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抱山散人带着宋子琛离开云深不知处,这里的情况他们能做的已经不多了,接下来吸收阴气的事情完全交到不甘愿的温宁手上。抱山散人说了,晓星尘魂体的修复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必须要离开这里去最适合修复魂体的地方,再耽搁下去,很可能错失时机,晓星尘的魂体修复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忘羡二人也很重视,亲自点了蓝思追和蓝景仪等蓝氏一众出色的小辈将送抱山散人等人送到目的地,两人还一路送到山门口。抱山散人临走前问魏婴,“三天后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了,你会来吗?”
“蓝湛大概走不开,这边也离不了人。我是一定会去的,师祖你放心吧。”魏婴做出肯定的答复。
抱山散人点点头,带着宋子琛和蓝氏小辈们就此离去。魏婴和蓝湛在他们走后也站了很久,蓝湛安慰魏婴,“放心吧,小师叔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希望吧,这次真的是耽误太久了,小师叔的情况真的是很不好,你看师祖和宋大哥都急成什么样了。”魏婴叹了口气,这才和蓝湛一起回去了。
这时狂风大起,魏婴的眼睛都差点被风沙迷住,他一手遮着眼,喃喃了一句,“这天,真的要变了啊。”
是的,半个时辰后,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这天,真的变了。
第二天,魏婴就出发前往玄武洞,蓝湛留在云深不知处。
第三天,魏婴、抱山散人和宋子琛三人各守一处阵法结点已经一天一夜了,他们根据阵法的情况随时调整灵力运转的强弱、快慢。阵法中心处放着的锁灵囊,一会儿散发着红光,一会儿散发着蓝光,一会儿散发着绿光,最后,固定在白光处很久。魏婴和宋子琛才在抱山散人的示意下,收功休息。
“师祖,小师叔他没事了吗?”魏婴这边才收功,明明消耗了几乎所有的灵力,身体都有点撑不住了,但他第一时间问的还是晓星尘。
抱山散人点点头,“这次算是平安度过了,接下来还是老方法,继续用养灵阵温养就行,大概再有个几十年,或者百来年吧,他的魂魄才能真正稳定下来,至于什么时候彻底恢复,我也不知道。这孩子当年是真心想死,一剑抹开了脖子,更是在那个时候直接震碎了自己的魂魄。唉,这死心眼的孩子啊。”
魏婴和宋子琛都沉默不语,这时候,蓝思追和蓝景仪等蓝家小辈接替上来,三人这才去到旁边的洞穴打坐调息。
时间慢慢过去,这已经是抱山散人离开姑苏的第四天了。
第五天将近凌晨的时候,四个一身白衣的蓝氏弟子进来交接班,之前轮班的四名弟子走出去没多久,进来的四个人分散在洞壁的四个角落各自守着。大概是太无聊了,又不能聊天又不能修炼,只得各自发呆。四个弟子已经有人偷偷打呵欠了,还有一人已经头一点一点的,似乎已经睡着了。三人对视一眼,丢了颗石头叫醒他,但是从这时候开始起,瞌睡的力量越来越强,没多久,其他人也一个接一个的打起呵欠。不知多长时间后,四人都睡着了。睡了大约半个时辰,有一个弟子睁开眼睛,他看了三人半天,然后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将其丢入腰间的乾坤袋里。这才站直身体伸个懒腰,不紧不慢围着温灵阵转了几圈,找到突破口,准备迈入阵中。
这时候,魏婴的声音响起,“这就准备动手了?不再等等吗?小师叔的魂魄还没彻底稳定呢。”
本已抬起脚的弟子放下脚,转过身来,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洞口的魏婴、蓝湛、宋子琛和抱山散人,露出他曾经标志性的笑容,“我就在想,事情应该不会这么顺利的。”
魏婴的手搭在随便的剑柄上,“是啊,你明知道这很可能是个圈套,但你就是忍耐不了,是不是?哪怕暴露身份你也在所不惜,毕竟,诱惑太大,实在是太大了。”
“我如果没把金如松在云深不知处的消息散播出去,你是不是不会发现我?”薛洋有点不死心,想来想去,他认为自己当初一个沉不住气才暴露了自己。
“不,我很早就知道这整件事不是一个人做的,而且我怀疑那人就在我们附近。你把消息散播出去,只是让我确认了你的确就在云深不知处,所以,”魏婴把随便拔出来,剑尖指向薛洋,“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负隅顽抗?你不会以为你还有逃脱的机会吧?”
薛洋手腕一抖一翻,露出掌心里的东西,“看着眼熟吗,夷陵老祖?你真的以为我会知道是陷阱还是毫无准备的过来吗?”
魏婴叹了口气,“聪明人就是聪明人,阴虎符终于被你复刻出来了,不过,你觉得我大张旗鼓把人带到玄武洞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可能,”薛洋一直不慌不忙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我来玄武洞不下百次,我也怀疑过这里有东西能克制阴铁,但我确认了不可能,我在这里住了将近两年时间就为了搜索过整个山洞,没有东西的。”
魏婴脚尖一点地,第一个攻了上来,“那你试试吧,看你是否还能掌控阴虎符。”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打斗,蓝湛、宋子琛和抱山散人紧跟着魏婴一起攻击薛洋,根本不管什么道义不道义。薛洋在四人的联手攻击下,根本撑不了三十个回合就被宋子琛一剑劈在后背,然后蓝湛紧跟着在他一剑砍下他的右腿,最后被抱山散人一掌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在这期间,四人其实一直提防着薛洋会狗急跳墙,冲进阵里劫持晓星尘的锁灵囊。但薛洋从一开始就主动远离温灵阵,他不管局势再怎么对他不利,他也一次都没往温灵阵的方向移动过脚步。
在打斗的过程中,薛洋数次催发阴虎符,可阴虎符在他手里就如同一块普通的凡铁,什么动静都没有。倒在地上后,魏婴轻轻松松从他手里拿过阴虎符,上下抛了几下,问他,“现在你明白了吗?”
薛洋嘴角的鲜血汩汩而下,他目眦欲裂的瞪向魏婴,神色凄厉中带着疯狂,“不可能,不可能,我找了很久,这里什么都没有。”
“是的,”魏婴将阴虎符分成两块,“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我也什么都没找到,所以,所以我猜想,玄武洞本身的存在就是我要找的,而后来,我也证实了这一点。”
“怎么可能?这么大一个洞怎么可能是……”薛洋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承认魏婴的猜想的确有道理,但是他还是不相信自己居然再一次输给魏婴,“你,你没有阴铁,你是怎么验证的?”
“我没有阴铁,但我有温宁啊,”魏婴将半块阴铁丢进水潭里,“温宁差不多和我在这里住了两个月,足以让他发现阴力在这个山洞里和山洞外的区别。我猜啊,你虽然在这里住了两年,但你一直把阴铁放在外面做各种各样的试验,阴铁没有长时间和你一起呆在玄武洞里过。薛洋,还有种可能,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给了你第二次机会,你还是选择坏事做到底。连金光瑶的儿子金如松你都能拿来定罪,你是罪有应得。”
薛洋不再说话了,他回忆那住在玄武洞的两年,大部分时间阴铁的确不在他身边,他在略远的山里找了个村寨,在村寨附近设置了个阵法,用阴铁实验他把活人炼成凶尸的构想。那两年里,大部分时间阴铁都在阵法中心,偶尔才会被他带进玄武洞,他实验失败后,又找了别的村寨。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凡人和修士,他都没有去数,那些人对他而言就是实验品,他从不放在心上。
没想到,专注实验反而成为他成功的拦路石,主要是时间不够,时间够的话,他也会发现玄武洞的秘密。
这样想着,薛洋的神情没那么沮丧了,输就输了,反正老天爷从来不站在他这一边,他早习惯了。只是这次,他大概没有第三次机会了。薛洋就这么放松身体趴在地上,只是抬着头看着魏婴,笑得一脸无所谓,“夷陵老祖,我输了,输给你,我不冤。这些年啊,我还研究了你的舍身咒,当年莫玄羽献祭所有的灵识才修复了你的身体,你觉得献祭血肉和灵识能不能修复灵魂呢?”
“什么?”魏婴愣了一下,然后所有人就看见薛洋一手撕扯开腿上的伤处,让鲜血大股大股的涌出,与此同时,他身上亮起刺目的光芒,一股灵力膨胀的能量波直接把魏婴、蓝湛、宋子琛和抱山散人震离他的身体,然后薛洋从怀里掏出一纸符箓拍在地上。
魏婴眯着眼睛看到薛洋身上涌出的鲜血自发以他为中心在地上画出阵型,他看了一眼,似乎就是他发明的舍身咒。魏婴震惊的看向薛洋,薛洋脸上的表情很轻松,他好像第一次出现这种完全不带一丝恶意的笑容,他注意到魏婴看过来的眼睛,他轻轻开口说了他在这世上最后一句话,然后就在刺目的光线中慢慢消融,从皮肤血肉到根骨灵识,在舍身咒的强大作用下彻底消亡。
薛洋的最后一句话是,“他,还会恨我吗?”
等一切光亮消失,薛洋也消失了。这次薛洋连夺舍都不可能,因为他的灵魂也消散了,薛洋,彻底消失于这世间,连转世投胎都不可能。薛洋最后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抱山散人和魏婴都了解舍身咒,他们第一时间上前检查,宋子琛则走向温养阵的中心,检查锁灵囊。
魏婴发明的舍身咒是施咒人舍弃全部灵识修复被施咒人的身体,代价是被施咒人要完成施咒人的四个要求。如果时间到了还没完成的话,被施咒人还会死去。但薛洋改变了魏婴的舍身咒,首先,他献祭了自己的血肉灵识包括灵魂;其次,这是一个单向的阵法,对被施咒人没有任何要求,所有的牺牲全部由施咒人自己承担。也就是说,薛洋献祭了全部,只为修复晓星尘的灵魂。
魏婴和抱山散人看明白这个阵法,他们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宋子琛将锁灵囊递给两人,抱山散人接过来一探查,不仅晓星尘,连阿茜的灵魂也都被修复完好了。四人再看向地上的舍身咒,薛洋用血画下的舍身咒,现在连最后残留的鲜血都消散了,地面上什么都不剩下,薛洋在这个世间就这么彻底消失,再过几年,他可能连名字都被人遗忘,那时候,他应该算彻底消失了吧。
阴虎符的一半被扔进水潭里,如同当年的阴铁剑,在阴寒冰冷的池水里生锈腐朽,魏婴还在池水里扔下大量对应的法宝,如果不出意外,三个月后时这半块阴虎符会成为凡铁,再没有利用价值。另一半被魏婴、抱山散人和宋子琛用拼尽灵力当场毁灭。这半块阴铁毁灭的同时,所有昏迷的人,再也接收不到一丝阴力,他们的炼化就此结束,只要静等身体恢复就行。索性修行之人身体素质再灵敏不过,这些人被各家接了回去,最慢醒来的人也在一年后睁开双眼了。
蓝曦臣醒来的这一天是夏末秋初,暑热渐消的日子,知了在树上最后蝉鸣着,声音已经渐小、渐少,宣告着酷热的夏天即将结束,秋天即将到来。
首先唤醒他神智的,是一阵扑鼻的茶香,闻着味道像是叔父的手艺,但细细品起来,比以往要多一些青涩,似乎火候掌握出了问题。蓝曦臣正好觉得口干舌燥,嗓子也不太舒服,他开口时发现声音很暗哑,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了,以至于他的第一声根本没人听见。蓝曦臣撑着沉重酸涩的身体坐起来,夏天午后的阳光里,有两个人正坐在前面烹茶。蓝曦臣的眼睛不适应这样的光线,他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掀开身上的丝被,再次嘟囔一声,“叔父,我渴了,也给我喝一杯茶吧。”
“咣啷”,两人中的一个打翻手里的茶杯,叔父也站了起来,“曦臣,你……醒啦?”
蓝曦臣轻掩着嘴唇忍下一个哈欠,“叔父,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面过了好久好久的另一种生活,不过,”蓝曦臣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的笑容,“不过,叔父,我醒了,现在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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