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李乘玉转开视线,似有不悦:“过往之事,不要再提。”

虽然他并未明确说出自己的意思,但仍是让林昭清知道这已是触碰到他的逆鳞一般了。

林昭清倒是并不因李乘玉冷肃的态度而恼,反而更笑了。

李乘玉不欲再与他言语,回到书案前正襟危坐,看起公文来。

“从前不欲为公务所困、只欲闲适山水的小侯爷近日实在勤勉。”林昭清喝了口茶,笑道,“二皇子都要感动了。”

李乘玉执笔,在公文上批注,答:“执掌权柄、调度天下,确有它的魅力,难怪多少人追名逐势,沉迷权倾天下。”

林昭清眼里露出赞同,轻声:“待二皇子事成,定会好好报答你我。到时,我也必然好好报答你。”

他把后半句话说得很轻,却又很慢,如银蛇缓慢滑过草地,留下一道蜿蜒的痕。

李乘玉似未听到,拿起另一本公文,展开。

林昭清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站起身,往殿外去了。

*

一月之后,三皇子身子已大好。虽然并不能健步如飞,但日常起坐已是无碍。

随着三皇子的日渐病愈,原本门可罗雀的三皇子府也热闹起来,送贴拜访、探病、送礼的人一日多过一日。

即使君上卧病不醒,但三皇子病愈这件大喜事仍是在皇后娘娘的一力坚持下,于十月初八三皇子生辰当日大赦天下、同时在藏功寺进行祈福仪式后,在重华殿宴请群臣给三皇子祝寿。

四皇子不在、君上病倒之后的这几月,宫内再未有过热闹,又因时势变幻,二皇子监国后对非自己这派的明显打压而总延着沉闷气氛。三皇子醒后,虽然他只是休养恢复,却也给很多人很多事带来了冲击,也隐约酝酿着些指望。

已是孟冬时节,天虽渐寒,但也应着十月小阳春而颇晴好了几日,十月初八这日在藏功寺的祈福仪式完成后众人进宫时,天却瞬息从朗朗温和转成瓢泼大雨,风也凌厉起来。

顾未辞随着引领的礼部官员入了宫门,才知雨比在殿内看到的更滂沱。礼部官员为顾未辞撑起伞,顾未辞却道:“我自己来。”

宫中素日阔朗的主道在平日看着气派宏大,但在这泼天大雨中竟是有了种幽深静谧的独特。顾未辞深为此氛围而喜,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听着雨落在伞上的连绵声,踏过湿的路面,即使衣摆已被雨水溅湿,也不以为意。

执墨一见便知顾未辞心意,干脆落后了些距离,不扰动顾未辞眼前的清幽。引导顾未辞的宫人也不打扰他感受这份幽静,安静地走在他五步远前引路。

如是行至御花园,转入通往重华殿的小径时,面向而来的径上忽然出现了一人。

小径不宽,但素日两人对向而行也并不局促,只是此时大雨中都执着伞,对面而来的人遂停了步,并侧身,是礼让顾未辞先行过的意思。

自四皇子不在,二皇子一派热可炙手,他没有朝中司职也没随大流倒向二皇子,更是和二皇子面前眼下最受倚重的李乘玉划清界限,早已被边缘化,会在宫中对他礼让的人除了陆清鹤许青川等同样不肯偏向二皇子的人之外,倒是少见。

顾未辞自伞下抬眼,却见到那人竟是李乘玉。

此场庆典虽然是由礼部会同太常寺主司,但皇后照顾君上分身乏术,早已指定李乘玉督办,他会出现在此处着实出乎了顾未辞的意料,一时间竟是怔住了。

李乘玉没说话也没动作,只一错不错地看着顾未辞,眉眼间的情绪被他自己压着,如同雨幕之上的天一样灰沉。

执墨赶忙走到顾未辞身边,很是紧张地踏前在顾未辞身前,倔强道:“世子,我给你开路。”

顾未辞被执墨的小孩心性逗得笑了一笑,轻轻对他说了句什么。

见顾未辞因执墨而起的浅笑,李乘玉身形未动,只是握着伞柄的手似乎紧了紧,手背上的青筋落入了他身旁长清的眼里。

长清在噼啪雨声中用只有李乘玉能听清的声音感叹道:“世子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

李乘玉轻轻“嗯”了声。

长清又道:“小侯爷倒是几个月都没再笑过了。”

李乘玉这次未答,只是握着伞柄的手更紧了。

“不笑也好。”长清似是自顾自在感叹,“反正笑得比哭还难看,损了小侯爷的清隽不说,世子也不爱看。”

李乘玉斜看长清一眼,冷声:“闭嘴。”

长清长长叹了口气,后退半步,倒是真不再说话了。

而那边,执墨听了顾未辞的话,先是委屈地皱了脸,过了一会,还是听着顾未辞的话点了点头,慢慢退到了顾未辞身后。

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灵动眸子,却是明明白白地瞪着李乘玉,很是坦白着他的感受。

顾未辞抬脚,继续前行,向重华殿走着。

只是即将与李乘玉错身时,原本以为他会径直走过去而视自己于无物的李乘玉却听到顾未辞开口了,唤道:“小侯爷。”

这称呼,明确地表示顾未辞并不曾对他改变态度,但久未听到顾未辞在如此近的距离轻声唤自己,即使冷淡的声线,疏离的称谓,也让李乘玉身子震荡了一瞬,眸底也涌起了波澜。

他在轰烈雨声中回到:“我在。”

顾未辞抬手,指了指李乘玉的斜上方,清声道:“若我没看错,这伞是我的。”

李乘玉眼底的波澜被这句话全然吹散了。

顾未辞说得没错,这把伞是曾为他踏雪而来的顾未辞留下的,并蒂莲盛放的扇面的画出于顾未辞亲手所绘,看似圆月的“眷”字花押亦是顾未辞专属。

顾未辞淡然道:“既是我的,请小侯爷还与执墨吧。”

说着,他越过李乘玉,向重华殿走去。

若是他作画题字的伞,他倒是也不想因此而与李乘玉再有言语。但那花押,实实在在让他不想留在李乘玉手中。

执墨跟着他走到李乘玉面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然后抬手道:“请交给我。”

长清皱眉:“现下大雨如注,且等等可好?我稍晚送去与你……”

他话未说完,李乘玉竟是动作果决流畅地收了伞。

执墨也是愣住了。

大雨不止歇地落下,风又凛冽,十月孟冬天里,李乘玉不过瞬息便被大雨淋湿了外衣。

雨水顺着他的发落入衣内,看得执墨忍不住也觉起了冷。

长清赶忙要把自己的伞给李乘玉遮住雨,李乘玉却对他道:“你自己撑好伞,不必理我。”

长清急了:“小侯爷你这是干什么?”

李乘玉长长的眼睫亦是缀了雨水,渗入眼中,大概十分不好受,把他眼底逼出了红痕。但他浑然不顾,只把伞细细理好,递到执墨手中:“你替我向世子道一声,多谢。”

执墨迟疑地接过伞,嘴角动了动,却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他终究还是跺了跺脚,拿着伞转身追向顾未辞了。

长清又急着把自己的扇给李乘玉遮雨,却仍然被李乘玉止住了。

他长叹口气,有些自嘲地开了口:“他要我淋雨,我便淋着。我欠他的,我得还。”

“可是……”

长清看着李乘玉在冷雨中总是难受,李乘玉已转身,无遮无蔽地向前行去。

深知李乘玉执拗起来劝不动的秉性,长清虽然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他想跟着李乘玉一起淋雨,李乘玉却用眼神警告他不可,他也只能打着自己的伞无可奈何地跟着李乘玉往紫宸殿去。

走到紫宸殿,廊下的宫人见到李乘玉淋着雨行过来都大惊失色,忙着撑起伞迎过来,俱都被长清挡住了。

李乘玉走进紫宸殿,皇后一见他头发衣衫鞋履均是湿透,也惊住了,二皇子在侧也大惑不解:“这是在做什么?”

不等人答,皇后已经急唤宫人立刻去尚衣局取符合李乘玉身量的新制吉服来给他即刻替换,二皇子又厉声向宫人喝道:“都没长眼睛么?就由着小侯爷在这种天气里淋雨?不想活了么!”

“不关他人之事。”李乘玉道,“他们不敢违我的意思而已。”

皇后依然不肯姑息,正色:“到底为何?”

“我听得姑母和二皇子宣召,从重华殿过来时遇到永宁侯世子了。”李乘玉苦笑一下,“我没留意,拿的是他往日留下的伞,刚遇见,便还给他了。”

听到是与顾未辞相关,皇后叹了口气,无奈:“你这孩子,就是执拗得让人气恼。好的时候说什么都是以他为先,不好了便是转身就怎么都不予理睬,而此刻,即使是与人闹翻了,也不必决然到拿自己身子不当回事、一把伞也要当面还回吧。”

李乘玉倒是认真:“既然断了,那断得干干净净清清楚楚,岂不应当。”

二皇子也点头道:“乘玉的态度倒是真磊落,就别怪责他了。”

皇后又叹了气:“既如此,你上回提起君上醒来后要请君上收回婚约之事,我现在就允了吧。你既不好受,这点干系我还是能担得起的。”

李乘玉想了想,沉思了一会,慢慢地摇了摇头。

虽已可算是冬日,但十月初的天气即使紫宸殿内也未起用取暖的地笼,殿内空旷,风无孔不入地拂动,把李乘玉身上厚重的冰冷湿衣贴得更紧,寒意入骨,李乘玉即使撑着不让身子颤抖,也止不住面上血色渐失,变得惨白。

皇后见不得李乘玉这浑身湿透的冰冷模样,一叠声催着宫人问衣服怎么还未取来,而二皇子看着李乘玉,带着些许玩味道:“我以为皇后下旨解除婚约能尽快免你们纠缠,最是合宜。没想到都事到如今了,乘玉你……却仍还惦着永宁侯世子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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