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寺夜雨溪午闻钟

齐月驰挑眉:“阁下在这里静候许久了吧?”

“当然不是呢。早听说傀儡新娘要成亲,我好奇,特意赶来看看。”

倒吊脸冷笑:“千叶城的人居然敢抢我的亲,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绝世美人…”

倒吊脸一边说,长长的指甲已刺向齐月驰的天灵盖!

说时迟那时快,萤火突然飞起一线,狠狠啄向她的手指!

奇怪的是,原本十分微弱的萤火,一触及那东西的指尖,瞬间变得极为明亮,只听倒吊脸惨叫一声,猛地缩回了那只手。

空气中弥散出一股焦糊味。齐月驰却不放过,“问心”疾追,顷刻变回拂尘形态,长毛翻卷,把那女子裹了个严严实实,重重砸在地上。

天上掉下来一个美人。

这女子戴了满头蝴蝶累丝的银饰,底下一张玫瑰瓣一般的脸,只是这玫瑰有刺,给这张脸平添了许多骄矜之色。

那女子恨恨地瞪着齐月驰,却挣脱不得,嘴里狠狠一撮,却没发出声响。

原来齐月驰竟将她嘴也堵住了。

耳边响起另一声口哨,哨声落下,十数个头戴银冠的女子从枝叶间走了出来,她们手上皆拿了一面小小的手鼓,鼓上缀满了银铃。那银铃似乎能摄人魂魄,在深山中簌簌而响。

缇族人!

“小夭,你的东西叫人抢了,妈姆是怎么教你的?”

众女子簇拥出一个满身银器的中年女子。此人与小夭长得十分相似,气度更从容。

传说中的缇族族长凤沼,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

小夭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双眸子登时变得泪光盈盈,瞧着竟极为委屈。

众女子训练有素。她们自袖中飞出红丝,从那几人的双目之间没入额中。他们先是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滚地挣扎,不过半柱香,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的傀儡!

齐月驰心道不好,这是要俘获这些人的神识,把他们都变成傀儡!

众人完全无法抵御,不多时,已被牢牢控制。众女子的目光,一齐落在了齐月驰与那傀儡新娘身上。

凤沼道:

“放了夭儿,给你留个全尸。”

齐月驰呵呵笑道:“这算哪门子条件。我不放。”

“那就连全尸也没有了。”缇族长淡淡道,将手落下:

“杀。”

命令一下,傀儡们纵声长号,直接撞破了萤火障,朝着齐月驰而去!

情急之下,齐月驰拔出长剑,幽蓝的阴灵力在剑身流转,发出长啸,抵挡着失去意识、化为傀儡的众人!

可傀儡失去神识后,显出一种不要命的凶恶,萤虫的冷火灼烧了傀儡的皮肉,有的甚至穿过身体,森森见骨,可它们仍然带着满身伤口扑杀过来。

情急之下,齐月驰喝道

“慢着!”

问心剑寒意如水,架在了小夭的脖颈上。

脑后坠了两根银丝。那银丝的另一端,正牵在齐月驰的手上。

缇族长才变了脸色。

“你也会傀儡术?”

齐月驰牵着那银丝道:“为何不可?你若杀了我,我要你女儿陪我。”

缇族长挥手,示意停下驱动傀儡,方眯起眼道:

“你是什么来历?”

“一凡人而已。”

缇族长摩挲着腕上的一只银狼首,道:

“你们今夜坏我好事,说吧,想怎么偿?”

原来,送亲的队伍误打误撞,竟然跑到了缇族的地盘。

缇族对千叶人恨之入骨,更是见一个便要杀一个。但无奈法力不足,总不解恨。

这傀儡新娘,数月前忽然出现在山中,且怨气够足,煞气够大,凤沼动了念头:自己女儿恰好是阴月阴时生,煞气足够重,若是趁着七月十五夜,自己女儿和这傀儡新娘假结亲,正好女儿可以与这傀儡结约。谁想到千叶人跑来,坏了自己的好事!

齐月驰道: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我也是被劫来的,明明是郑家害了我,怎么会跟他们一伙?”

“哦?你说你是被劫的?”凤沼挑眉,看向那傀儡新娘。它一身喜服,交握的双手隐匿于喜服之下,却仍不肯松开。

“我怎么觉得,你倒是情愿的很呢?”

齐月驰心想:实在冤枉。但那阴灵力源源不断地渡过来,一时间无法终止,索性也不解释,颇有深意道:“有些事不必说明白。傀儡师最需要什么,没人比族长更知道。”

傀儡师最喜欢的,乃是最凶最煞的傀儡。

言下之意,这个傀儡新娘,她抢定了。

凤沼没料到一个小丫头居然敢和她抢,笑道:“你倒利落。我很欣赏。”

齐月驰回道:“哪里哪里,彼此彼此。”

话音刚落,凤沼突然暴起,伸出一双手,弯成狼爪状,直向齐月驰的喉咙抓去!

齐月驰也早有准备,身体向后一折,驱动银丝,小夭张牙舞爪,朝着她母亲而去!

凤沼虽然杀人不眨眼,亲手炼过无数活人做傀儡,可见到自己女儿被人操纵,却是心如刀割。

她冷冷道:“你完了。”

话音刚落,众女子齐齐摇动银铃!铃声一响,漫山遍野的兽俱被激发了凶性,连群狼也脱离了齐月驰的掌控,一齐朝她杀来。

情急之下,齐月驰再度驱动“问心”,可铃声竟然能扰乱神智,禁锢法力,她驱动了半天,“问心”纹丝不动。

号令之下,数十只幽狼顷刻扑向齐月驰!

她一时忘了松开交握的手,心道:真是流年不利,马失前蹄。前世弑神而死,这辈子才重生一日,就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幽狼们却扑了个空。

众人仰头向天,目瞪口呆。

已到午夜,正是献祭仪式所说阴阳成婚、以煞止煞之时。

轿帘揭开,由暗而明,映出一道鲜红的身影。

一只手慢慢探出轿外。那手如同煅烧过的白瓷,手指修长,骨节明晰,瘦而有力,在齐月驰的注视下微微蜷起,似在等待着轿外人将它搀扶。

见她迟疑,那手却也不收回,极有耐心地地等待着。

齐月驰低声道:“我恐怕不是你要找的人。”

那手微微一动,齐月驰以为要缩回之时,那手却主动上前,似要牵住她的手。

齐月驰反手握住了那只手。

才一触及,便觉得一股彻骨的冰凉,自手腕骨髓一路透到臂膀。

好重的阴寒气。齐月驰想。

似是感知到她的所想,那只手的小指轻轻一勾,在她掌心一搔。

……

齐月驰心道:这傀儡新娘能驱使萤火,一路上屡次助我,该对我无恶意。但行径如此轻佻,该不会是个艳鬼?

岂有此理。我齐月驰前世堂堂弑神之人,今日竟被一鬼给调戏了。

心里想着,那傀儡新娘却得寸进尺地将手指伸进她的指隙,与她十指相扣。

齐月驰蹙眉,臂上使力,就要将那不知好歹的轻薄鬼甩开。

忽然,一股寒流,沿着十指交扣之处,冲进自己身体里!

随着寒流的涌入,齐月驰浑身血液几乎冻住,牙齿情不自禁打着寒颤;但脉络逐渐充盈,涌动着一股蓬勃之意,对四周的感知变得清晰。

无数幽魂的呢喃充满她的耳朵。每一只萤火,都是一个不安息的灵魂,在暗夜里发出微弱的呼声。

原来是阴灵力。

与灵力的至阳不同,阴灵力至阴,为妖鬼所修。对寻常人而言,一旦阴灵力入体,轻则筋脉阻滞,再不能修仙,重则毙命。

可巧就巧在,齐月驰这具身躯,本就是个受诅咒的极阴之体。故她虽然浑身发抖,可却能慢慢转化,自如驱使这阴灵力。

居然错怪这傀儡了。

齐月驰转了转手腕,一股淡蓝色的阴灵力喷薄而出。

虽不能及她前世修为,但也有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已足够用了!

山中忽然阴风齐号,漫山遍野长出数百千条鬼影。缇族长一看到这一幕,仍与齐月驰对峙着,脸色却渐渐地变了。

就在这阵阴风中,齐月驰闲闲立着,道:

“你看,钟声响过三次,没了那煞神镇着,这些东西可都要出来吃人。反正我是不怕的,你们,怕不怕?”

看见缇族人个个攥紧了手上的银铃,她忽而微笑,扬了扬脖颈:

“不如,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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