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亲之后,舒芳阁的侍女们对待桃苏明显更加贴心恭顺,但凡她所求就没有不应的,只在她对待蔺珣的态度上颇有微词。
桃苏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基本不梳妆不出门一心一意顾着修炼,只叫侍女们负责她的一日三餐就好。
原本以为不给别人添麻烦就是好的,哪知相府侍女们的事业心都太强,她这样不找事的主子竟压根儿不招待见。她们对她总是一副素面朝天不咸不淡的模样颇有微辞,觉得她慢待了自家公子。
所幸蔺珣也不是日日都有空来舒芳阁的,他早有官身,每日都需参与朝议十分忙碌,以大丫头碧竹碧荷为首的一帮侍女们这才肯睁只眼闭只眼,不再来她面前循循劝诱。
烦人精都消失了,桃苏修炼的速度才逐渐快起来。
虽然她也极力地想要进阶,想要快速修到练气五层,可在没有惑心掩饰的情况下根本不敢使用妄殊帮忙汇聚灵气,只能老老实实按部就班。
狗儿自进入妄殊以后便一直在入定中没有醒来,桃苏不用进去也能通过神识窥探到他的情况,见他始终安安稳稳的便也没有打扰,他能快速进阶对她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进入初秋,暑热依旧未退,接连大半月未见一滴雨。明明还未至万物凋敝之时,已然呈现出了萧条之色。外头人心惶惶,有传言说是大旱将至,为了稳住民心,国师蔺江开坛求雨。
蔺珣这些日子在外忙得脚不沾地,已好些天不曾回府,只派人送了信说八月十五之前归家,待夜宴后邀她一起外出放灯。
桃苏对放灯什么的完全没兴趣,不过能出一趟门倒是挺好的,毕竟含有先天灵韵的宝贝还没有着落。出一趟门也许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可万一呢?
她好歹也是小世界的气运之子,总该是有些运道在身上的吧。行动起来才有希望,再怎么样也总比关在这内宅里什么也不做得强。
不巧的是八月十五月圆夜是狗儿锻体的大日子,若换作平时她肯定缺席不得,但如今狗儿就在妄殊之中她随时都能照看得到,倒也不会冲突。就是时间上有些紧张,得赶紧将锻体的药材准备出来才行。
桃苏行动力拉满,几乎是说干就干。时光的车轮滚滚朝前,就在她忙着修炼,忙着帮狗儿处理药材的时候,人们盼望已久的大雨终于不期而至。
夜里,入定的桃苏被一阵响彻天际的雷声惊醒。
她批衣行至窗边,见紫电骤然划破长空,惊雷怒号中疏风骤雨无情地捶凿着世间的一切。吹弯了枝干打散了败叶,将精致的园子搅得七零八落一塌糊涂。
她就倚在窗边静静看着却分毫不觉得可惜,因为娇弱的必然经不起摧残,被淘汰也是顺应自然法理,只有生命力顽强不屈不挠的才能最终扛过风雨的磋磨。
现在它们咬牙忍耐着在黑夜里静静蛰伏,只等光明到来的那一刻,尽情舒展肆意生长灿烂盛放。
正如,她一样。
……
八月十五前夜,蔺珣归家,入定的狗儿也终于醒了。
他一睁眼就叫饿,好在桃苏早有准备,提前弄了许多吃食进去备用。就在狗儿吃东西的间歇里,桃苏掏出大澡盆子与她花了许多心思炼制好的药开始一一准备起来。
狗儿吃完了饭,她这边还在忙着,他便甩着尾巴四处闲逛。
自打他进入妄殊起,那条长长的尾巴就没再收回去过,游动起来又快又稳,比用双腿走动还要灵活自在。
桃苏偷偷打量着,不管看了多少遍依然觉得新奇,一边添药一边问他:“为什么不用双腿?”
狗儿:“用尾巴更舒服。”
桃苏:“那你在外头的时候为什么不用?”
狗儿一本正经,“因为不行。”
桃苏惊讶,“为什么?”
狗儿略抬下颌,尾巴尖儿在地上扫了扫,“我听爷爷的话,只有无人时方才可显露真身。”
原来如此。
但桃苏却想不起狗儿爷爷是什么时候告诉他这些的,他们见面那次她也在场,分明未听到这样的嘱咐。难不成是三岁以前?可那么小的孩子应该记不住的吧。
她思索片刻猜测或许是地隐一族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特殊传承,因为这个他才知道要藏拙。
这样也好,狗儿知事就能免去她许多麻烦,将来若是在外头行走也安全许多。
桃苏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这小傻子还没傻到家。”
她掐着点儿,待子时过半了才点头允许狗儿下水。
一入盆,狗儿就跟上次一样整个人无声无息地沉入水底,她守了他大半夜,眼见天都快亮了还没动静,这才出了镜中世界。
……
中秋夜宴就设在蔺崇的贺岳堂,说是夜宴其实半下晌就开始了。
来的人很多,除了蔺家族人及其姻亲外,还有蔺珣父子在朝中的一些同僚。
桃苏是由大管事钟平带着过去的,一路都十分低调。
她有二十来天没见蔺珣了,甫一碰面寄宿在胸腔里的那条小虫子就闹起妖来,欢喜得身体都快扭成麻花了。
突如其来的钻心麻痒叫桃苏一个踉跄,仿佛迫不及待般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扑入了男人怀中。她额间青筋跳了又跳,好悬才咬牙将那股想要烧死什么东西的活泛**给压制下来。
桃苏自己投怀送抱,蔺珣又岂有不沾的道理,他顺势而为伸手轻轻揽住她,嗓音里透着明显的愉悦,“就这么想我?”
屁!是那只死虫子想你好伐。
桃苏心里咬牙切齿,见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飘过来,忙垂眸挡住眼中那抹不悦。羞涩地抿起唇,她撑着他的胸膛拉开距离,淡淡解释:“不是,没站稳而已。”
她眉眼恬淡唇色妍丽,低着脖颈并不与他对视。
暖黄的灯光隔着绡纱洒落下来,给廊下立着的一双璧人披上了温柔的薄纱,男俊女雅,只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院中人多眼杂,蔺珣的视线放肆地在那两片红艳艳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才将落在她腰肢上的手松开。温声道:“今日来的人多,我恐是顾不上你,就先让钟平跟着照顾吧。女眷们都在后堂入席,你用完了膳便回舒芳阁等我。”
桃苏抬眸看他:“不用我应酬?”
蔺珣挑眉,“你还会应酬?”
桃苏冷呲,“呵!”
蔺珣好笑地刮了刮她挺翘的鼻梁,“不用你应酬。”
桃苏:“那我吃完可就走了。”
蔺珣点头,“可以。”
桃苏:“好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也就懒得表现照做就是。
桃苏的乖顺不过是在演戏,这点蔺珣心知肚明,不过他丝毫也不在意。自上次被狠狠收拾一通后这只牙尖嘴利的小猫儿总算是学乖了,偶尔闹点小脾气于他来说也是一种情趣。
她此时微微嘟着红唇明显气性未消,却因他的注视而压制着脾气似白兔般温驯乖巧,他含笑的眸光就渐渐转暗,变得深沉幽邃起来。
凝望她片刻,终是忍不住低头凑到那瓣白皙精巧的耳朵旁轻哄,“你若高兴应上两句便可,若不愿搭理也无妨,旁人即便敢怒也绝不敢多言。身为相国府未来的女主人,你有的是任性的权利。”
桃苏嘴角抽了又抽,想笑又憋住了。
若不是生在这个世界,她都要怀疑蔺珣这厮是不是脑残霸总文看多了,不然为什么一开口就是这种让人尬到头皮发麻的话呢。
她接不住他抛来的梗,干脆冲他点点头转身跟着钟平去了,没见身后男人遗憾又玩味的目光。
席间,桃苏倒也未冷着脸,别人前来与她攀谈,她也会礼貌地回应两句,只再多就没有了。即便还未过门,可身份已经过了明路,各家女眷们都很客气,当真没有一个敢在她跟前造次。
桃苏用完了膳就火速离席回了舒芳阁去等蔺珣。
……
京都西市
排排商铺鳞次栉比,灯火辉煌人声鼎沸。雕栏画栋的重楼上彩色丝绦、旌旗幡子随风招摇显得分外喜庆。
街道上人流如织接踵摩肩,小贩们大声吆喝揽客,似梭子一般忙忙碌碌。绝技艺人们使出浑身解数吸引大批看客,锣鼓喧天中红飞翠舞,人群里时不时就爆发出阵阵哄笑与掌声……
桃苏一下马车就被这样充满了市井气息的热闹场景给惊呆了,仿佛是博物馆里的古画活生生铺陈在了眼前。
空气里飘散着的都是柴火粮食朴实香甜的味道,她在这个异世界里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扎扎实实地感受到这样世俗气息浓重的人间烟火。
这样满是人气的烟火冲淡了她心底里那股不真实的缥缈感,将她自虚无里拉下来,让她落地,让她感受到了踏实,也让她彻彻底底认清了自己是真正活在了另一个真实的世界里。
桃苏怔怔看着,心中泛酸眼睛发涩,胸中翻涌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因为她再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清醒地认识到她和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千山万水的距离,还有一整个世界,与常人难以跨越的千万年光阴。
她真的……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爸爸、妈妈……
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桃苏很想哭却抿紧着唇,硬生生将这股快要爆发的情绪压制了下去。
“怎么了?”
蔺珣偏头看她,面上尽是浓浓的关切,若是细看他眼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桃苏转头与他四目相对,眸光几度变换。
她其实神烦这些挡着她回家的绊脚石,烦得想要立刻拔剑就刺,想要一脚将他踹得远远的,再也不能到她跟前来蹦跶。可是……
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必须得忍,必须费心跟他们周旋,只有这样她才能在绝境里找出一线生机来。
胸口的酸胀飞速消散,理智回归,嗜血的燥欲被迅速抽离,桃苏轻轻呼出一口气别开脸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看到这样的场景突然有些想家了。”
蔺珣笑着伸手摸了摸她黑亮的长发,就像在是在摸他养的那只画眉,“没事,我会给你一个家,我也会是你的家人。”
“哼,我才不稀罕。”她撅起红唇,“我有家人的。”
蔺珣剑眉微蹙,眸中挂着明晃晃的嫌弃,“你是说那个傻子?”
“他是我弟弟。”桃苏不悦地斜睨他,“除了他,我在上界还有其他的家人。”
桃苏很清楚以她这样的资质在蔺家这种顶级门阀看来,单独流落在外野生野长的概率极小。
与其让蔺珣拐弯抹角的试探,还不如她主动递上把柄,编个故事半真半假地告诉他。
但编故事是个细致活儿,想要忽悠蔺珣这样多疑的聪明人,唯有坦诚是最好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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