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好念得很快很含糊。
将录音配件还给祝亦年时,文向好又有些后悔自己态度太敷衍。毕竟自己的初衷是讨祝亦年欢心,而不是发泄自己随时要爆的情绪。
但祝亦年竟无一丝不满,紧紧抓住那个录音配件,又将录音放了一遍。
声音经过配件过滤,带着电流些微失真的沙沙声,把原本的句子变得更加黏糊,似是夹杂很多朦朦胧胧的东西。
念的时候还没觉得怎样,如今钻入耳中,让文向好觉得双耳有些发烫,连心脏也跟着惴惴,不敢去看那枚录音配件。
“谢谢你。”
那句话还没播完,祝亦年已经收紧紧拢掌心,最后一个字闷在手心里,微弱得应该只有祝亦年才能听见。
“……嗯。”
刚刚说不一样,现在又随便就过关?
文向好手上不经意刮着展示柜的边界,深呼吸几次才把皱着的眉放平,对祝亦年笑了笑。
祝亦年歪着头:“你真的不买一个吗?”
“不了。”文向好收回手,扯着嘴角一笑,“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
“香氛呢?要不要选一个放入玩偶中呢?”店员又向祝亦年提议。
祝亦年思索一会问:“有没有柑橘香味的呢?”
“抱歉还没有哦。”店员礼貌笑笑,“或许还有其他选择吗?”
“我看到你床头摆了支衣物香氛,用那个喷喷不就行了。”文向好不经意提起。
“那个很难买,喷一喷就没有了。”祝亦年摇摇头,“这是两年前买的,只剩最后三支。”
这种衣物香氛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老牌子,文向好笃定只有百会市有。
“你……去百会买的?”
“嗯。”
话题两句结束,文向好没有继续问祝亦年两年前去百会做什么,语气稀松平常道:“你还要的话,可以给你带。”
“真的吗?”
祝亦年对这个简单廉价的承诺十分惊喜,双眼发亮,开心得和昨天在天桥底突然抱住文向好一样。
文向好担心又是黄粱一梦,不自觉多看了两眼祝亦年。
祝亦年似是得意忘形,不同今天的三番两次后退,竟凑近了两步,扯了扯文向好的衣袖。
衣袖的几道褶皱被很轻的力道扯平,文向好低头看了看,很小心地把两只背在背后的手放在两边,让那块布料没有再产生褶皱。
最后一步是充棉花。
充棉花对于文向好来说很简单,只不过是把年少时做过千百遍的事情再做一遍。
甚至帮助了几个怎么也充不好棉花的大小朋友,收获了很多欢呼,让文向好不自在地催祝亦年快走。
祝亦年倒是十分自在地在一旁笑,帮文向好应付那些有些夸张的赞扬。
明明她才是被大家簇拥的对象,但文向好仍觉得如今更耀眼的应该是祝亦年。
分明十年前的祝亦年外表也这般靓丽,但文向好觉得似乎已隔天堑,就如同映在水中的月,池中总有杂质,不如抬头望得明澈而光辉尽显。
或者十年前的记忆已经被她掺了很多编造的成分,放大了自己对祝亦年的意义。又或许本就是祝亦年误入歧途,撇去百会的一切才是正道。
“还有什么地方想去玩吗?傍晚有什么想吃的吗?”
祝亦年默默先付了钱,走出店后也继续做好导游的工作,询问文向好。
三点时分,不早不晚,足够再去一个地方玩或者叹下午茶。
祝亦年的衬衫被冷气吹得形阔,蝴蝶结又重新飘起来,时不时擦过下颌角。
文向好定目看了看,又从蝴蝶结看向祝亦年的双眼。定下一个祝亦年已经对她不听电话的事毫无芥蒂,或者没有在意过的判断。
“你的冰箱里有什么?”文向好突然问。
祝亦年一愣,如实报告:“十瓶矿泉水,五个鸡蛋,半条黄瓜……”
祝亦年还没说完便被文向好打断:“我们自己做饭,好吗?”
又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提议,但祝亦年没有多犹豫,只是笑着点点头。
同座购物中心楼下就是超市,文向好先去拿推车,祝亦年跟在后面慢慢走着,没有看两边货架的东西,只看着眼前文向好的背影。
文向好慢慢放慢脚步,向后看着祝亦年,直至两人并肩才开口问:“是不是不想做饭?”
“我做饭挺好吃的。”文向好解释。
文向好提出做饭,是不想欠祝亦年太多,以至在不告而别那天,在祝亦年心中只是个骗钱的不折不扣的大坏蛋。
留下足够多温情的部分,才能让这七日变得深刻和难以割舍。越是难以割舍,在七日后得知真相才会越是心痛。
当年的她便是这样。
“可我做饭不好吃,只会弄三明治,贝果还有沙拉。”
祝亦年把所有会做的菜名一报。
“那就我做给你吃。”文向好再次说。
只是祝亦年的神情依旧很为难,文向好猜测这种为难是因为彼此只是十年未见的朋友,因为一个年少的承诺扯在一起,搭伙这种事还是显得过分僭越。
于是文向好嘴角一勾,尝试着开个玩笑:“外婆这么会做菜,估计要被你气得团团转。”
祝亦年没有笑,只是望着文向好,低头将手搭在购物车的把手上,才抬头缓缓一笑:“是啊。”
文向好一时没有接话,眨了眨眼才问:“外婆现在身体怎么样?”
当年文向好不敢相信地去找人,才知道一个寒假未去的,所在桃木巷的祝亦年家人走楼空。
连邻居都知晓举家去曼港的事,文向好连个认真的道别都不曾拥有。
“外婆她去世了。”祝亦年反应了好一会才回答,声音放得很轻,“两年前我才将她的骨灰带回百会。”
祝亦年露出和祝亦年适才一样稀松平常的笑:“炒虾太难了,我做得很难吃,外婆一定在天上急得团团转。”
祝亦年说的时候比平时语速要快,因此语调变得有些古怪,后一个字赶着前一个字。
两人之间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文向好不愿再继续,推动着购物车,带着握住购物车把手的文向好一同向前走。
“你可以试试我做的炒虾,如果喜欢,我可以教你。”
文向好把购物车推得比平时更缓慢些,直到另外一股力量与她一同卸在把手上,才恢复原来的速度。
“阿好你喜欢吃什么水果呢?”
祝亦年目光划过摆水果的商品架,很轻地拍了拍文向好的小尾指问。
文向好偏头快速把所有水果标着的价格浏览一遍,然后说没啥喜欢的水果。
“你以前也说不喜欢。”祝亦年突然来一句。
“是吗。”文向好歪了下头,很轻地一笑,“我怎么记得有呢。”
“没有。”祝亦年停住脚步,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望着文向好,“真的没有。”
祝亦年过于笃定的语气让文向好一愣,在记忆里搜寻一圈,发现自己确实没有特别喜欢的水果。
看来她实在太过简单寡淡,以至于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都能成为记忆点,让祝亦年也能记住十年。
“有。”文向好突然不想落下风,随意在货架上看到一个便说,“你不知道,我喜欢吃草莓。”
“我可是记得你的很多。你讨厌苹果和香蕉,喜欢奇异果……”
文向好一边说一边看祝亦年的反应,祝亦年似在盯着她的嘴唇,眼神直勾勾的在出神,一副没在听的模样。
文向好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想起自己的嘴唇或许有些苍白,整个人也很寡淡,跟草莓这种红艳艳的水果实在是不搭。
“嗯抱歉。”祝亦年突然反应很大地移开目光,声音也压得比平时低,“从今天开始我会记住的。”
“再挑挑零食呢?”
祝亦年望着另一个方向不转身,向文向好提出建议:“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零食。”
祝亦年先一步走向货架,很认真地从上看到下,仔细挑选起来。
文向好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忽然来兴趣的祝亦年,推着购物车走到零食区。
祝亦年在两个货架流连,最后捧着一盒巧克力走到文向好面前:“你一定喜欢这个。”
文向好低头一看,精致的盒子反射着顶光,竟一时觉得双眼一痛,皱着眉语气僵硬道:“我不喜欢。”
从她和全班人别无二致,收到这颗作为告别礼物的巧克力时,就非常讨厌巧克力。
“怎么会呢?”祝亦年轻皱了下眉,把巧克力往文向好身上推,“我们跟外婆去林之巷12号叠元宝那天,明明大家都很喜欢……”
“我真的不喜欢。”
文向好伸手推拒,不知怎的祝亦年也没有拿稳,那盒巧克力摔在地上,砰的一声与地砖发生撞击,余韵只剩沉默。
祝亦年眨了眨眼,慢慢地把手垂下,很快地把巧克力捡起来放在购物车,文向好倾身想去帮忙,但又在半路中停住。
“抱歉,这盒我付钱。”
“不用。”祝亦年笑了笑,“是我没拿稳。”
两个人的手就此交错,连礼貌的笑容都没对上。
按照本来的计划,两人乘坐叮叮车回家。
购物完后,两人将所买的东西分成两袋,一人一袋提着,在叮叮车的候车区等待。
祝亦年还提着阿黄熊,两只手都没有空闲,因此并排的两人离得不近,隔着一个满当当购物袋的距离。
文向好低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指甲刮着购物袋耳,又将眼神移到祝亦年被袋耳勒得泛白的指尖,主动勾到自己的手上:“我来拿吧。”
“不用的谢谢。”
“车到了。”
文向好没有给祝亦年推拒的机会,抬手指了指叮叮车来的方向。
“坐上层吗?视线好些。”
文向好没有先走一步,等着祝亦年答应。
祝亦年仍垂眸盯着文向好手中的购物袋,直到觉得后背有人群拥挤的热潮,在他人催促前才跟着文向好走上叮叮车二层。
上二层的楼梯很陡,文向好抓紧手中的购物袋,踏上最后几步时转身,伸手想要去扶穿着高跟鞋的祝亦年。
祝亦年似乎没看见,只是低头看着阶梯,一只手紧紧抓住把手往上攀。
车内很窄,文向好走向靠车窗双人座,一只手放在身旁的位置,回头不动声色地望着祝亦年,等着对方走过来。
等祝亦年抓住椅背落座前,文向好才收回手,老实地抱着购物袋,同时默不作声地侧眸去看祝亦年,对方双手轻轻地抚着阿黄的头,将毛向前梳又向后拨。
叮叮车的座位也很窄,但祝亦年很精准地把握两人的距离,连衣摆都没有碰到。
叮叮两声,车穿梭在旧城区,红路灯擦车窗而过,嘈杂的人与车变成一幅幅框在车窗的画,离得很近,但又转瞬擦身而过。
或者没有窗外人来人往的对比,文向好不会觉得此时突然而来的沉默让人如坐针毡。
“其实我们很少一起坐公交。”
文向好把声音放得很低,似是没想要祝亦年听清。
“什么?”祝亦年问。
“我是说……”
文向好沉了口气,转头想在对祝亦年再讲一次。
可不知道叮叮车经过哪个街角转弯,偏着头疑问的祝亦年坐不稳,颧骨直直撞上文向好微张的唇。
因为没有上榜单,所以只能压字数一周两更[求求你了]对追更的朋友们说声抱歉[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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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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