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裹着蝉鸣扑进车窗时，方余婉正用力攥着书包肩带，目光期待地看着林音一中的大门。

“有什么需要记得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啊!”方余婉连连点头回应着父母的嘱咐。她一米五多一点的小个子，身上大包小包的携着，方妈看着心疼不已。

“要不要我们再跟你一起去……”

“好啦，我一个人可以的，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方爸方妈感慨万千：曾经需要牵着父母手的小女孩，如今已能独自背起行囊。

看着父母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又泛起微弱的不舍与悲伤。她回过头来看向橙红整体，白边勾勒的教学楼，以及来来往往的学生与家长们，又对未来的高中生活充满向往与期待。像第一次离开巢穴的稚鸟，未知归期却好奇着远方的风景。

由于提前了一点来学校，方莞到达高一（1）班教室门口时，班里人寥寥无几。靠窗第一排的长发女孩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身上透出的气质绝不是羞涩的沉默寡言，仿佛一种与世无争的幽深，一头漆黑亮发般深邃迷人，让人不禁想要驻足。夏风从窗外偷偷潜入，勾起她几缕发丝，似丝绸般随风拂摆。

她就静静地低头沉思，连门口杂沓的脚步声也未曾惊扰分毫。转身头瞬间又看向天空独自流淌的一片云彩。

方余婉对这个美丽的女孩不禁有点好奇。

班主任已提前把座位表编好放在讲台之上，方余婉只一眼就瞥见自己的名字。

“郁晶……”她无意识地摩挲着座位表，心里默念着紧一旁同桌的名字。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涌上脑海。白晃晃的日光斜照进教室，方余婉蓦然一怔。

初中校园里那些喧嚣的传闻突然在脑海中炸开——记忆中那个暴戾的不良少女，那个声名狼藉的名字，那个总是独自一个人的长发背影……这竟然是她们初中传言中的恶霸。难道那副美丽皮囊之下的是嚇人的蛇蝎心肠。

17年的姚中，学校的学生突然对一个名字格外关注与八卦。校内总是流传着她炸裂的往事。

偶尔走在林荫路上，方余婉也会听到这些声音。

“喂，你听说了吗？一班那个女生转学就是因为郁晶。”

“一班的那个男的跟二班的那个男的，还有，还有还有五班的那个女生都跟这个郁晶有过感情纠纷。”

“听说老师把她讲到办公室谈话了，看来这些谣言很可能都是真的。”

这样一个花心又恶劣的学生，大家都哄吵着要她滚出学校。仿佛这些谣言中的主角们，只有她一人罪劣深重，甚至说都是因她而起。

方余婉本身就是很活泼的类型，与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中，她对郁晶这个名字印象深刻。但吃瓜归吃瓜，她也只是图一乐。反正郁晶和她也没有交集，她也不去多想。

其实早在初中，方余婉就曾在体育课上瞥见过那个孤独的背影。那天骄阳似火，刚完成八百米体测的方余婉靠在操场的围网上。

刚运动完后血液沸腾让她脸上红晕晕的，发梢的汗水滴落到塑胶跑道上瞬间蒸发。一阵风从被汗水洇出深色痕迹的领口贯入，她艰难地抬头，一个黑色的身影掠过。

在同学们窸窸窣窣的声音中，才知道那个孤独的背影是郁晶同学。

后来的后来，因为校方出马扼制才让郁晶的热度在校内平息下去。虽然大家仍然对她心有余悸，但是十几岁的少年就是这样，一有别的新鲜事就忘记了那些已经过去了的八卦。没人想知道事实是如何，也没人想去了解在郁晶这个名字之下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记忆中的背影在高中的第一天揭开神秘的面纱，不过蓦然回首的，是与传闻中不同的不带一丝杀气的清冷面庞。

“你好啊同桌，我叫方余婉。”

方余婉仰着笑脸，指尖紧张地绞着书包带，张着她那双笑靥春风的桃花眼，极力地想表现出自己的友好。

……

呆置五秒，鸦雀无声。

她第一次体会了被无视的感觉。这位冷漠的同桌甚至没有抬眼看她一眼，只盯着手中的书籍，全神贯注地，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地，一丝不苟地无视了方余婉。

一种不好的想法跃然而出“该不会传闻是真的，她目中无人自私自利。她这是在瞧不起我这个小可爱吗。”她又试探性地小心翼翼伸出食指轻轻敲了敲郁晶的书面。

“嗯？”声音不高，像冰珠落玉盘。郁晶边摘耳机边回答。

方余婉手指攥马尾，尴尬地开口“你好美女，我是你的同桌，方余婉。日后多多关照。”

她说完后心中竟生出微妙的自豪感。觉得自己不仅夸赞了对方还言简意赅的说出了自己期望。真是机智的不得了。

“郁晶。”对方吐出两个字后，目光又投回到书页，好像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滔滔江水遇到了万年冰山。方余婉感觉已经可以预想到下次换同桌前无聊乏味的生活了。她的同桌好像不仅仅是一个疑似恶霸小女子，还是一个很高冷无趣的冰山。方余婉天生多话，每句话都盼着对方的回应，所以思考再三下她决定等到时候跟班主任商量，换个同桌吧，这样一切安好......

闷热的夏季空气弥漫着窒息的沉重，随着同学们纷至沓来，教室渐渐变成了一个蒸笼般的人间炼狱。

班主任还在处理学生登记的问题，同学们争分夺秒的享受着手机上交前的珍贵时光。方余婉在微信上跟初中好友抱怨着新同桌的无聊，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的速度险些出现虚影，不过聊了大半天她也没有透露同桌的身份。

“咳咳，同学们安静下来哈。”班主任一声威严立下，教室里便只能听得见手指敲击屏幕的哒哒声。三十多岁的刘老师戴着眼镜，身高近180，工科男的气质搭配典型的数学老师穿搭，透着一股老练稳重。同时也莫名给人一种教学上安心踏实的感觉。

班主任踱步走到讲台前，用极其潦草又有力量感的字体写下了一个“刘”字。

“我姓刘，叫我刘老师就好。全名课表上有写，感兴趣的自行查看。不出意外的话，在你们分班前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然后废话少说，大家先将手机上交。”说完他便从讲台下拿出一个大空牛奶箱。

大家井然有序地依次上前给手机壳贴好姓名贴，一摞一摞地将手机叠放起来。方余婉放完手机，发现郁晶是最后一个交手机的，无意间地瞥见，郁晶居然用的老年机。

她震惊之余也在感叹二十一世纪还能看到这种老古董。她默认郁晶肯定还有备用机。她心里默许，就算到时候发现了，也不会举报的，毕竟她不是喜欢打小报告的人。

看着那台按键磨损的老年机，方余婉突然想起初中时那些说她“用手机勾搭男生”的谣言——或许那些沸沸扬扬的故事，从来就不是真相的全貌？

班主任清点完回办公室放手机盒的间隙，班里已经炸开了锅。

“我靠，热死了怎么还不开空调？”

“对啊对啊就是啊，班主任快回来吧。”

同学们络绎不绝的哀嚎中终于望得班主任救助的身影。只听“滴——”的一声，空调随即开启，冷气迅速侵占，刚才的燥热也渐渐退去。

刘老师在讲台上讲述着一些入学事项，什么科任老师啊，分科时间啊，平时作息以及寝室分配之类的。

“座位都是临时的，就是按照大家入学信息上的身高排列的。如果有异义的，可以抽空来二楼数学办公室找我。不过我也会酌情考虑的……关于寝室分配我现在来写黑板上，你们先准备一下自我介绍吧待会从前往后一个个来哈。”

同学们窸窸窣窣地，有人迫不及待的展示，有人尴尬紧张到发抖，还有和同桌交流地火热的...

空调冷气裹着粉笔灰在教室弥漫时，方余婉正盯着郁晶桌角那本磨白的诗集发呆。丝毫也不在意自我介绍啥的，在她看来，反正这么多人说完了也没印象了，管他呢。

教室里的寂静突然被一阵铃声打破。专心盯着同桌的方余婉也被嚇得怔了一下。

“爱如火会温暖了心窝。”这突如其来的“爱如火”让班上几个同学忍不住笑出了声

“谁的，上来关机。”刘老师面无表情的发话。

郁晶猛地起身，方余婉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直感慨同桌品味挺反差萌的。

“不过这下全班人都知道这个老人机是郁晶的了。”

在众人反应前郁晶攥住手机，指腹迅速按灭屏幕时，大家甚至都没看清手机到底是否被拿出来了。方余婉瞥见来电显示背景是片模糊的郁金香花海。

她童年记忆里老家的夏日小院好像就种满了郁金香。那是一段光回忆就芳香扑鼻的日子。

还没等回忆深入，郁晶却倏然转头，第一次正眼看方余婉，眼神像暴雨前的湖面："你的座位……别换。"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方余婉僵在原地。

“她怎么知道我有这个想法的……”

看着郁晶把诗集塞进书包，跟班主任说明情况后，火急火燎地离开了教室。

夕阳将郁晶纤细的背影拉长，徒留方余婉在原地错愕诧异。

“别换座位？我们之前认识吗……刚才不是还爱搭不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