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第一次去刑房,算是去救沈骁的。
可第二次去刑房,是自己连累了沈骁,看他受罚的。
李守田正值守着,就听刘管家通知,要找两个人给罚沈骁杖罚二十。
他纳闷沈骁平日循规蹈矩,家主也对他有过称赞,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大的罚。听说家主跟小姐还要亲自去看。
他紧忙找了两个护卫,私下安顿下手稍微轻点,但也知道有家主看着,再轻也得皮开肉绽了。
等他带着人来到刑房的时候,刚好看到家主将两本书直接扔向了火堆。
琳琅站在陆平身旁不敢说话,沈骁跪在地上,安静等待责罚。
陆平看李守田来了,便冲他说了句:“开始吧。”
只见两个护卫直接把沈骁压在了地上,然后拿出了刑房里的两根胳膊粗细的棍子。
琳琅看到那两根杖刑的大竹板,手都有些抖了。
这棍子打二十下,沈骁不得没命了。
她想给陆平求饶几句,就被他一眼给瞪了回去:“你若想替他求情,我就再加十棍。”
琳琅终究被兄长的威压吓得不敢出声。
沈骁被压在地上,心甘情愿的等着受罚。
从他给小姐买书的时候,就做好了被罚的准备了,也自认该受责罚。
陆宅的杖责,便是用宽长的竹板,朝脊背、臀、腿三个地方打去。
李守田这次特意安顿,用了细一点的竹板,这样打在背上的时候能适当减少内伤。因为有家主盯着,也不敢太敷衍,即使下手的时候尽可能留情,二十杖打下来也得躺两天了。
琳琅看着沈骁被压在地上,身体各处都被那大竹板狠狠的鞭笞着,每一下都发出沉闷的响声。
沈骁紧闭双眼,皱着眉一下下的挨受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琳琅看他额头开始冒汗,没过多久豆大的汗珠便滴落到了地上。
她看着这杖责觉得自己身体都跟着疼了起来,更别说沈骁是在替自己受过。
琳琅知道自己连累了他,不禁红了眼眶。
陆平坐在椅子上,冷冷看着沈骁挨打,听到站在自己旁边的琳琅低声抽泣了两声。
他抬眼望去,就看她红着眼看着沈骁。
他从未见她哭过,不由也有了些心疼。可还是就事论事的低声斥责了她:“还有脸哭,早干嘛去了。”
“我错了。”她揉了揉眼睛,小声啜泣道。
陆平看她似乎是真心认错了,眼见沈骁受完罚,冒着冷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也决定让此事翻篇了。
他拿着手旁剩下的那本《古论》,站起身朝沈骁走去。
陆平是喜好读书之人,也听说了沈骁认字读书的事情。因他平日就恪尽职守,好学也非错事,便未曾阻拦过。
他走到沈骁旁边,平淡的说了句:“是个忠心的。”
然后将书轻轻放到沈骁跟前,便离开刑房了。
陆平前脚离开,琳琅后脚就跑到沈骁跟前,蹲下身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废话:“沈骁,疼不疼?”
“奴没事。”他低声宽慰着,额头却始终冒着冷汗。
李守田让那两个护卫赶紧把沈骁扶起来,缓缓扶着他往住所抬去。
他不知道沈骁犯了什么错,也不好多问,但估摸是因为小姐了。
琳琅捡起地上的书,将他递给李守田,拜托道:“这是给沈骁的,麻烦李叔这几天好好照顾下他。”
说完又拿出一点碎银子递给他:“这钱给他买点好的伤药吧。”
“小姐放心,宅子里有合适的药,沈骁身体好,过两天就没事了。”李守田只拿走了书,婉拒了钱财,“沈骁是我徒弟,好好照顾他是应该的。”
“那就麻烦李叔了。”
沈骁被人扶进护卫房后,按照李守田的要求,这两日并未当值而是在住所休息。
他卧床休养期间闲来无事,便翻起了自己在书肆选的那本《古论》。
他之前一直是努力认字,练字,还没有完整的看过什么书籍。这是他第一次看书,也是从这本书开始,他发现自己是真心喜欢读书的。
沈骁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在富户人家眼里,看书是比较晚的年纪,但他已经深感庆幸了。
来陆宅前,认字读书是想都不敢想的。
以前家贫,双亲单是养活全家就费劲了心神,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考虑读书。等自己一个人在外飘零时,更是羡慕那些跟自己差不多的年龄的孩子,可以上学堂,听先生授课。
那次因为不识字,他在小姐面前丢了脸。
或许别人可以理直气壮的承认自己目不识丁,可他是不行的,至少在小姐面前不行。他是压着心里的狼狈才与小姐说了那句话。
沈骁想好好去看,去学,去理解小姐说的那句“参透世间万物,领悟人间道理”,他也想让自己这辈子活的更明白些。
他在住所休养了大约一天半的时间,也整整看了一天半的书。书里虽文字有些晦涩,但也不算十分难懂。沈骁认真的读着每一个字,慢慢的理解着每句话里所透露出的世间道理。
他是前日中午受的罚,今天早上醒来,已经觉得身体无大碍了。虽还是会痛,但至少能起身活动了。
沈骁本打算跟着他们一起做事,但李守田怕他没好全,按照之前的经验让他再休息半天,下午再开始当值。等到他们都出去干活后,整个护卫房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他躺了一会,觉得再躺下去整个人都要僵硬了,便准备从床上起来。
可脚一着地,刚缓慢走了几步,就感觉周身的疼痛都被牵扯出来。
伤口虽痛,但并非不能忍受。跟几年前那次要命的高热比起来,算好了的。
他皱着眉忍着痛穿好了护卫的衣服,然后缓缓打开门,往外面望去,竟没想看到了琳琅。
沈骁看到小姐站在护卫院里那颗枇杷树下,抬头望着枇杷树,似乎想摘几个枇杷果子。
他看小姐踮着脚,伸直了手,牟足了劲去触碰那长势最低的果子。可还是跟那果子差了一点点让人遗憾的距离。
他看着她又蹦又跳的像个欢脱的兔子,很是可爱,便没有立即去帮她,只是远远看着她。
沈骁看她似乎确实够不着了,便想去帮她。可又看她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还没想明白小姐要做什么,就看到她突然深吸一口气,往前快跑了两步,然后一个弹跳,长发飞舞,潇洒的碰到了那颗果子,却还是没扯下来,落地后低头痛叫了一声。
沈骁以为她是崴到脚了,不由自责自己刚才没有及时过去。
他忍着痛跑向琳琅,这才看她脚没崴,就是头发勾树杈上了。
“疼疼疼疼疼~”琳琅看到沈骁过来,捂着头嘴里只剩这个字了。
她一下子跳的有点高,头发被树杈勾住,一落地便扯得头皮生疼。
“不要乱动。”
沈骁赶到琳琅身旁,看她有不少披肩的头发都勾在了树枝上,再看小姐狼狈的看着自己,不由有些想笑。
他想不通怎么有这么多头发会勾上去。
琳琅看出了沈骁想笑,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句:“先帮我把头发弄下来。”
沈骁本想走到她身后去解开这些头发,但他个子高,站到琳琅身后会撞到树枝。只能走到琳琅身前,帮她把头发解开。
沈骁解开了靠近自己跟前的头发后,又靠近琳琅去解开偏后一点的。
他注意到有几根头发也被勾在树杈上,不仔细看都看不到。
沈骁只能再靠前一点,仔细辨别出她的发丝,耐心的将它们从树枝上解下来。
他不想让小姐被宅里看了笑话,一心专注的想尽快帮她松开头发,却未注意到自己的胸膛与她贴的愈发近了。
琳琅除了有些丢脸,一开始倒心如止水的等沈骁给自己解开头发的。
可随着沈骁愈发贴近自己,她发现整个人都跟在他怀里差不多了。
琳琅稍稍往后收了下身子,让自己尽量不要贴着沈骁,心里有却有些紧张。
她知道沈骁是在认真的给自己解头发,也觉得自己现在这种扭捏之态显得小家子气。
但被这么一个英俊的男人贴近,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琳琅不由抬眼看了下沈骁,才注意到他似乎比几个月前又高了一点了。
上次比划的时候,她记得自己刚到沈骁鼻子的地方,现在感觉好像又往下了。
她已经不好意思再比划了,只能看着他琢磨沈骁到底又长了多少。
沈骁终于把最后一点发丝弄下来后,然后微不可查的帮她抚平了一下头发,朝琳琅看去:“好了......”
他话刚落地,才发现自己贴她太近了。
小姐在自己身前,抬头正用春水般的眼眸注视着自己。
她眼眸里倒映出来的全是自己,沈骁心思有些颤动,像是被这眼神蛊惑住了一样,出神的看着她。
琳琅看着沈骁沈骁,单纯的被他英俊的眉眼吸引住了。
察觉到自己的不妥,她过了一会赶紧缓过神来,往后退了一步:“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主子挂念。”沈骁完美的隐藏了自己的心绪,冲她温声说道。
沈骁抬起手,便将刚才琳琅关注的那颗果子轻松摘了下来,递给她:“小姐若需要,奴再摘点。”
琳琅今日是来看他的。路过这棵枇杷树的时候,便想着摘点果子,给自己跟沈骁都拿点,可没想到褚乐筹。
“不用了。”她接过枇杷果,也不好再跟这树较劲了。
她想到前天的事情,还是问道:“你前日为什么要自己领罚,不怕家主把你赶回庄子吗?”
沈骁却只是轻声问道:“小姐不希望奴回庄子吗?”
“那是自然,你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回去就真的一点前途没有了。”琳琅苦口婆心的劝道,“我是家主妹妹,犯了错也不会真拿我怎么样,以后你千万不要揽错了
“奴有错,甘愿受罚的。”
“你甘愿受罚,你有没有问过你的主子愿不愿意啊?”她提声问道。
沈骁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沈骁。”琳琅闭眼叹了口气,“我想让你一直做我的护卫,我不想看你回庄子。”
她看沈骁看着自己,却一直没有说话,不由冲他皱了皱眉头:“我刚才说话你有在听吗?”
“奴听到了。”他轻声回道。
“然后呢,你是怎么想的?”
她知道沈骁是个倔脾气,就怕他认死理,最后自毁前途。
沈骁没有立即回答,却用温柔的眉眼看着自己,终于回道:“奴愿意做小姐的护卫,陪小姐一辈子。”
他的话并无任何越矩。护卫陪自己主子一辈子本也是分内之事。
可琳琅的心口,还是因“一辈子”这三个字颤动了。
她隐隐约约的意识到,自己心里有个开关被打开了。
她不知道这个开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松动,直到现在才让自己有了一丝察觉。
但她也理智的知道,那个开关不该由沈骁打开的。更不能任由他打开后,堂而皇之的住进去。
琳琅听着沈骁对自己誓言一般的承诺,却选择将开关锁好,不再对他开放。
“你当真是忠心啊。”她一边夸赞却叹息道,“可作为护卫,比起‘陪’,我更看重‘护’。”
沈骁平静的回道:“陪小姐便是护小姐,陪与护都是奴的本分。”
琳琅才将开关锁好,却因这话又有些不想放手了。
她一边锁好了开关,一边又放任他在心门外危险的徘徊着。
他愿意陪,那就让他陪好了。
只要不打开开关,就不会有事情。
“那我们说好了。”她冲沈骁微微一笑:“你要做护卫,陪我护我一辈子呀。”
她看不透沈骁的心思,只听他诚恳的回了声“是”。
可对自己的心思倒是看了个明白,忍不住在心底自嘲着:
陆琳琅,你真是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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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陪与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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