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川站在厚重的围墙之上,凛冽的寒风扬起她银白色的长发和身上同样洁白的风衣,风衣的胸口处别着一枚印着“Hella”字样的金属铭牌。这人明明长得一副天使的模样,却浑身充满了死神的气息。
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原先充满着梦想与激情的科研人诞生地,如今看来藏匿着惊天的罪恶。
此刻乌云密布,李云川的表情更加晦涩难明,一双深紫色眼瞳死死盯着远处的圆形金属穹顶,那就是帕拉星球最核心的科研中心——海拉基地。
小梅山的别墅里永远有一间上锁的房间。六年来,这个房间里陆陆续续堆积了关于那场空难的新闻报刊、星际学者发来的探测数据、明光星球理事会反复调查却一无所获的404报告,以及海拉基地上空传来的每日监控影像集。这些资料是分散的、凌乱的,与李云川整洁的办公桌风格迥然不同。
宋玉津之前为了纠正李云川通宵工作的坏习惯,每晚都要求李云川给她提供“哄睡”服务。如果李云川不去睡觉,那么她也不睡。
李云川无奈,但她无论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无法拒绝宋玉津的任何要求。于是每每终是宠溺一笑,乐在其中地给宋玉津讲睡前故事。如果李秦知道了,一定又会黑着脸骂她恋爱脑。
李云川靠着枕头对宋玉津讲她第一次出任务时与队友困在高原雪地,竟是被狼群所救;讲她反复尝试解开母亲给自己留下的谜题,却屡战屡败;讲她年幼时和父母躲在离港的鬼城里,没准曾与宋玉津擦肩而过;讲她看到由自己参与研发的星际战舰第一次驶入隧道时,澎湃的心情。
伴着李云川温柔慵懒的嗓音,宋玉津的眼皮越来越低沉,她窝在李云川温暖的怀抱里舍不得这么快就入睡。
她太喜欢李云川了,所以想知道关于这个人身上的任何事情,可以是琐碎的日常,可以是那些她以前根本无法想象的远大的梦想。当然,也可以是难过的事、沮丧的事、懊恼的事,还有那个、那个深埋在李云川内心的心结……
宋玉津这些年来总是莫名其妙陷入舆论的漩涡,互联网的负面信息导致她睡眠不好,不但浅眠而且夜间经常惊醒。后来李云川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将她这个毛病治好了,因为爱人的怀抱就是最好的良药。
李云川感受着怀里的宝贝呼吸渐渐平稳,确保她已安稳入睡后,漂亮的凤眼悄然睁开,眼里竟毫无睡意。
她会独自在那个经常上锁的房间里待一会儿。宋玉津可以随意地出入小梅山别墅里的任何房间,除了这一间暗房。
李云川等到午夜十二点一过,暗房内印刷机里会打印出最新的监控截图照片。她会按照时间顺序整理成册,然后,一遍又一遍地细看,似要将照片中每个人的脸都深深刻在自己的脑子里。有时甚至会迸发出一些疯狂的念头,她想把这些人直接从照片中狠狠的拽出来!紧接着……
在梦里,李云川早已将自己的计划实施了无数遍,她想从梦魇中逃离,可醒来后,好像又来到了另一个噩梦。明知道这世上最愚蠢的办法是孤注一掷,但是李云川的时间不多了。
直到今天,李云川又回到了海拉基地,这个成就了她,又埋葬了她的地方。不过很快,海拉基地就会如它的名字一样,带着自己的罪恶永沉于此。
20:00
阿莹今日本该值夜班,但是刚走到基地门口,就看见秦博士站在那里,像是专门等她。
秦博士是海拉基地内的核心科学家,她向来恪尽职守,这个点竟然还没有下班。
今天的秦博士身着洁白的实验室大衣套装,脸上架着一副她平日里写报告时才会佩戴的无框眼镜,衬得她精致的面容更加俊美,身形也更加高挑。
“秦工,”阿莹拖着一条跛腿冲她亲切地打招呼,“你还没有下班呐!”
“莹姨,我有重要的东西忘记取了,专门回来取。”秦博士转身,也微笑着回她,“您没有接到通知吗?今晚基地计划要净化浊气,不用值班了。快回家吧!”
阿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因为秦博士的笑容不像平时那样自然柔和。但是她知道,这个孩子是小梅的女儿,她向来信任她们。
“好的好的,那我就直接回家了!”阿莹向基地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看天,回头道:“秦博士啊,我看今晚阴天,怕是一会儿要下雨。你取完东西也早点回家吧!”
“好的,莹姨,”秦博士也缓缓抬头望天,语气轻快地说,“不过,今晚恐怕是不会下雨的。”
阿莹相信秦博士比自己更清楚今晚的天气情况,她一向是一丝不苟的。便放心地走了。
只不过阿莹没有注意到,身后,秦博士透明的镜片下,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悲凉。
20:10
秦博士优雅地将一副白色手套戴在自己美丽又苍白的双手上,像善良的外科医生从容地做术前仪式,又像是残忍的刽子手在仔细整理自己的作案工具。
20:40
阿莹今天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于是她决定一个人慢慢散步回家,当作散心。自己的单人公寓位于山坡上,从海拉基地走回自己的家需要花费一点时间。
刚回到公寓,阿莹就习惯性打开电视,等待晚间新闻的直播。
20:50
秦博士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不断挣扎的男人,残忍地笑了。她手起刀落,半空中一道温热的鲜血飞溅,在她洁白的大衣上印出一道醒目的红线,同时,耳畔响起男人凄厉的惨叫伴随着急促的喘息。
21:00
帕拉星球的晚间新闻准时播放。阿莹刚好烧完了开水,移步到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拿起遥控器调大了音量。
21:05
阿莹突然觉得地板在震动,同时她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在远处炸开。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天上打雷下雨。直到她看见山下熊熊燃烧的海拉基地。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天空霎那间被染成了橙红色,黑夜一瞬变成残阳,街道响起一连串刺耳的警报声。
阿莹看着这明亮如白昼的地狱景象,猛然想到,秦博士还在里面!
《海拉基地夜间突生爆炸,多位科学家遇难》《帕拉星球遭遇百年危机,核心科研成果一夜之间灰飞烟灭》《路人拍下银白发色女性背影,疑似明光星球当红明星李云川》……第二天,各种有关海拉基地被炸的新闻报道传遍大街小巷,也因为里面有那个人的名字,恶性新闻内容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传遍整个宇宙星系。
帕拉消防队早已完成灭火工作,说来奇怪,这次爆炸威力巨大,整个基地整体坍塌,但又像是被人刻意划清了结界,爆炸竟然完全没有波及到四周的房屋树木。
凌晨时分,宋玉津从睡梦中惊醒,虽然心跳仍未缓和,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身在小梅山的家中。她习惯性地轻抚了一下双人床的另一侧,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了千万遍,接着从床上坐起,抱着被子静坐着闭目养神,像是在等待什么。
两年了,她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而且失眠情况好像一次比一次严重了。她有时也会忍不住怨李云川,如果她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没有费心治愈自己的失眠,现在恐怕不会使病症加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早上六点、也可能是早上七点,隐约能听到外面有鸟叫声。绚烂的朝阳被阻隔在厚重华丽的窗帘后面,房间内依然昏暗静谧。
突然,宋玉津身边的手机开始剧烈震动,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李秦”二字。宋玉津漂亮的狐狸眼缓缓睁开,虽然身形像是彻夜无眠那样略显疲惫,但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她知道,是时候了!
李秦亲自开着银色保姆车来小梅山接宋玉津,她从前很少上山,为了避嫌,避外人、也是避自己的心。她一向当这里是洪水猛兽,但是在这两年里,她俨然成为了小梅山的第三个主人,往返的频率有些太高了。
李秦到的时候,宋玉津已经站在小别墅门前等她了。两年的时间其实不长,宋玉津已经不是前几年那个会因媒体造谣抹黑而暗自神伤的“花瓶影后”,岁月没在她的姣好的面容和优雅的身形上留下太多痕迹,如今的她看上去竟有了些高门望族大家长的风范。
“你是不是昨晚又失眠了?”李秦看她一大早戴着个黑框墨镜,实在是很有违和感。
“还行吧,但愿从今晚开始能睡个好觉。”宋玉津心情看着还算不错,她今天随意扎了个高马尾,T恤衫一如既往是oversize风,牛仔短裤配一双小白鞋,显得双腿十分修长好看。
她俩的相处模式向来很“官方”,李云川在的时候就是李云川自己和李秦对话,毕竟李秦是很有能力的经纪人,同时也是掌握李云川在“明光星球”上所有财富的家族管家。李云川和李秦在一起时说的都是正事,一般这种时候宋玉津就倚在李云川的身边安静旁听,反正听也听不懂,她只是很喜欢看心爱的人专注于讨论事业时游刃有余的样子。
今天宋玉津有自己的正事要做,她不再浪费时间,径直走向保姆车坐上了后排座位,李秦也正了正颜色,立即跟上开车出发。
俩人在车上简单核对了一下今日“流程”,毕竟计划很早就制定好了,临到了实施的关头,她们都不怎么紧张,反倒是感觉异常兴奋。
从小梅山下来到李秦的办公楼有一段时间,宋玉津后半程一直倚着车窗对着窗外发呆,长长的睫毛投下了完美的弧度。她其实已经迫不及待了,上一次这么激动还是在她荣获九河奖影后的颁奖典礼上,那时,爱的人还在身边……
不行,不能再想了。
宋玉津最开始展露锋芒的那几年经历过被媒体恶意造谣、被好友背刺、被昔日合伙人坑骗,最难的那段时间虽然挺过来了,可她其实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坚强。
宋玉津以为自己身在这个复杂的环境里会变得越来越冷漠,会被她以前瞧不上的那类人同化。幸运的是她在最艰难的时刻遇到了李云川,这个明明比她年龄还小的后辈,不知不觉成为了能和自己并肩的最强搭档,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以及无可取代的爱人。
但世事无常,宋玉津一直很懊悔那天夜里没能跟爱人多说几句,没准呢,没准再劝几句就能改变这一切。
她永远都忘不了当时李云川的眼神,伤极了,痛狠了,一片暗淡。这里面,竟也有宋玉津亲自出的一份力。
“姐姐,我以前以为,只要坚持下去,就能等到我要的正义。但是现在我突然明白了,根本等不到,永远等不到了。”宋玉津以前偶尔会听到李云川脱口而出类似的消极言论,每每都发生在她通宵处理完一堆公文后。她以为这次李云川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却是最后一根稻草。
她见过李云川的旧相册,见过她的家人们,后来也翻找到了那间锁上的房间里密密麻麻堆放的资料、报刊剪纸、采访录音。一点一滴,无一不指引着谜底。
宋玉津只恨自己明白得太迟了,她心疼李云川肩负的重担,她不敢想象那些个辗转难眠的日夜,李云川自己一个人是怎么熬过去的。
两年前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飞蛾扑火,无法做任何事。而如今……
不行,不能再想了。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我在等她回家,我要风风光光接她回家。
新人开文,请多多指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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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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