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不动声色打量着面前这个叫做切斯卡的姑娘,一旁的骆德发却是一语不发,眉头紧锁,小口抽着烟,那张已经发黄的面庞在火光之下忽明忽现,却又被烟雾所笼罩,看不真切。
三人同坐在火堆旁的一处柱旁的靠门角落,说话声音又低,倒是远远离开了中心,不曾为人注意到。
那叫做切斯卡的姑娘眉目伶俐,笑起来很可爱,正欲开口说话,却听骆德发开口道:“切斯卡,你再这样,我要告诉你阿姐了。”玉楼的目光便又默不作声转向骆德发,那头上包着暗黑色头巾的胡人汉子又抽一口旱烟,斜乜一眼玉楼,便又将目光转回到切斯卡身上:“你知道,我真会这么干。”
切斯卡的脸一下子老到拉长,哼哼几声,瞪了几眼骆德发,说话都有些急了:“你、你不能说的!”
骆德发悠悠吸了一口,将烟杆子又在一旁磕了一下,对于切斯卡的跳脚并不在意:“我怎么不能说?她临走前喊我好好看着你,要是她晓得我知情不报,反而是要怪我的!”
切斯卡又呜呜两声道:“提札木,到底谁才是你的主人!”
骆德发见她委屈,也不在意,嘿嘿笑了一声:“提札木已经走啦,可不在你手底下做事了!”接着他又道:“现在骆德发是‘春风来’的掌柜,老板是顾年雪,没什么主人啦!”
说话间,玉楼忽听得马蹄声响,那马行驰迅疾,停在了“春风来”的门口,骆德发听到这声响眉头一挑,对着垂头丧气的切斯卡道:“你怎么不去瞧瞧,说不定是顾老板回来了。”
切斯卡哼哼两声,小脸皱作一团,说话都没好气了:“才不要见她,到时候她同你一说话,又要拧我耳朵,我现在过去做什么?叫她抓我耳朵吗?”
那切斯卡话是这样说,可一双眼睛却直往外头瞟,叫火光一照,在那褐色的眼眸里便能瞧见温暖和渴盼的光。
接着,便听到有一个女子说话:“今日的雪好大!骆德发呢?”那声音又甜又软,可掷地有声,利落干脆。
骆德发听到声音,便将那烟杆子往腰后一插,站起身来,撩开门帘走了出去道:“顾老板,你回来了,怎么不见其他人呢?”
那女子说道:“我看着两日雪下的很大,只怕明天还要下,到时候就不好赶回来了,事情又急,已快到了时候,就先提前回来,其他的伙计还在我后头,要看这两日的天气,但我还是怕要迟上一两日。”
骆德发应了一声,接着玉楼又听那女子问了几句店里头的情况,又听得拍击衣衫上落雪的声音,而后那门帘一动,那门外便走进来一个身形娇小的姑娘来,穿着一件油光水亮的厚重裘袍,手里转着顶貂皮帽子,身上叫雪花盖了薄薄一层,黑色的貂皮裘袍将她一裹,整张脸反被衬得又小又白。
她甫一进门,众人便得眼前一亮,却见她年纪约有二十七八,眉清目秀,模样娇美,清雅秀丽,玉楼坐在那角落里,却见得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不动声色在室内一转,那有意无意一瞥看向玉楼,目中精光灿灿,叫玉楼心中暗忖,不禁生出一种此人绝不简单的念头。
那女子的目光在玉楼身上一荡,接着便又转向玉楼身旁的切斯卡,重重哼了一声,那切斯卡打了个寒噤,连忙站起身来,有些怯怯喊了声阿姐。
那女子微微一笑,行到切斯卡身边,待她行得近了,玉楼这才发觉那女子身量较切斯卡要矮上许多,约莫矮了切斯卡一个头,但她气势慑人,那切斯卡在她面前竟唯唯诺诺,瞧着人都缩在那里了。
玉楼在一旁听得切斯卡、骆德发和这女子的称呼,心中就知晓此人便是切斯卡的“阿姐”,春风来的“老板”,那个名叫顾年雪的人了。
那顾年雪看了切斯卡一眼,低低嗯了一声,像是在应切斯卡那句“阿姐”,可有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顾雪年的目光在切斯卡身上又转了一眼,随后抬起头来,在堂中朗声道:“诸位在这样大雪时节到我‘春风来’,是给我顾某人一个面子,自是叫小店蓬荜生辉,可这一两日雪疾风紧,店中实在腾不出空房来,只能委屈诸位今日在堂中将就一晚,招呼不周,实在是本店的过失。诸位若不嫌弃,小店便请堂中诸位每人薄酒一杯,以示歉意。”
说完,她手轻轻一挥,便有两个店伴从后出来,前者端着托盘出来,盘中摞着一个个大碗,后者左右手中则各提两个大酒壶,那前面的店伴将碗一一分发,后面的店伴便连忙斟酒,行动之间有条不紊,丝毫不乱。
玉楼见她气量甚豪,说是一杯薄酒,实际上却是给了在堂中数十人一人一碗,不由又看这顾年雪一眼。
但这一眼却是不巧,正正好撞进了顾年雪眼里,玉楼叫她一看,心头一跳,连忙将眼移开,正当这时店伴拿了碗来,她连忙双手接过,连声言谢,那斟酒的店伴见她说话客气,那酒壶一倒,便给玉楼倒了满满一碗白酒。
玉楼平素并不喝酒,先前在定昆城无意之间喝下许多,大醉一场,又生一场病,记不住事情,耽误事日,故而对“酒”这一物更没什么好感,故而现下更是不愿再喝,可她能感觉到面颊上一道目光扫了过去,好似在直勾勾盯着打量自己,便没有办法,只得低头小酌一口。
只是那一口下去,那酒液又辛又辣,直呛得玉楼说不出话,一张脸皮都泛起红来,好在她面上做了遮掩,抹做蜡黄,却也瞧不出端倪。
玉楼喝了一口,只觉得胃里头腾腾一团火焰燃烧,额上出了薄薄一层汗,身子都热腾起来,可她不敢再饮,只是将碗端住,装作打量店内周遭,倚在那柱子旁休息。
而此时堂中有人来回走动,或是看看雪下到什么程度,或是嘱咐店伴备些酒菜,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玉楼酒量不佳,喝了一口,渐渐地身子就觉得有些疲累,可精神却很好,反倒睁大了眼在室内诸人身上晃动,而这一瞧,却猛地叫玉楼察觉出不对来。
玉楼对面的人群之中有个汉子倚柱站着,头上戴着棉帽,双手插在袖中,面上胡子邋遢,肌肤黝黑,风尘仆仆。而他身旁则坐了两三个人与他说话,好似一队同伴,但那坐着的两三人一边饮酒一边说话,兴致高昂,独那倚柱站着的汉子目光游移,好似在身旁之人身上,实则却一直盯着玉楼身旁的顾年雪。
玉楼坐得离火堆有些距离,将头上的帽子往下扯了扯,半阖着眼,因为酒劲逐渐上来,竟觉得身子说不出的松快,可精神却很亢奋,将那汉子面上细微的神态和手上的小动作都瞧得一清二楚。
却见那汉子单手接了那碗,对着店伴点头致谢,可目光却仍是紧紧黏在那顾年雪身上,堂中央火光腾腾摇曳,那汉子却有意将大半个身子都隐在暗处,玉楼佯作醉酒,却见那汉子先看一眼碗中的酒,忽的眉头一拧,似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将身子站直了。
玉楼盯着他看,却见这汉子右手始终插在袖中,左手将碗举着,便小心翼翼绕过周遭人群,直往顾年雪这里走来,而顾年雪似乎正与那切斯卡说话,背对而立,自是没有瞧见那汉子的动作。
那汉子行得近了,玉楼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之中才瞧清这汉子的面容,虽叫棉帽和胡子挡住大半面孔,可鼻梁高挺,眼眶深邃,显然是个胡族汉子。那汉子行到越近,玉楼就瞧见他的目光更是直勾勾盯在顾年雪身上,可那目光并不和善,恍惚间,玉楼瞧见那汉子眼中绽出一抹凶狠的光来,可又转瞬即逝,只是那汉子的手却忍不住颤动起来,险些将那手中的酒都撒了出去。
那汉子行到玉楼与顾年雪身边,左不过两三步之距,玉楼靠坐在柱子上,手里端着那碗只喝了半碗的酒,把帽子拉下来半截,好似睡着了,可借着被帽子带下的阴影里,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是睁在那里,默不作声打量着那汉子。
“顾老板!”那汉子停住了,右手依旧插在左袖里头,可那酒碗却高高举起,高声呼喊着顾年雪,“这么大的雪,你还请俺们喝酒,俺要敬你一碗谢谢你!”
顾年雪听他连呼两声,便也停下了同切斯卡说话的事,将身子转了过来,眉头微微拧着,眼波流动间听清来人之意,便见她面上立时绽开一个大大的甜笑来,正待要开口说些客套之话,却见那汉子神情陡然一变,紧接着左腕翻动,那手中满满一碗白酒便往顾年雪面上泼去,同时听得嗤的一声响动,那汉子右手自左袖中往外一拔,这玉楼与切斯卡便见得寒芒一闪,只见那汉子右手之中抓了一把锋锐短匕,裹挟着劲风杀意,便往顾年雪左胸刺去!
这汉子在笑谈之中忽然刺出这一刀,招式又凶又狠,又是走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近身突袭,且出手之前还用那白酒迷惑对方,使对方反应不及,这样有心杀人,只要功夫稍差,或是身无武艺之人,必然立时着了此道,叫人一刀穿胸,呜呼哀哉,送了性命!
那顾年雪脸色唰地一白,急忙向后退了两步,酒水将她衣衫都泼湿大半,堂中酒香弥漫,粗瓷碗落在地上碎裂,发出好大一声响。
顾年雪直往后退,眼看那匕首便要刺下,肩膀竟叫人一抓,险险避开这一刀,直直撞进切斯卡怀里,那切斯卡年纪又小,如何见得这种阵仗,只是下意识将顾年雪紧紧揽住,身子微侧,便下意识要护住顾年雪,竟是连叫都叫不出来。
而因着那碗一下子落在地上,众人都叫声音所吸引,本来都各自攀谈,这时却齐齐抬头侧目去看。
但见得堂中光暗交接之处,有一个汉子面目狰狞,手中一把短匕锋芒锐利,眼看就要朝着那春风来老板刺去!
那情势眼见危急,这汉子匕首眼见便要落在那切斯卡与顾年雪身上,只有毫微之距,便是旁人想要相救也已是不及。
正当这时,却听呼的一声响动,竟从一侧不知哪里飞来一个粗瓷酒碗,猛地撞到那汉子右手腕上,那粗瓷碗盏又沉又重,可现下斜飞而出却是轻巧异常,但击落在这汉子手腕上却是实打实的力道,叫这汉子手上错了力,一下子失了准头,只直直划过那切斯卡右手大臂,当即见了血,约有寸长。
紧接着,但听得切斯卡痛呼一声,那汉子手中的匕首就随着飞来的粗瓷酒碗叮当一声,同时落地!
众人惊愕之下,同时去看斜里飞来的酒碗来处,却见得一旁暗处跃出一个面色蜡黄的短须汉子,这人待那匕首方一落地,那汉子俯身要捡之际,便立时出腿屈膝,直直顶在那汉子面上,那汉子吃痛一声,尚且来不及反应,面颊一痛,身子就斜飞出去,将一张桌子都撞了个粉碎,身子也软软垂下,一动也不动了。
那切斯卡这时才低低呜咽一声,似是痛极,一张脸本来就白,现在失了血色,越发吓人,顾年雪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将切斯卡搂在怀里,伸手按住她的伤口,又连声呼喊骆德发名字。
骆德发先前在外,听得堂中响动,正是掀开门帘进来,却见得堂中狼藉一片,不由得声色一凛,急忙上前往那刺客位置行去,但见得方才同自己攀谈说话的黄脸短须汉子正蹲坐在那刺客面前,伸手探那刺客鼻息。
“还没死,只是昏过去了而已。”那骆德发还未来得及细看,便听得那黄脸汉子哑声发话看向自己,“掌柜的,我要是你,现在就会把人捆了,好留着醒来问话。”
这黄脸汉子话毕,便即起身离开,骆德发一愣,就立刻吩咐左右店伴将人捆了,收拾堂中乱局。
而那黄脸汉子在骆德发处理之时,又行到那切斯卡和顾年雪身边,却见那切斯卡似是昏沉沉晕了过去,便急忙蹲下身,定着顾年雪的目光瞧了一眼那伤口,又给人把了脉。
“死不了,只是些皮肉伤。”那黄脸汉子说话间将帽子往上推了推,露出那双眼睛,看向顾年雪。
顾年雪虽是云鬓散乱,满头是汗,可神情却是坚定冷静。
只听她道:“你救了我和阿乐的性命。”
黄脸汉子看着顾年雪,没有说话,低低嗯了一声。
顾年雪牢牢盯着面前的黄脸汉子,似是在打量盘算,而那黄脸汉子也不闪躲,直直回视过去。
二人相看良久,顾年雪才又缓缓开口说话:“可是——”
“你是谁?”
上班,人为什么要上班?
如果没有意外,周三见。
新人物顾年雪出场
切斯卡:呜呜呜,我晕血。
阿乐(le):切斯卡的昵称
又及,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故事会在这个单元大展开(?),所以这个单元会很长…(我估计)
因为很多前期的伏笔都要开始续接了
尤其是主要关键人物XX和xxxx还有xxxx等登场之后……
希望我能写好这些内容吧!
周三见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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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人归暮雪时【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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