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
晨起,山间雾气还没散去,枕书便急匆匆赶到松月小筑,敲响了沈让尘寝居的房门。
沈让尘推门而出,听到枕书带来的消息后,发出这样一句疑问。
枕书道:“是,早起瞭望塔来的消息,昨夜宴席散后,虞姑娘一个人沿着小路,偷偷跑出了寨子,此刻已经下山,属下已让云止等人暗中跟着了。”
沈让尘沉默片刻,问:“昨夜宴席散时,尚不至子时,中间隔了三四个时辰,她为何此刻才下山?”
枕书道:“瞭望塔夜巡的人说,昨夜虞姑娘一直绕着寨子外面打转,起初只以为她夜里睡不着出来散心,直到天快亮时,虞姑娘才拐到小路下了山。”
沈让尘眉心微拧,紧了紧手上的护腕:“够本事,去的什么方向?”
枕书答:“云水城。”
“云水城?”沈让尘偏过头,迟疑片刻,又问:“老二那边可有异常?”
枕书道:“一切如旧,主子放心。”
沈让尘嗯了一声,抬步朝外走去:“继续让云止跟着,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出发。”
*
城郊,正值晌午,艳阳高悬。
林荫小路上的人不多,好半晌才有一两个经过,虞清颜头上顶着一只斗笠,两手撑着一张不大点的地舆图,边走边对照路线。
“奇怪,这棵树刚刚明明见过的,怎又绕回来了?”
她转过身子,目露疑惑地朝四周看看,又举起地舆图:“难道这是张假地图?”
虞清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将腰间挎着的水壶摘下,送到嘴边喝了口水,不信邪道:“再走一遍,我就不信走不出去。”
她说完,又按着刚才的路线重新走去。身后,几个少年坐在相邻的两棵树叉上,心累地叹了口气。
云止收回一条腿,踩在树干上,向后扭了扭身子问:“主子光让咱们跟着,也没说让跟着干嘛吗?”
身后五六个少年一齐摇头,其中一个道:“我现在倒不好奇主子让干嘛,我就好奇虞姐姐为什么一直在这林子里转圈,都三遍了!”
“有没有可能,是她不认路。”
“绝对不可能,她不是拿着路线图吗?”
“万一有些人就是这样呢,拿着路线图也能走错,难不成咱们要一直在这待着,看她走路?”
几位少年闻言齐齐陷入沉思,并非他们没耐心,实在是虞清颜走的路线太过迂回曲折,光是在阎魔岭附近的一块杨树坡里,她就整整绕了五圈才走出来。
好不容易又跟了一段路,结果又被困在这片林子里出不去。
一人道:“那该怎么办,再等下去,天该黑了。”
“云止大哥,要不你出个注意,也好过咱们在这干等着。”
云止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跳下树去,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徒手劈倒一棵树,随即抽刀出鞘,咔咔两下做出一面指路牌。
他将指路牌竖好,拍了拍手上的木屑,飞身上树。
有人问:“呃......这样会不会太假了,一看就像有人故意为之。”
云止一脸的高深莫测,抱着手臂倚在树干上:“等着瞧吧。”
果然,不出多时,虞清颜再度绕了回来,她这次四下扫了一圈,没看到那棵熟悉的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指路牌,不由大喜道:“天无绝人之路,终于走出来了。”
树上众人:“......”
虞清颜摘下斗笠,拿在手里扇了扇风,喘着气道:“沈让尘还敢骗我,明明这一路都很顺利,哪来的黑风寨抓人,等我进了云水城,明日就乘船南下,让你这辈子也抓不到我。”
她说完,似乎觉得十分得意,叉着腰笑了两声。身后,不知是谁将树干踩地咔嚓一声,虞清颜敏锐地察觉到,忙将斗笠戴上,不再停留,朝云水城方向去了。
好在指路牌方向足够明确,虞清颜终于赶在日落之前顺利抵达,在城中找了家客栈住下。
安顿好身上带的细软,她向掌柜的要了些热水,沐浴完,又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有了重获新生的实感。
推开门,正准备下楼填饱肚子,谁知,一众乌压压的人从外头进来,直接将一楼大堂占了个满满当当,而为首之人长了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虞清颜大惊,转身就回了房间,关上门还不放心,又把桌子推过来抵住。
沈让尘怎么会在这里,他这么快就发现自己跑路了,所以来这里抓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今日不是有事吗,难不成办事的地方,也在云水城?
虞清颜在房中急得直转圈,这也太巧了吧,世界这么大,偏偏是云水城,云水城这么大,偏偏又都是春和客栈。
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扒着门缝往外瞅了几眼,没听到太大的动静,心道或许真是碰巧来这里吃饭,吃完饭就离开了。
这么一想,她便稍稍放下心来,坐在房中临街的窗子前,看夜景打磨时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上楼的脚步声,虞清颜心道不好,扒开门缝正看到沈让尘朝这边走来。
她蹑手蹑脚地将门合上,连走路也不敢出一丝动静。
门外,一小二的声音传来:“客官来得不巧,二楼这一层连着的房间里,这间刚才被一位姑娘给定下了,若您实在要住,我敲门问问这位姑娘,愿不愿意换到三楼的雅间。”
虞清颜没听到沈让尘说了什么,下一刻小二就敲响了她房间的门:“姑娘,打扰了,咱们有位客官想跟您换下房间,您看您方便的话......”
虞清颜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捏着嗓子,态度却强硬道:“不方便,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小二还想劝两句,毕竟三楼的雅间可比二楼的客房宽敞华丽得多,若人脑子没问题的话,一般都会兴高采烈答应的。
“不必了。”沈让尘阻止了他想继续敲门的手,道,“既然这位姑娘不愿,也没必要强人所难。”
小二哎了一声,带着人去了其他房间,虞清颜靠在门边缓缓坐下,抚着胸脯松了口气,好险,好险就被沈让尘发现了。
不行,这里不能久待,虞清颜站起来就去床边收拾包袱。她拿的东西不多,统共就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碎银子,她将东西拢到一处,飞快绑上身并打了个结。
路过桌边,拿起沈让尘给她的匕首,塞进衣袖中,鬼鬼祟祟出了门。
好在这个时辰还不算晚,城中依旧有几家客栈亮着灯,只不过,大都只能吃饭,没有空余的房间可以住人。
虞清颜一连换了好几家,终于在亥时前找到一家尚余空房的客栈,她忙从衣袖中拿银子:“老板,这间房......”
一锭银子突然出现在柜台上,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这间房,我要了!”
虞清颜不悦转身,怒气冲冲道:“喂,这间房明明是我先定的,你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
那人挑了挑眉,不以为意道:“谁先给银子,房间就是谁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懂不懂?”
虞清颜蹙眉,正要与人好好理论一番,忽听楼上一间客房的门被推开,一男声从头顶传来:“何事吵嚷?”
掌柜的立刻笑脸迎上去:“哎呦,我的爷,这么晚了竟还惊动了您的大驾,出了点小状况,我马上就去处理。”
男子尾音悠长地哦了一声,偏过半个身子朝楼下看来:“什么小状况如此激烈,说来听听?”
掌柜的照实说了,那男子半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他们,仿佛真的在思考如何判决这个房间的归属权。
虞清颜不喜被人打量,故而转过身去,对掌柜的道:“凡事都分个先来后到,你开店做生意,自然比我知晓这个道理,又何苦去问外人。”
掌柜的面露难色,那男子闻言却笑道:“我认为这位姑娘说得对,凡事都得讲规矩,所谓先来后到,自然也得按先来的那一方为主,掌柜的,你说是不是?”
“是,自然是。”掌柜的似突然有了主心骨般,将桌上一锭银子推回去,对那人道:“抱歉了这位公子,这间房是这位姑娘定下的,您请回吧。”
那人怒道:“凭什么,我交了钱的,凭什么不让我住!”
他说完,转身面向楼上那男子,道:“你又是谁,你说规矩就是规矩,我还说,天王老子是我爹呢!”
话音落下,一道剑光从侧袭来,昏暗中,一黑衣男子提剑直指那人面门。
楼上男子神色不变,面上依旧带着笑,却教人无端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他一步步踏下楼梯,站到离几人不远的位置上。
虞清颜这才看清他的脸,肤白如玉,眸若含星,脸部线条清晰却不锐利,周身透着一股矜贵儒雅的气息,分明是温润公子的模样,却叫人一眼看出他底色里藏着的淡淡凉薄。
“你想当他老人家的儿子,也得问问他老人家应不应吧?”他挥退黑衣男子,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口出狂言,大逆不道,冒犯圣上,按大宣朝律法,应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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