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相越昨夜是起了杀心的,楚山与连亦和还能逃出别苑,想必是在他意料之外。且仅过一夜,他态度就能如此转变,怕是……
“太子此举怕也有笼络大人之意。”沈朗潍略微一想,就大抵猜出他的本意来。
连昌平在官场风雨这些年,对此又岂能不知:“老夫平日里,那都是能躲则躲,不想,还是没能躲过。如今太子卒然求娶,小女又……”他叹息一声,郑重作揖一句:“还望统领能指点一二。”
“连大人言重。”沈朗潍姿态是放低的:“太子并非重色之人,况且此事也未过圣上意,倘若中途又出什么变故,纵是太子,怕也无暇顾及了。”他在说这话时,眼神一直是看向御书房。
连昌平也望过去,他明白,沈朗潍所指变故,就是楚山:“楚山,真有如此本领?”
沈朗潍面对此问,却是摇头一笑。在这之前,他也同连昌平一般,虽楚山文武全才,可他待他总归是轻视,甚至鄙视。今早他两人同骑,路上虽聊得不多,可楚山不论胸怀,还是气度、志向,都足以令他改观。
两人又在外等了许久,日头渐渐升高,和煦的阳光下,那一排排的槐树更显郁郁葱葱。
“马怀春何在!”是圣上在里唤马公公,听声,似还带着怒。
候在外的马公公即推开书房门走进去,不久,就见他又走出来,身后亦还多了楚山身影。
沈朗潍、连昌平忙赶过去,沈朗潍道:“马老,圣上可有吩咐?”
马怀春叹气一声:“圣上有令,楚山即刻关押典狱司大牢,听候发落。圣上还命咱家传旨,典狱司在七日内侦破安王府失窃案,论功当赏。”
“失窃案已破?!”沈朗潍对此虽有疑惑,可奈此时此地,都不是相问的好时机。“马老,不如将人交由我,我自会带楚山回典狱司。”
“有六郎,咱家当然是放心,我啊,还得去东宫、安王府传旨呢,也是一刻不闲。对了,连大人,圣上今日怕是没空见大人了,大人若无急事,不妨明日再来?”
连昌平作揖:“多谢马公公提醒,那我明日再来求见。”
马公公也回了礼,“六郎,人就交给你,咱家也不能再耽搁,这会儿就得传旨去。”
沈朗潍意味深长看向楚山:“马老放心,人,我定好生看住。”
三人在离开御书房后,也没多逗留,直接就去往宫门口。才出了宫,沈朗潍一眼就见停靠远处的连府马车。马车上的人也同时见到他们,不过几息,就走下来两位娘子。
连昌平进宫后,连亦和在府是寝食难安,顾颜不忍,便同她来此等待。
因还在宫门处,为避耳目,连亦和与楚山只是遥遥相望,她见楚山手带枷锁,眼不禁泛起泪光。
连昌平同沈朗潍告辞后,转而来到连亦和身前,扶她一同上马车,顾颜也同沈朗潍微微颔首,与他们一并离去。
清脆的风铃声渐远,楚山望着马车驶去的方向,慢慢出了神。沈朗潍开口一句,拉回了他的思绪:“你所谓的了却风波,就是将所有抗上身?你又是如何说服的圣上?”
楚山收回目光:“明日早朝,统领所惑,便可分明。”
沈朗潍:“你可知如此,纵然是我,在大晋律法下,都无法再还你自由。这么做,当真值得?”
楚山却是淡淡一笑:“我早说过,这世间的任何事,没有值不值,只有愿不愿!”
“统领。”是林成领了典狱司司卫赶来。
沈朗潍无奈一句:“将楚山押至典狱司大牢。”
林成抬眼看到学徒装扮的楚山,他先是一愣,等反应来后,便立马作揖:“属下遵命。”
顾颜他们回到连府时,都快午时,她并未再进府,在外就道了别。连昌平也未相留,只命车夫好生送她回府。
马车才驶进静安街,不想却停了下来。顾颜掀起帷幔查看情况,发现前方挡路的竟是沈朗潍。
她索性下了马车,对车夫客气一声:“顾府也不远,我坐马车乏累,也想自个走走,活动下筋骨,就不劳你再送。等回连府,还请替我再谢连伯父好意。”
静安街治安是好的,街上时不时就有其他贵胄的马车经过,车夫见此,也放心留顾颜一人离开。
他驾车才离开,沈朗潍就骑马赶到顾颜身边。
“统领是有话想与我说?”顾颜抬眼看向他。
沈朗潍伸出手:“我送你回府,可好?”
顾颜想了想,她也想问有关楚山之事,便就应了下来。她把手搭在沈朗潍手心,他只稍稍用力,就将顾颜带上了马。
沈朗潍并未纵马,只让它慢悠悠往前走。是顾颜先开了口,试探性一问:“楚山他?”
“圣上下令,将人关押进典狱司大牢,还道,安王府失窃案已破,会论功行赏典狱司。”沈朗潍亦不曾与她隐瞒。
失窃案已破?!“圣上是不想你再查下去?”顾颜左思右想,还是将心中所惑问了出来。
沈朗潍则是一笑:“圣上心意如何,我是不知,不过案件如今告破,我倒难得清闲一次,何乐而不为呢。”
顾颜也随他笑:“沈统领来,就是想告知我这些?”
“我来,是想与你致歉。”沈朗潍字字恳切。
顾颜不解:“统领此话又是何解?”
“事态发展至今,楚山,已非我能做主,他结局最终会如何,还是要看圣上心意,我怕要食言,不能还他自由。”
顾颜明事理,亦明白他的身不由己,可他,为何要与自己致歉?还要郑重其事跑这一趟。
“沈统领,此事不是你我所能控制,我自当不会怪罪。”
沈朗潍听到顾颜说不怪罪,这面上的笑意早是藏不住:“我已吩咐下去,手下人也都有分寸,楚山在牢狱不会吃苦,也不会有人与他为难。”
在顾颜的印象中,沈朗潍行事严谨,不想,他竟也有达权通变的一面。
“那我便替亦和,多谢沈统领的照拂。”
沈朗潍无奈一笑:“其实,你不必与我这般客气的。”
“该有的礼节,顾颜万不敢少。”顾颜语气又恢复往常的淡。
沈朗潍也意识到,她在有意与他保持距离。是那夜在湖底,自己帮她渡气,不小心惹恼了她?还是平日里自己太过严肃,引得中间有什么误会?
“那日有外人在,我不方便问你,你为何会对我的暗线如此感兴趣?”他怕顾颜觉得严肃,在说这话时,是刻意放轻了语调的。
可顾颜闻此,心还是猛然一揪:“沈统领怕不是想多了,我怎会对你暗线有兴趣呢?”
沈朗潍感受到,自己身前那个小小的身躯明显有一震,“你不用怕,我不是试探,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按理,他们与你本没有交集,可你,又似乎想从他们当中寻找一人?而此人,亦不是吴忧、吴颉。”
顾颜额头上不断有冷汗渗出,她做的已足够小心了,不想还是被沈朗潍瞧出端倪。
“倘若我能寻到我想寻之人,不妨等到那时,我再如实告知统领一切。”
若换作旁人与他讲这些,以他的雷霆手段,怕是当场就要逼人吐露一切,可偏偏这话是从顾颜口中说出,他不仅不怒,反倒有些窃喜:“这,算不算你我间的誓约?”
“统领说是,那就是吧!”顾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没细想他这话所含之意。其实,这一世的沈朗潍并不知上一世所发生之事,自己亦不是待罪之身,倒也不必这般惧怕他。可那一月所受的刑罚,不论身体,还是心灵,都与她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影响,那种从骨子里就生的恐惧,她抑制不住,也躲不了。
等到额头汗无,顾颜扭过头,看了沈朗潍一眼:“统领可知楚山与圣上说了什么?”眼瞧着顾府就到,她再不问,怕是会错过机会。
沈朗潍:“楚山是与圣上单独晤面,他曾言明,等明日早朝后,我之所惑便可分明。你今夜也别再费心神,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来顾府告知。”
“统领倒不必忙,我明日也想去典狱司见楚山一面。”
“好,我明日在典狱司等你。”
“阿颜。”
顾颜听前方有人唤自己,便就望过去,发现那人竟是阿娘。杨柯刚从外回到顾府,她才下马车,老远就见马上的二人。
“驾!”沈朗潍夹了下马腹,不久,二人就到杨柯身前。他先下了马,又扶了顾颜下马后,才与杨柯作揖行礼:“顾夫人安好。”
杨柯淡笑一声:“劳烦统领亲自送小女回府,若典狱司无急,不如就在府里用了午膳再回。”
沈朗潍回笑:“典狱司头几日忙,祖母也念叨了好几日要我回府用膳,今日就先不扰夫人。”
杨柯:“如此,只好改日再请统领来府相聚。”
沈朗潍微微颔首,就上马告辞离开。
顾颜与杨柯待人走远后,转身进了府,杨柯道:“你刚进典狱司时,还与沈朗潍水火不容,如今瞧着,这关系倒有缓和?”
“阿娘,我与他在一起共事久了,总不好日日针锋相对。且他确实有能力在,这些日我从他身上获益良多,也该是折节下士,不应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杨柯欣慰一笑:“我们阿颜这是长大了。”
顾颜挽起她的手臂,撒娇一句:“在阿娘跟前,我情愿永远不要长大。”
杨柯笑睨一声:“就你嘴甜!等会儿用了膳,你哪里都不许去,好好留在府里歇养。你这两日在外奔波,阿娘眼瞧你面色都差,需好好补养才是。”
“阿娘说得是,眼下,我只想回清音阁,好好睡上一觉。”这两日发生实在太多,就这小小的心愿,对顾颜来说,已经算奢侈。
杨柯看顾颜眼下的乌青,也是心疼:“先让下人给你备好热水,等用完膳,你就回清音阁沐浴更衣。”
“竹兰,你去清音阁唤人去备热水。竹青,你去膳房,命人速速摆膳。”
“是,夫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