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nia's Cottage(索尼娅木屋)位于费尔班克斯市区到North Pole之间,背靠着山林,由一大一小两个木屋并列组成。
主屋是分房间预定,而小屋有两层三间房,一般面向家庭或小团队整租。
小屋的游客后天就到,应书蕴一大早就起来,换了身舒适T恤,开始打扫。储物间的床单被罩虽然被包得很严实,但长久的放置显得潮湿。
她全抱到洗衣房,分批放入洗衣机。
带线的吸尘器也不知道是哪年的古董,应书蕴折腾半天才把小屋从上到下清扫了一遍。喝水休息的时候,她忍不住锤了锤腰。
饶是自己运动神经不差,也不得不明确运动和劳动压根是两码事。雷蒙德本来准备拜托当地朋友帮忙打扫,应书蕴婉拒了,现下倒是有点后悔。
好在后面清扫不会如此密集。
吃了点麦片,应书蕴又投入了铺床行动。边线对齐,折角塞入床垫,机械性的动作让她暂时放空自我。
看到家越的微信已经是几个小时后,她原本的微信头像是自己画的一家人的卡通合照,现在被一团黑替代。
“姐,我不想读了。”
应书蕴皱眉看着这行字,咬了咬下嘴唇,按下了视频通话。“微辣中辣想你啦,蓝莓草莓睡了没……”
卡通铃声一直重复,却无人接听。应书蕴抬头看了看墙上古老的挂钟,按了结束键放下手机。
客厅里只剩钟摆孤独摇晃的声音。
和自己费力经营的优秀比起来,家越是才华横溢的天才少女。
从小她就在画画上展露出惊人的天赋,在爸妈的培养下更是一路高歌,获奖无数,按之前的计划再过两年就送她去欧洲深造。
现在家里已然没了深造的条件,但只要撑住这几年,家越上个国内的顶级艺术高校问题不大。
可这几年怎么撑好呢,她都没法给自己答案,喉咙里仿佛塞了无数棉絮,哽咽难忍。
应书蕴捏着手机,斟酌了好一会,才发了一大段安慰的话。又点开姑姑的微信问家越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
吃过早饭后,许获去大堂接受了简单的安全培训。穿戴好装备,跟着安托尼往停机坪走去。
安托尼是雪场的直滑向导,法国人,爱红酒爱滑雪,这些年法国的三峡谷,日本的二世谷,到瑞士的马特洪,甚至秘鲁的高山都留下过身影。
因为钟爱陡坡,在阿拉斯加留了下来。
“Huo,你真幸运,来的第二天就能滑。前段时间都是Down Day。”
Down Day指的是停滑日,因为变幻莫测的天气加上时有发生的暴风雪,雪场的起飞率低至百分之五十。
加上现在并非二到四月的最佳天气窗口,苦等一周飞不成的大有人在。
许获看了看碧蓝的天空,点头回应:“确实,你也很期待吧。”
对于爱滑雪的人来说,不让他滑翔就是最大的痛苦,正如对着赶赴山脚的登山客说,此处严禁攀爬。
安托尼搓了搓手,大笑,“确实,我会给你找好路线,一定让你享受到其他雪场没有的体验,”又对许获眨眨眼,“而且我今天只属于你。”
法国人的浪漫还真是不分对象,许获看着那风情卷发包裹的媚眼,只想婉拒。
因为不想和陌生人混组,他选的是全包套餐,今天确实只有安东尼和他一起。
小巧灵动的Astar拉起高度,旋翼的破空声在头顶猎猎作响。随着高度的攀升,楚加奇群山尽收眼底,近乎垂直的山脊如鬼斧神工,覆满白雪。
飞行员丹尼尔观察了一番地形,把直升机悬停在狭窄的雪檐。
安托尼和许获从机内出来,确认好许获身上佩戴正确的救援吊带后,安托尼望了望山下。
“我去探路,”安托尼指了指许获身上的对讲机,“你等着对讲机里的指令。”
话音未落安托尼就沿着陡坡迅速下滑,再看过去已经是茫茫白雪里的一个黑点。
对讲机呲呲的电流声响起。
“Huo,你可以出发了。”
眼前一望无际的大白坡下也许有怖人的冰裂缝,但这无痕粉雪令人心驰神往,脚下的燕尾板蓄势待发。
许获望着远方,一跃而下。
抓住稍纵即逝的瞬间是多么重要。
为什么怎么会头脑发热问那个傻问题呢?
在粉雪上刻下痕迹的同时,他想,如果还能再见面,他想知道她的名字。
*
大部分来费尔班克斯的游客,都会在外面花上一天。应书蕴想了几道适合做早餐和晚餐的菜品,认真写在小黑板上,挂在了客厅的壁炉旁。
看着温暖燃烧的火苗,她掏出手机拍了张照,打开微信点开那个置顶的聊天框,上一次聊天还是考试周结束的时候。
照片里红蓝火焰跳动成残影,应书蕴按下发送。
因为时有大雪,雷蒙德在木屋旁搭了一个棚子用来停车,避免频繁扫雪。
昨天打扫的时候,应书蕴发现棚子的一支木桩因长期雨水腐蚀,岌岌可危。她和雷蒙德商量了一下准备今天去建材店订个新的。
列好采购清单,应书蕴出了门。
姑姑回消息说家越没什么异常,寒假基本都是画室,补习班和家三点一线。而家越面对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说,回了一个好,哭哭表情包。
应书蕴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不太对,家越心里有事不跟自己说,更不会跟姑姑讲。
她给表弟程术打了个电话,往他游戏账号里充了几百块钱,让他悄悄看看家越一天在干嘛,和谁接触。
这手段不太光彩,但隔着汪洋大海,应书蕴也只有这个法子。
大型超市逛起来费劲,一圈下来购物车又满满当当。
结账的时候应书蕴下意识拿出信用卡,收银员刚准备接过去,她才后知后觉地收回。看了看购物车,把价位稍高的东西又拿出来了些,才付了现金。
在建材店下好订单后,她选了送货上门,又买了盒钉子。
程术打来电话的时候,应书蕴正在加油站。
“姐,家越确实有问题。”程术在那边神秘兮兮地卖关子。
他跟家越同岁,对于这个表妹突然住自己家,刚开始是不乐意的,下意识觉得女生麻烦。
但家越搬来后除了吃饭,基本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那是家里储物间改的房间,逼仄狭小。
他反倒又觉得家越很可怜。
“什么?”应书蕴皱眉,刚要继续问,油枪传来加满的提示,她赶紧把油枪放回。
又开车到一边的停车场,里面稀疏停了几辆车,她停在了最角落。
“我昨天就想跟你打电话来着,怕你睡着了。”程术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压低帽檐,眼睛紧盯着对面小区的大门。
他跟了家越一天,偷偷摸摸生怕被发现。结果家越一早出门,骑了个共享单车去了城东,他跟踪的时候差点撞到人。
家越拐进那个高端小区的时候,程术还以为她去找朋友,结果一整天都没出来。
日光散尽的时候,程术躲在喷泉雕塑后看到家越和一个成熟的大叔出来了,讲了几句话,她手里被塞了个信封。
“我又跟着她出了小区,她晚上不是有补习吗?结果你猜怎么着?”
应书蕴的心像是失手跌下阶梯的球,一直一直往下滚,去势凶猛。
“快说。”
程术吸了吸鼻子,“我看她进了三宝街一个很隐秘的酒吧,”
当时的程术心里跟猫爪似的,在门口踱步半天,还是闯了进去,看到家越正在吧台后跟一个长发男人攀谈。
家越看到他眉头一蹙。
程术解释朋友约他来这条街,找错店了,问家越怎么在这里。
家越沉默了半晌,指了指长发男,找朋友问问艺考的事,刚准备走。长发男含吊儿郎当地点头。
程术也没拆穿她刚来的事,顺坡下驴道:“那一起走呗。”
“姐,你说她去酒吧干嘛?”程术嘟囔。
我怎么知道,应书蕴心里难受,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没跟姑姑说吧?”
“没有,虽然说怪吧,这人都有想偷懒的时候,我以为家越也只是想休息一天,”程术语调一沉,“但是我今天又跟她出来了。”
"她去画室了吗?"应书蕴不甘心地问了一个心中已有答案的问题。
程术看了看别墅区巍峨气派的大门,摇了摇头。今天他没混进去,被保安拦住了。
“她又去了昨天的小区,现在还在里面。”
她嘱咐了程术几句,让他回家,不要跟家里人说。
车窗外一片苍茫,应书蕴看着广阔的原野,心里空荡荡。她低头翻出画室老师的微信打了过去。
家越停课有一段时间了,寒假报的画画课和补习课都没去,说是家里有事。老师们也都把学费返给了她。
画室老师惊讶应书蕴居然不知情,感叹道:“家越学了这么久,这么优秀,现在不学太可惜了。是她不想走艺考这条路吗?”
应书蕴故作镇定,尴尬笑道:“没有的事,青春期叛逆吧,我们再跟她聊聊。会继续学的。”
“那好,家里人得好好聊,青春期的女生心思最敏感了。”
“行,过几天我就把学费打给您。”
因为年龄差大,家越对她这个姐姐也一直是言听计从,像是甩不掉的小尾巴。但此刻应书蕴有种恍惚的感觉,她真的懂自己的妹妹吗?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和时间里,家越在想什么呢。
*
在车里呆坐半晌,应书蕴还是决定晚点再给家越打电话,等她平静下来捋好思路再说。开门下车,往加油站便利店走去。
冷冻柜里摆满冰淇淋雪糕,可爱欢乐的包材设计仿佛都在向人招手。
收银台不远不近,应书蕴刚好能听到交谈。她侧身瞥了下,又看到那冲锋衣男生,他穿了件厚实的派克羽绒服,黑色冷帽遮住半张侧脸。
店员边结账边跟寒暄问他去哪。
“North Pole。”
“好选择,可以去圣诞老人之家逛逛。”
“会的。”
男生的回答低沉简洁,很快提着塑料袋离开。
应书蕴挑了个开心果冰淇淋,走到前台,又要了包骆驼香烟。
她很少抽烟,有一次考试压力大,在图书馆外的角落抽了根,还被周絮看到。
周絮也没说什么,她就莫名心虚地灭了烟,沉默地跟着他进了图书馆。
此时此刻,她是再难考虑那天高地远的人。
刚出门口,应书蕴感觉脚下踩到了东西。她挪开右脚一看,雪地上有只黑色皮夹。
弯腰捡起拍了拍灰,最外侧就是驾照。估计考得早,冲锋衣男生的脸比现在还稚嫩些,干净利落的短发,眼神张扬不训。
看清姓名后,她愣住了。
HUO.XU。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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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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