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君安楼

齐守希回身:“是。”

风启萍心里并不意外,拿起茶杯轻嗅,嘴上问道:“何事?”

齐守希在风启萍对面坐下,直接开门见山道:“文心阁考学我名落孙山,多年苦读尽作枉然,心中难免忧伤不甘,想烦问主审大人,是怎么看待我考学的文章的?是论辩不妥,还是文辞欠佳,以致榜上无名?”

风启萍放下茶盏,摸了摸下巴,作回想状,道:“你的文章我看过,合题切时,对治国行政、兴邦安民的看法可谓透彻,当属甲榜第一。”

齐守希没想到风启萍承认得这么干脆,问道:“那你是故意压下了我的文章?”

不等风启萍说什么,齐守希站起来严肃地说道:“我真是高看了你,你竟然利欲熏心到了这个地步。”

面对齐守希的指责,风启萍脸色瞬间一冷,道:“你说什么?”

“昱王殿下尽忠职守,一心为国,你却四次三番处处针对,咬死不放,污蔑他有二心。”

齐守希走到了风启萍的跟前,继续说道:“我不肯为你所用,你就故意把我的文章压下,拿朝廷选举才能的大事当作筹码,玩弄公权。”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根本不是为了万民社稷,你身为治国者反而窃国营私,食天下而肥,你配做太子,配做天下之主吗?”

风启萍用这些不算磊落的手段打压昱王,齐守希是不认同的,将来要统治天下的帝王,如果其身不正,其国也难正。

风启萍强压心中怒气,看着齐守希:“真是好笑,我不配,难道你的昱王配?”

齐守希说道: “你怎么和他斗都好,只是你不该忘了本心,是非不分,把自己弄脏来惹他一身腥,不值得。”

风启萍再对风启澜这样步步紧逼,齐守希只怕风启澜不反也得反。

风启萍扭过头,不愿再看齐守希,只说道:“值不值得,我自己说了算。”

齐守希摇头惋惜:“你已经被权力冲昏了头脑,一叶障目,难成大事。”

风启萍沉默着没有回话,脸色十分难看。

厢房未关的窗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我扣下你的文章,是因为我有不明白的地方。”,良久,风启萍才接上话。

齐守希以为风启萍又故意为难,回道:“请讲。”

风启萍回他:“那考卷上填名姓处,你写道“泉州齐守希”,我想问问,若录取了你,你收编文心阁,那就是朝廷命官,你的宗籍可经得起吏部查验?”

这么一问,齐守希还真的就心虚了。

他回道:“一场大水早把我的家乡淹没,父母亲人俱不知所踪,死无对证,吏部就是要查也无从查起。我而今的户籍记在苏大人处。”

苏篪当年在春来巷认错了人,齐守希现在顶替的是苏篪一个不算相熟的旧书友儿子的身份。

风启萍道:“谁若有心要拿这个做文章也不是做不出来,若真要验,你能保证万无一失?”

齐守希一时语塞,心中蓦然又生出几分警惕。

风启萍站起来,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你若为我所用,以我的身份保你为官,谁也不敢查你,就是查到了,也不敢说半句话。”

齐守希道:“你拿这个要挟我?”他摇头,怒极反笑,道:“我真想不到,你会拿这个要挟我。”

薛辕当年掏空了寒州带兵的将才也要把风起萍护送回京,他到死应该也不会想到,自己拼死护下的太子殿下,多年后居然会这样要挟打压自己的儿子。

齐守希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最后说一次,如果不是苏大人,我早死在春来巷了,我的命是苏家的,人无信义则万钟于我何加焉,我不可能背弃苏家,你不必再在背后枉做手脚了。”说罢,拂袖要走。

风启萍望着齐守希将要出门的背影,只是一声嗤笑,道:“你知恩图报固然是好事,我只怕你认贼作父,到时候恨错难返。”

齐守希顿住步伐,不知道风启萍又卖什么关子,问道:“你又想说什么?”

风启萍回道:“你说我对皇兄处处针对,难道他故意拖延援兵,贻误战机,残害忠良,我还要听之任之吗?”

齐守希心里一顿,拖延援兵,难道当年的事情真如他一直猜测的一般,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他回过身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风启萍回忆起从前:“当时,图勒四部族南下围困寒州,寒州城里藏了奸细,夜开城门迎敌军入城,导致全城被俘。你可记得?”

齐守希道:“记得,图勒进城后,烧杀抢掠,屠戮百姓,寒州城寡难敌众,匣关的援兵又迟迟不到,父亲眼见百姓受苦,反攻无望,便只能被迫投降,自己向异族称臣,以求图勒人留寒州全城性命。”

叛国之罪,罪无可恕,薛辕最后被朝廷清算全族,齐守希重提当年的惨事,说出口依然字字诛心。

风启萍拿起茶杯,轻笑道:“说来可真奇怪,好好的,援军怎么会迟到呢?”

齐守希回道:“有说法是粮草掉落山崖,昱王殿下要等后来的军粮耽误了路程,也有说法是起了尘暴,援军被困,还有一些别的说法。”齐守希多年来有意无意一直想弄清当年的原委,但可得的资料很少,只能从一些流传的消息中支离破碎地拼凑一点真相。

风启萍道:“还有一个说法,是皇兄故意拖延援军,宽纵图勒人打入寒州。”

齐守希表情一愣,道:“你想说,他拿寒州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冒险立功?”

风启萍回道:“只想立功犯不上拿寒州来冒险,他的目标是我。”

风启萍指了指自己。

齐守希面带疑惑,似乎还不肯轻信。

风启萍解释道:“只要图勒人打了进来,先杀的肯定是我这个太子,就算图勒人不出手,皇兄也会动手,寒州城兵荒马乱,我死在哪把刀下谁说得清?我一日不死,皇兄都不可能名正言顺地取代我的位置,我死,是最省力的办法,死在寒州动乱,是最合理的死法。”

风启萍继续道:“可皇兄没猜到的是,薛将军派了精锐二十人暗中送我回京。”

齐守希听得背脊发凉,可事关重大,他不能轻易下定论,只问:“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

风启萍回他:“勒其,他潜伏王府好几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查出来了。”

风启萍走到齐守希的身边,继续说道:“你只说我对皇兄处处为难,可你不知道的是皇兄明里暗里也没少难为过我,多年前他让钦天监把我送去寒州,多年后他想办法让我死在寒州,他表面上一副忠心做派,背地里城府远比你想得要更深,你不要被表面蒙骗。”

一下接受了太多的新信息,齐守希此时思绪纷乱,他只说:“我又怎么能保证你没有骗我?你说了这么多,到底也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风启萍随即举起了三根手指,指天誓愿,道:“天公在上,我若对此事有半句虚言,天火焚身,不得好死。”

风启萍不惜以千金之躯来担保,齐守希霎时无言以对。

风启萍不再说什么,只等齐守希自己想明白。他侧身打算离开,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道:“对了,匣关出兵时,苏篪是当时驻军的参谋,说不定拖延援兵的主意还是他出的。”

提到苏篪,齐守希猛然一怔,不可置信地望着风启萍,不发一言。

风启萍知道齐守希一下子无法接受,也可能不会信,便也不勉强,而是轻松地拍了拍齐守希的肩膀,道:“你这么聪明,自己想个办法问出来吧。”

说罢,便离开了厢房。

***

屏山说了要来望江楼接齐守希,齐守希站在望江楼的门口,忍不住回想方才厢房里风启萍的话。

风启澜平日里虽不多待见风启萍,但也算规行矩步,围场出了刺客后,更是进一步避嫌,丝毫不敢僭越,甚至还心甘情愿调离手下金鳞军的要将,实在看不出来有任何的不臣之心。反而是风启萍对风启澜多有忌惮,处心积虑要削他的权。

风启澜怎么会拿寒州做代价,故意拖延援兵,还间接害了薛家呢?

寒冬腊月,西北天气多变,遇上大风尘暴也是常有的事,路途遥远,耽搁两三天也正常。

齐守希的脑子乱成一团线,太阳晒得他头昏脑涨,直犯恶心,几乎要吐出来。

“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户籍何在?”忽地,一个巡城的卫兵对着齐守希大喊。

“我…”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齐守希的恐惧一下涌上心头。

他想起自己初来上京时,时常游荡街头,看见卫兵巡街,也会像现在一样害怕,怕人认出他是从寒州逃匿而来,没有名籍。

那巡城的卫兵越走越近,质问的声音越来越大。

“跟我走一趟!”

“不…”齐守希摇着头,觉得腿脚发软,快要站不稳。

那卫兵不等齐守希把话说完,就朝他跑来,齐守希也下意识地想要像多年前一样,拔腿逃跑。

还没等抬脚,卫兵就从齐守希的身侧跑过,抓住了他后面的一个高眉深目的胡人。

齐守希长舒一口气,原来卫兵不是冲自己而来。围场刺杀后,京中加严了对可疑胡人的排查,那卫兵是和齐守希身后的胡人说话。

胡人被卫兵拿住,摊手无奈道:“官老爷,你抓我做什么,我可是有准行证的。”

“有准行证你跑什么?”卫兵拿过胡人的准行证,仔细查验起来。

齐守希从恐惧中回过神来,他曾无数次地想,如果当日援军按时赶到,寒州城没有被攻下,自己的人生会很不一样,非常非常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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