一拍。沈星逾会在外人面前提起他?还用了“特别”这个词?
“他......怎么说的?”宋郁忍不住问。
周屿正要回答,一个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沈星逾不知何时出现在宋郁身后,手臂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姿态亲昵,力道却不容拒绝。
“在跟你哥哥介绍画廊的展品。”周屿神色不变,笑容依旧温和,“你这哥哥很有灵气,对艺术的感觉很敏锐。”
“是吗?”沈星逾低头看向宋郁,眼神深邃,“我都不知道,你对艺术还有研究。”
宋郁被他看得不自在,试图挣脱他的手臂:“只是随便看看。”
沈星逾没有松手,反而收紧了手臂,几乎是将宋郁半搂在怀里。他看向周屿,语气礼貌而疏离:“周学长,王馆长在那边找你,好像有急事。”
周屿会意地点头:“那我先失陪了。宋郁,下次有机会再聊。”
待周屿离开,沈星逾立刻松开了宋郁,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
“离他远点。”他冷声道。
“为什么?他很友好。”宋郁忍不住反驳。
沈星逾冷笑:“他对每个有价值的人都‘友好’。”
“什么价值?”宋郁不解。
沈星逾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抚平宋郁肩头并不存在的褶皱:“记住,你不需要交朋友。有我就够了。”
这霸道的宣言让宋郁心头火起:“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哦?”沈星逾挑眉,突然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那你是谁的所有物?周屿的?还是任何对你示好的人的?”
他的气息喷在宋郁耳廓,引起一阵战栗。宋郁又气又羞,脸颊泛红:“我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
“很好。”沈星逾直起身,目光幽深,“记住这句话。因为从你踏进沈家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了。”
就在这时,展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一束追光打在中央的舞台上。画廊主人上台致辞,宣布今晚的慈善拍卖开始。
人群向中央聚集,宋郁被人流推搡着,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一位女士。
“对不起!”他慌忙道歉。
那位女士回头,是位气质高雅的中年女性。她看到宋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微笑:“没关系。”
她的目光在宋郁脸上停留片刻,又看向他身后的沈星逾,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星逾,这是?”
“我哥哥。”沈星逾的语气异常冷淡。
女士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融入人群。
“她是谁?”宋郁好奇地问。那位女士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带着某种怀念与伤感。
“不相干的人。”沈星逾语气生硬,抓住宋郁的手腕,“我们该走了。”
“可是拍卖会才刚开始......”
“我说,走了。”沈星逾不容分说,拉着宋郁穿过人群,径直向出口走去。
他的力道很大,步伐又快,宋郁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直到坐进车里,沈星逾依然紧抿着唇,面色阴沉。
回程的路上,车内的空气几乎凝固。宋郁偷偷观察沈星逾的侧脸,他紧握方向盘的指节泛白,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那位女士是谁?为什么她的出现会让沈星逾有如此大的反应?
车驶入沈家车库,熄火。黑暗中,沈星逾没有立即下车,而是静静地坐着。
“今天那个女人,”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是陈婉。”
宋郁怔住了。那个照片上的钢琴老师?沈雍曾经的情人?
“她认出你了?”宋郁轻声问。
沈星逾冷笑:“她当然认得我。但她看你的眼神,像是在看另一个故人。”
“谁?”
沈星逾转头,在昏暗的光线中凝视着宋郁:“你父亲,宋清远。”
宋郁如遭雷击。他的父亲?那个在他记忆中早已模糊的父亲?
“你认识我父亲?”
沈星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轻抚宋郁的脸颊,动作近乎怜爱,眼神却冰冷:
“这个世界真小,不是吗?小到所有不想见的人,总会重逢。”
他的指尖滑过宋郁的眉眼,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而你,宋郁,你比你想象的还要像我——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人,都被困在过去的阴影里。”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宋郁心中最深的恐惧。他猛地推开沈星逾的手,逃也似的下车冲进宅子。
回到房间,他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喘息。镜子里,他看见自己泛红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突然理解了沈星逾话中的含义。
他们确实很像——同样破碎,同样渴望被爱,却又同样害怕靠近。
而今晚,沈星逾不仅向他展示了这个世界的光鲜,也让他窥见了彼此灵魂深处最黑暗的共鸣。
宋郁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入膝盖。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步陷入沈星逾编织的网中。更可怕的是,他开始觉得,那张网或许才是他唯一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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