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始料未及

纵使早已从穆青口中得知了刺客盟覆灭的消息,可当裴临时隔月余再回来,亲眼看着眼前破败的山门,染血的台阶,遍地的尸体,裴临心头巨震,颤抖着身子,迟迟不敢迈开脚步往里走去。

裴临原以为自己早就见惯了厮杀喋血,习惯了身边的师兄弟们时不时就有人折在外面,再也回不来。

可如今,他却是亲眼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倒在已经干涸的血泊里,散发着腐烂的气味,引来蝇虫乱飞、鸦鼠啃食。

裴临绷着发麻的头皮,一步一步朝刑堂走去。

当看到倒在空地中央的那具无头尸体时,裴临霎时跪倒在地,眼前一片模糊,心口密密麻麻的泛起疼痛,宛如针刺。

那尸体的身形和所着衣袍他无比熟悉,那是师父的尸体,教导了他十年的师父的尸体。

裴临想起身上前,但始终提不起力气,双腿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以往挺拔笔直的双肩此时瑟缩内扣,如负万钧,颤抖不已。

尽管他不过是师父教导的众多师兄弟中的一个,但于他而言,这份恩情,终究是无法轻易割舍的。

破败凋敝的院子里,未及弱冠的刺客孤零零的跪伏在地,守着那具无头尸体,无声哀泣,悲恸不已。

月上中天,裴临终于从悲痛中醒来,踉跄着站起身,走到尸体旁边,将尸体翻转过来,正待抱去后山刑堂禁地安葬,却发现尸体胸口的衣襟处,露出一张纸张边缘。

裴临一眼便认出,那是财堂长老专用的纸张,描金柳叶笺。

在刺客盟,只有赏金数目足可登榜的悬赏单子,才有资格被财堂长老亲手撰写在他的描金柳叶笺上。

不过,那些描金柳叶笺向来是被财堂长老贴身掌管,从不离身的。

整个刺客盟都知道,财堂长老是属貔貅的,他的东西从来没人可以染指。

所有登榜悬赏的单子都由他掌管,算是刺客盟机密之一。

可如今,这描金柳叶笺却出现在了师父的尸体上。

待裴临抽出那张笺,看清上面染血的笺文,霎时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笺,竟是悬赏刺杀袁衡的单子,悬赏金额之巨,堪称天价,而金主落款之处,赫然写着两个字:楚逸!

楚逸,竟然是楚逸!

可怎么会是楚逸呢?

裴临记得楚逸明明白白地跟他说过,他只是想笼络袁衡,并无除去袁衡的心思。

可如果真是楚逸,他为何要欺骗自己呢?

是怕自己会对外泄露他的金主身份吗?

所以,他还是被骗了吗?

再联想到楚逸回京之时身上背负的差事,便是清剿前朝逆党,所以,楚逸是查清师父的身份之后,最后利用了刺客盟一遭,待刺客盟接单除掉袁衡之后,他再出手清剿了刺客盟,他打的是借刀杀人、兔死狗烹的主意吗?

可如果真是这样,楚逸如今为何却背上了刺杀袁衡、畏罪潜逃的罪名?

是因为他没料到,刺客盟的接单刺客,会在他宴请、迷惑袁衡的那晚动手刺杀吗?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倒也说得通。

可楚逸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还将自己绑在他身边,足有月余,这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真如穆青所言,他只是想保住自己,不被当成逆党余孽诛杀?

可他,却杀了他的师父和同门师兄弟们!

纷乱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紧紧裹缠着裴临的心脏,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内心挣扎良久,裴临终于起身,抱着师父的尸体往刑堂禁地走去。

他亲手挖好墓冢,安葬了师父的尸体。

“师父,您且等着,我会去京城将您的头颅带回来安葬。至于报仇……”

说到报仇,裴临顿住了,他要如何报仇呢?

师父的死,的确是楚逸间接造成的,最后下杀手的是八皇子,而楚逸,他原本就担着那样的差事。

“师父,您怎么会是前朝逆党呢?怎么会呢?”

裴临跪在墓前,除了悲痛之外,深感无力。

“师父,我只是一个小刺客啊!我只是刺客盟的刺客……”

“你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说!”

裴临突然暴起,飞身掠向一侧,单手紧扣,顷刻间便扼住了眼前这个在暗处偷窥的人。

“少,少主饶命!属下,属下是国舅安,安排在此,等,等您的!”

手里的刺客一脸痛苦,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可他的称呼,他所说的“国舅”,是师父!

裴临慌忙撤了手,“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是少主?谁是少主?国舅又是谁?什么叫国舅安排你在这里等我!你说!”

“咳咳咳,”这人呛咳不止,待喘匀了气,便扑通一下,干脆利落地跪拜在裴临身前。

“少主莫急,请先看看国舅留给您的书信!待您看完,一切自有分晓!”

那人说完,当胸掏出一封书信,信封上“裴临亲启”四个字,的确是师父的笔迹。

裴临当即愣在原地,那封书信似是烫手的火种,他迟迟未曾伸手接过。

怎么会呢?

他只是刺客盟的刺客而已,他连师父的仇都没想清楚该怎么报,还要不要报,因为,他答应过楚逸,如果有一天,他无处可去,就去他的身边。

裴临此行回来,便是想等他办完这里的事,给师父敛完葬,让师父入土为安,他便考虑去楚逸身边的。

可如今,他要怎么去呢?

迟疑片刻,裴临还是伸手接过了信。

如果说打开之前,他还心存侥幸,抱有一丝希望,可看完之后,裴临的一颗心,霎时跌到了谷底,整个人如坠冰窖,久久无语。

师父在信中说,他的真实身份的确是前朝国舅,而裴临,则是前朝遗孤。

当年叛军攻破了皇城,师父临危受命,带走了裴临,之后,师父死遁隐入江湖,将裴临托付给了心腹远走他乡,掩人耳目。

再之后,师父改名换姓进入了刺客盟,根基甚稳之后,便伺机接回了裴临,选做弟子,带在身边教导。

“裴临,‘临’之一字,便是你的身份和宿命,师父无能,只能厚颜去先皇面前请罪,但愿你能握着师父送你的刀,完成先皇遗愿,也是师父毕生夙愿。”

一封信在裴临手中握了很久,直至被打湿。

“少主节哀!”

裴临闻言,杀心顿起,如果他杀了眼前这个人,一切是不是都会随之结束呢?

“少主请节哀,国舅在京城另有安排,待少主去了京城,自有贵人襄助,还请少主莫要伤怀,早些随属下动身吧!对了,少主的刀,国舅也送去了京城,只待少主亲自去取回!”

那人战战兢兢快速说完,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跪伏在地,等候裴临的差遣。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他去京城呢?

师父的头颅,师父要送给他的刀,还有楚逸,都在京城。

遥远的凤尾江畔,一艘货船历经几番刺杀,摇摇欲坠,堪堪□□,最终停靠在了岸口。

“七哥,别来无恙!”

“楚凌,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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