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被贬后,一连几天都很是消沉,几乎快要抑郁了。虽然他对自己所做之事并无愧意,可再怎么说他也飞升不过十多年,年轻人的盛气凌云的心让他怎么也过意不去,心里似乎一直有个声音在对他喊着:
“你这废物,天天这么多神,为什么偏偏就你被贬下来了呢?可真是没用!”
那声音是很空灵的,也是很虚幻的,贺凌极力的想要抹去它,可那声音却像是复制的脑子里,如何也挥之不去。
他似乎觉得自己脑子快要炸了,一向对于喝酒一杯就倒的他,却在酒馆面前站了许久,推门进去了。
他孤身一人,身上除了一把剑以外什么也没有,可他的脑子似乎被驴踢了,明明没钱,却点了许多酒还订下一间屋子来,为了让掌柜相信他不是骗子,他还特意把自己的静潭压在了那。
贺凌盯着桌上的酒杯独自发呆。
一杯又一杯,酒瓶子不知空了多少,肆意的丢在地上。他试图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灵魂,来控制和封锁自己的精神世界。那几日在酒馆里,他每日都过的醉生梦死,精神倒是流离室外,小命也近乎流离了。
他似乎为自己想象出了一个虚拟的友人出来,与他对酌交心。从最开始的坐在桌前,以至于到后面的躺在地上,那副样子,完全看不出他平日里作为神君的潇洒之色,好像是个无赖的酒鬼一般。
眼看着一个人在屋中硬生生的呆了几天都没有一点动静,掌柜也不是那种很缺德的人,不免有些担心。
那日夕阳西下,眼看天色暗了,掌柜似乎又些什么要事,竟早早的打了烊,他想了想屋中的人,在桌前愣了一会儿,向二楼走去。
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毕竟是我的客人,总不能丢下不管的。”
吱的一声,门开了,屋内惨不忍睹令掌柜怔了一会儿,看到躺在地上的贺凌,他无奈,内心吐槽道:这孩子,喝这么多,真是不要命了。他拖起贺凌,可去哪儿呢?他还急着回家,思量许久,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怎么说也还是个孩子,带回家去算了。”
贺凌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一连昏了三日。那天早上,他扶着脑袋从床上爬起来,看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四下回望了一会儿,微微有些惊异。可很快他便感觉到由于喝了太多的酒,他的嗓子像是火灼一般的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床边桌上的杯子,就朝口中灌了起来。
他慢悠悠的从床上爬起身,收到屋外,整个房中都空无一人,以至于他有些茫然无措了。
静潭被放在桌上,剑柄下压着一张纸,信上道:如果你醒了,那便放心离开吧,不用顾及什么,只是作为提醒,你以后别再喝这么多酒了,会喝死人的,你还那么年轻,有的是机会。
这普普通通的几行字,写的也是歪七扭八,可贺凌似乎是受到了其他的鼓舞一般,以至于鼻子微微发酸——从他飞升以后,几乎从没人关心过他。可在这封信上,他却读到了前所未有的关心与爱护,而且来自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在这张纸的背面写道:得君相助,在下不甚感激,日后定相报之。
他提剑离开,可却一路向西,向怜月国走去。所有人都知道他被贬的事实,他无颜回凌云,便一人一剑这么流浪着。
半路上,他突发奇想:我总不能让自己饿死吧!
嗯,杂技、表演、卖东西?可他什么也不会啊?至于东西吗,他什么都没有,难不成要卖自己??他无奈,终于想到一个适合他做的事情——算命。
幼时学习的时候,他曾学过一些关于易经的东西,什么所谓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类的,他也知道一点,八卦阵的也学过一些,两极生四象…他在心中默默回想着。
他做了把旗子,开始举着那玩意儿当起了算命先生。
怜月国以异族为主,中原人少得可怜,贺凌在街上,手中打着算命的名号四处流浪,近乎像个乞丐。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路过一个僻静了巷子,却发现那之中似乎有群人在围殴着一个小孩子。他忙走上前,冲他们喝道:“你们干什么呢!都一边去!”
那几个看上去高壮一些的家伙听到有人吼他们,还想要转头挥拳而去,可一见贺凌腰的剑便怂了,忙不迭的朝巷外跑去。
那孩子蜷缩在地上,满脸是血,几乎看不出其本来的模样。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腊月寒冬里身上仅穿了一件破烂不堪的布衣。
“你没事吧?走,我带你看看去。”贺凌一边扶起他,一边柔声道。
那孩子实在是太瘦小了,很轻,以至于贺凌一把便拉了起来,他替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将他抱起来。医馆门前,他掂量着自己手中的屈指可数的银两,叹了口气:“不管了,钱就是要花的,大不了饿几天。”
他将自己所有的银子都交了出去,这才从郎中那换了一些药来。
那孩子醒了,被他牵在手上,跟在他身边,一语不发很听话的。可那郎中一靠近他,他便忍不住的向贺凌身后躲去。或许是平时被人打怕了,看见人就害怕。
贺凌俯下身来,摸摸他的头,微笑道:“别害怕,治好了身上的伤,我带着你一起好不好?他们不会再打你了,放心吧。”
那孩子的胳膊似乎伤的很重,甚至有一些血肉模糊了。郎中一边叹着气,一边替他上药包扎着,口中不知觉的嘟哝着:“这孩子,伤成这样,也真是难见啊。”
街上寒风萧瑟,贺凌解下自己的披肩披在那孩子身上,俯身下来的同时才终于发现了孩子那双与众不同的双眼——那竟是一双红色的眼睛。
贺凌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被贬前夕救下的孩子,那双红目,他记得格外清楚。
唔,他终于发现,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正是几日前自己所救的那个。嗯,天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缘分,第一次的相见可以说是巧合,那第二次呢?天道有意将二人绑在一起,或许他们之间的缘分生来就早已注定。
他忽而感到那孩子拉了拉自己的袖子,怯生生的道:“神仙哥哥,你要徒弟吗?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哪怕就打个杂也好。”
贺凌心生怜悯,虽然他自己现今也是吃不饱,穿不暖,他总比养着可怜的孩子,在街上任人欺负的要好:“当然要啦,你这么乖,我怎么拒绝呢。”他语气温柔至极,“你有名字吗?”
那孩子似乎很高兴似的,说话的声音也欢悦了许多,但似乎对自己的名字有些恐惧,道:“我叫…南宫梧。”
可贺凌显然不知道的是,南宫家是这怜月国中数一数二的商人世家,而他们的孩子居然流浪在这街上,任人欺负,这也真是一桩奇事。
“那梧儿可要好好跟着师尊。”贺凌想到自己还会画一些符,南宫梧这么小总不能教他算命吧,他才不过十岁而已。“你想要学习什么吗?比如…画一些符。”
南宫梧频频着点头。
最开始的几日里,这师徒二人压根没有什么闲空,每日吃了上顿没下顿,南宫梧也整日出去讨要馒头。不过现在有了师尊撑腰,他似乎比以前开朗了许多,胆子也大了许多,曾经自己每每讨到馒头都会被那几个人抢了去,如今那几个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有了反驳的胆子。
至于贺凌,他算命就比较有实力了:
那日午后,有一人匆匆跑到贺凌跟前,看上去似乎是个商人,锦锻的长衣一看就不便宜。
商人道:“道长大人,您快给我算一卦,我这东街的铺子明日开张,看看我这运头如何?”
唔,求运求商啊,这就好办了。
贺凌掏出一个签桶来,淡然道:“凭感觉,抽两根出来。”
那商人似乎过于激动,手都已经微微颤抖了。大吉!这运头可真是不错!
贺凌看了一眼他抽出的签子,道:“你就放心开张,这财运一定如那滔滔黄河一般滚滚而来,运势好的很啊。”
那商人似乎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十分开心,从腰间掏出钱袋,也懒得数了,直接全丢给了贺凌。
这可真是贵人了,他这一袋钱,可够他们师徒二人花上几个月的了。
不过其实,他的运气好不好还真不好说,原因竟是——贺凌那整个签桶里的都是吉和大吉。至于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自己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天下的算命者都一样,来算命的人,不过想得到一个自己喜欢的答案,他们是付了钱的,当然要让他们满足。难不成还要让他们花了钱,然后抽一个大凶,哭丧着脸离开吗?”
凶的签子都被他放在了身后的袋子里,为什么没扔,那也是有备无患,万一哪天遇到了个死磕的客人觉得他这桶里有假,那也好,拿出来给他瞧瞧,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南宫梧十五岁,时间转眼便过了五年,但从一开始贺凌便发现,自己的徒儿似乎并不适合学习些仙术。除了画符之外,他也曾教过一些别的,可无论南宫梧再怎么努力,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成效。
对于自己的师尊,南宫梧一直都是又感激又敬佩,和师尊在一起的这些年,他早就不再是曾经那个看见人就害怕的胆怯的小孩子了,但没有改变的是,他仍旧经常因为自己的一双红目而感到自卑。
贺凌送给他一盏斗笠,安慰他道:“这眼睛毕竟是生而就有的,又改变不了,你总不能把它挖了吧?这没什么可自卑的,如果你真的很怕别人说你双眼睛的话,那你以后就带着这斗笠。要是有人再敢说你,你就说回去,不要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可好景不长,正是这一年,怜月国陷入了战乱。
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定然不变的,而当年的四大古国如今也只剩下了怜月和凌云苟延残喘着,中原凭空而起的队伍实在是太强了,凌云毕竟还算是个大国,对于他们来说,自然要先从小的打起,而至现在来看,最合适的选择便是怜月。
城中哀嚎连天,再也没了平日里的繁华之色,许多家中的男人们都被硬生生拉去了军营,独留下妻子儿女在家中独守着,饥寒交迫之下,泪流满面。
随着流民,二人一路流浪到城郊之外,贺凌一眼便被他们抓了去,说是要去守城门。而南宫梧也不例外,贺凌被带走后没多久,便又有一群人将他也抓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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