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阳才照亮江面、和两岸,陆家就出事了,衙役们封了陆家所有商铺,陆举人被请到衙门问话。
百姓们议论纷纷,据说因为私盐问题,钦差大人极为恼火,所以要抽查税赋,随便一抽就抽到陆举人家。
褚青娘默默看着江面,程万元站在褚青娘身后欲言又止。江水滚滚东去不停歇,波浪涛涛撞击着岸边,涛声‘唰唰’撞在人耳里,撞在人心头。
魏文昭明显拿青娘身边人撒火,可是他们却无能为力。
文家还好说,到底有国法,大不了折财,丢面子也有限,毕竟好些人做。
可陆家百年大族,祖上好几位出仕,陆举人也不是没机会,犯在魏文昭手里,家产损失多少不说,陆举人的功名还能保住吗?折损的家族声望,是多少银子也换不回来的。
“……不如观察两天再说?”程万元沉吟开口“也许陆家没什么问题。”
青娘还是一动不动看着江水,江水涛涛不停,她的声音很平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那么大的家业,总有一两处看不到的宵小之辈。”
是,这正是程万元担心的,陆家若被有心针对,必然元气大伤。
“家主能弃之不理吗?”如果可以他们即可离开怀安。
“不,我不能让人替我受过。”褚青娘背对着程万元,看着江面脸色平静到沉静。
江上来风,吹的褚青娘衣裙轻扬,柔韧的身形却巍然不动。
程万元又问:“家主要妥协吗?告诉魏大人小少爷身世。”
不,褚青娘并不想,如果告诉他,童儿势必保不住。
程万元看褚青娘不接话,就知道答案是什么,他们一个小小商户,面对钦差毫无还手之力,可程万元还是仔细思索:“既不能避其锋芒,也不愿妥协,那就只有再找一方势力平衡。”
一个主意闪过,程万元欣喜道:“可以给京城魏夫人报信,她绝不想看到魏大人和家主纠缠。”
褚青娘却没有一点欣喜,静静看着江面,刷刷水声听的久了,似乎听不出起伏,是另一种平稳。
“没用,来回时间太久,就算最快的船日夜赶路,来回也在七八日,那时候陆家不知道被折腾出多少罪状。”
程万元张口想说些什么,褚青娘却早已料到,继续说:“我知道先生意思,我是可以先稳住他,但是依然没用。”
褚青娘静静看着江水流,好像看着过去、现在、将来的岁月从眼前流过,声音淡淡:
“魏文昭走到现在这一步,不再需要吕家助力,魏夫人的话根本没分量。”
如果不能拿前程威胁他,这世上大约再没什么能威胁他的,魏母说话也许有几分用,但是魏母会向着自己?
褚青娘眉目沉静心如止水,她对魏母亲近十年,魏文昭要休她,魏母一字不反对,因为她不愿做外室,还在背后跟女儿说:“看看你那狠心冷血的娘,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不顾魏家。”
魏家那母子,她领教了。
“难道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左右他?”程万元也觉得棘手。
“没有,亲情、友情、夫妻情分,没什么能阻止他的决定,除了他的前程。”褚青娘缓缓吐口气,转过身“我再去跟他谈谈,希望他继续理智,去追求他的前程。”
看看身上衣裙,褚青娘也没再换,只是掠掠鬓发提裙往县衙去。程万元思索一会,叫上儿子、儿媳往独一味去开张做生意。
褚青娘走在路上,街坊邻居看见纷纷打招呼:“青娘早啊。”
也有关切的:“褚娘子没事吧。”
也有安慰的:“青娘妹妹别担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陆举人多好的人,不会有事。”
褚青娘一一笑着应了,对安慰的说:“承您吉言,青娘也相信好人有好报。”
“哟,这不是褚大老板吗?”一道怪里怪气的讽刺声音响起,褚青娘抬眼去看,是和她抢过妞儿的那个鲁妈妈。
鲁妈妈挤走红袖楼,又把一个女儿送去伺候刘县丞,两个女儿把刘县丞牢牢抓在手里,鲁妈妈正春风得意,就碰见褚青娘倒霉。
声音里都是得意的奚落:“听说褚大老板生意好得很,怎么没在码头卖烧饼,有闲空在街上转?”
即便身在危局,也不是一个鸨儿能随意嘲笑的,褚青娘站定微笑看对方蹦跶。
鲁妈妈抽出紫凌凌帕子捂嘴笑:“哦,我想起来了,别是生意做不下去了?也难怪,钦差大人神仙样人物,也吃的胃不舒服,咱们小民哪敢去尝试。”
褚青娘嘴角微微一点淡笑,看对方做戏。
“前日我家女婿点了独一味席面,吓得我哟~连忙劝,好好的贵客可别吃出问题。”
褚青娘淡笑:“以后凡是你鲁妈妈生意,褚家一律不接。”
……鲁妈妈木了,鲁妈妈生气了,话像淬了毒射向褚青娘:“用得着你接?要我说钦差大人真神人一样,照亮了整个怀安,也让某些扫把星显形。”
“真真寡妇带煞气,谁挨谁倒霉,吴屠夫、文家、连陆举人百年大家跟着遭殃。”
周围有听不下去的:“鲁彩梅你个开黑窑子的,嘴巴糊泥了胡咧咧。”
“整天缺德遭殃的,你也有脸出来?”
褚青娘看鲁彩梅对着众人要变脸,先变脸:“三年前鲁妈妈养了个女孩儿,叫彩铃,八岁,抱病而亡,可我怎么听收敛的说,浑身伤痕,□□也撕裂了?”
鲁彩铃打个颤:“你胡说!”
“去年秋上,卖给东里乡黄家的蕊娥没了,听说黄财驹喜好很怪异?”
“你、你”鲁妈妈腿有些颤“那是她命不好!”
褚青娘眉眼间淡淡厌恶,看向鲁彩梅:“今年,你又把不挣钱的玉箫,卖给了黄财驹。五年前,你手上死了翠儿,十二年前,你手上死了一对双胞胎。”
周围人听得目瞪口呆,看向鲁彩梅都是不可思议,这么多人命。
褚青娘踏近一步,问她:“鲁妈妈你晚上从院子过得时候,难道从来没听到呜呜咽咽鬼声?”
大夏天的,鲁彩梅忽然觉得,周围有些寒气,连忙从怀里掏出海慧寺的护身符:“你少胡说八道,我鲁彩梅做的是正经生意!”
青娘淡淡瞟一眼护身符,看向鲁彩梅有些惊恐的眼睛:“十殿阎罗有《功过薄》,你猜谁会在那里等你?我猜是江采娘。”
江采娘曾是鲁彩梅最好的姐妹,比她漂亮比她清甜,客人很喜欢。江采娘挣够银子,替两个人赎身,剩下银子原说买个小铺子两人过活。
鲁彩梅却灌醉好姐妹,把人卖到外县花楼,贪了所有银子开始养女儿。
一滴冷汗留下来,鲁彩梅从没想到,一团和气的褚青娘这样厉害!江采娘的事,整个怀安记得的不多了,她却记在心里。
褚青娘不再理会鲁彩梅,饶过她去找魏文昭,魏文昭竟然又不见!褚青娘冷笑:“你去告诉他,他若不见我即刻就走。”
吕颂觑着褚青娘脸上冷笑,倒不回禀,褚青娘走了最好,夫人少些麻烦,可惜他不敢。
“老爷,褚娘子说您不见,她即刻就走。”
魏文昭讨厌被威胁,闻言脸色冷下三度。
吕颂头低的更厉害。
魏文昭手里茶盏转了几圈,到底不能不见,那是个狠心的女人,丈夫儿女都能抛下,更何况一个外人能拖她几时。
“叫她进来。”
“是”
吕颂心里一缩,越发忌惮褚青娘。他家夫人再不满也不敢这样。不知为什么,明明看起来老爷很宠夫人,可夫人就是不敢造次。
褚青娘进来,魏文昭却没在外间,吕颂朝里间努努嘴,悄然无声退下,留下褚青娘一个人站在客厅。
静谧的客厅,褚青娘微微皱眉,以她和魏文昭今日关系,在里间见面并不合理。
魏文昭穿着家常衣裳,斜靠在罗汉榻上,双腿缩在榻上,一腿微曲一腿斜支,很有箕坐的味道。
小几上一盏香茗茶汤清绿,手上一卷书闲闲翻看。外间没有一丝声音,魏文昭轻嗤一声,有一行没一行看书上字,反正求人的不是他。
褚青娘站了一会儿,只能出声:“我进去于理不合,未免你名声受损请出来谈。”
里边传来凉凉的答声:“你可以不进来。”
这是不肯出来了,褚青娘敛眉想了一会儿,忽然自己笑自己,六年夫妻什么没做过,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褚青娘进去,魏文昭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看书,也不抬头:“今天又给那个求情?”
“我从你这儿,能求来情分?”褚青娘反问。如果魏文昭敢说能,她就立刻求,一个求字罢了,她不在乎。
“不能”魏文昭放下书端起茶,抽空打量一眼褚青娘,也不说什么,品茗看书自在的很。
褚青娘捡了桌边凳子坐下,决定试试亲情路线:“文昭,你求仁得仁,何必为了我给自己招黑?我已经是他人妇,今生与你再无可能,你为了我做这些得不偿失。”
青娘刻意柔化声音,好像推心置腹一样:“官场总有敌对,你才立下大功,正是腾飞的时候,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岂不是功亏一篑?”
“再叫一声。”魏文昭说。
“什么?”
“我的名字,再叫一声。”魏文昭善意提醒。
“文昭?”
魏文昭满意了,放松身体依在罗汉榻上,嗤笑褚青娘那点小心思:“我自来知道,你有一张巧嘴最善讲道理,也最会哄人。”
魏文昭仿佛玩弄耗子的猫:“你知道对付你这种聪明,会哄人的妇人,应该怎么办?”
脸上温和烟消云散,褚青娘冷脸坐着并不想知道。
“就是不讲道理,本官乐意招黑,本官就是看姓陆的不顺眼,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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