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视频？”尹立纳闷。

董希音看着尹立投向自己的疑惑眼神也纳闷。除了内部开会视频和审讯视频，她应该没有其他视频。

“有人转给我新的资料，是一段你们董队的视频，我把链接转给你。不说了，我先忙，过后再联系。”何满急匆匆挂断电话。

正在董希音和尹立面面相觑之时，手机的提示音响起，尹立点开何满发给他的链接，就看到董希音“打刘娣”的视频——在薛晓静家楼下，董希音挥手拉开薛晓静，使得柳长寿的砖块砸到了他老婆刘娣的身上。

作为当事人，董希音当然知道这段视频的角度会让人引起误会，正在和尹立说明当时的情况，就听到办公室走廊里一连串的人在说“厅长好，局长好”，“厅长好，局长好”，一丝异样让董希音转过头，就看到省公安厅长王长翔站在门口，局长刘纯钢在王长翔身后露出半个头。

“厅长？！”

董希音在诧异中起身迎接，顺便对着王长翔身后的刘纯钢皱了皱眉头，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提示，这个“隔壁老王”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王长翔笑眯眯的眼睛看向尹立，说道：“小尹，刘局有事找你。”

知道是要支走自己，尹立识相地打了招呼就直奔门口。

尹立后脚刚抬起，王长翔的手已经推上了门，脸上仍旧笑吟吟地问董希音：“最近还好吧？”

尹立的半只脚若不是收得快，就会变成门缝楔子。

一阵凉风扑到脸上，刘纯钢和尹立一起被关到门外，隐约听到王长翔说：“老刘，先去安排吧，我和小音唠个家常。”

看王长翔这几乎压不住的急切，董希音知道有重大事情发生。

王长翔倒是没有马上说什么，笑了笑，直接拉过尹立的椅子坐了下来。

“别这么笑，老奸巨猾的。”董希音也皮笑肉不笑地呲了呲牙。

王长翔是她父亲的战友，两家人非常熟悉。

“小音啊，今天来是要和你说一件事……”王长翔笑得有些刻意。

董希音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上班时间，别套近乎。我没犯错误，不同意工作调动，更不同意岗位调动。”

王长翔立即就变成一副严肃的扑克脸，二郎腿一翘，脚下用力，将屁股底下的椅子悠然地转了转，也严肃地说道：“好吧，咱们公事公办——你先休假一段时间，具体销假时间视事态发展而定。”

“什么事态？”董希音问。

“这两天没上网？没看什么娱乐八卦？”王长翔问。

董希音没回答，等着王长翔继续。

“谢敏也没看八卦吗？”王长翔纳闷，表情真实，显然对队里人员的爱好了如指掌，所以此时有些诧异。

“又不是线人接头，您能有话直说吗？”董希音直觉和简凡的事有关。

王长翔拍了下椅子扶手，做了个耐人寻味的表情，双手用力将自己潇洒地撑起来，才掏出手机，翻出一段视频，一边放给站在面前的董希音看，一边说道：“这是网络上一段很火的视频，你是主角。”

董希音垂眼一看，正是刚才和尹立看过的视频。

由于视频角度问题，董希音的身体挡住了柳长寿，偏偏在她挥手的时候，那块砖正好也跟着她手掌划过的轨迹飞过去，看起来像是她反手扔出一块砖砸伤了刘娣，下一秒又拉走了薛晓静。

这是一段刻意挑选了角度进行剪辑、恶意满满的视频。

“调完整视频不就清楚了吗。”虽然如此说，但董希音知道，王长翔来找自己，必然是这视频还牵扯了其他完整视频不能解决的问题。

“视频已经通知网安组屏蔽了。”王长翔表情凝重，说道。

“为什么？担心越描越黑，还是完整视频被破坏了？需要我自己去解释吗？”董希音问。

“去你爹的腿儿！”王长翔气得骂了一句。

董希音好久没挨过这样的骂，咬了咬牙，没还嘴。

“你露脸了！全网络！人肉！你懂吗？！”王长翔拿着手机的手不停地凌空指点着董希音，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这视频在哪个网站？还全网络，我成网红了吗？挣的钱是不是要超过卖粉儿的了。”

董希音明白了王长翔的担心，故作顽皮地调侃。

“是呢，一千万，刀乐儿，你要不要自己去领个赏！”王长翔没好气地瞪了董希音一眼，挤兑道。

董希音在调入临海刑警支队前曾在云广及金三角一带做卧底，配合我国缉毒警捣毁了规模极其庞大的一个武装贩毒集团，这个集团国外的分支联合悬赏一千万美元，只为杀掉董希音。

“我自己去不现实，咱们爷俩配合一下倒是可以。”董希音在王长翔面前，偶尔会露出这样顽皮的一面。

“别打马虎眼！”王长翔又瞪了她一眼，“你本来就不该继续呆在一线，如果不是你死缠烂打求我，我也不会把你安排在这里。现在整个网络都看到你了，你必须立刻、马上休假，之后我再重新给你安排岗位！”

“您先告诉我，这段视频都出现在哪些网站？”

“休假之后你自己上网去查——估计很快谢敏就会告诉你了。”

“所以，和网暴简凡的那些人有关？”

王长翔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是。”

“也就是说，只在那几个娱乐网站平台传播而已。要杀我的人跟娱乐圈是两个世界，谁会去脑残聚集地！”董希音嗤之以鼻。

董希音之前对于网暴简凡的各种煽风点火的文章看过一些，无非就是简凡的对家收买的网络黑手从鸡蛋里挑骨头或者干脆炮制一些谣言来攻击、抹黑简凡的言行，进而否认他的人品，要将他彻底踩死。

这段视频里不仅有自己，还有薛晓静，前几天网络上铺天盖地地传播简凡粉丝在机场伤人，实则就是暗指薛晓静。

自己保护薛晓静，和柳鑫父母发生冲突，会被柳鑫这个深谙网络游戏规则的网瘾少女利用，不足为奇。

虽然自己一直怀疑简凡被网暴的事件背后有更深的原因，且何满的话也验证了这一点，但她不相信幕后的人敢如此高调地针对自己。这样做，与暴露他们的目的有什么区别？

这些网络喷子都是一群被蒙蔽和洗脑的暴戾无知者，一两天新鲜劲过去了，谁还记得她是谁。

“谢敏是脑残吗？”王长翔瞪大了眼睛，努力做威严状，却也默认了董希音的猜测。

“分析简凡肉／体和夸赞简凡的时候属于重度脑残，当然，粉丝身份和社会人身份不冲突，所以她在脑残和专业法医之间切换自如。”

“别想扯开话题，马上休假！”王长翔到底还是老姜，完全不为所动，厉声下达命令，“地址在老刘手里，听我安排，你马上去新住址！”

“这和软禁我有什么区别，还不如送我进号子，绝对安全。”董希音拒绝。

王长翔不再搭理董希音，转身向着门口，扬声道：“尹立，还在吗？”

“王厅，在。”

“事情都了解了吗？”王长翔继续问。

“刘局已经交代了大致情况。”

“那就可以了，剩下的路上再深入了解。进来吧，把董队带走！”王长翔果断道，随后又马上补充：“尹立，董希音的履历你知道，一定保护好她。”

“是！”办公室的门一开，尹立铿锵的声音已经清晰的传了进来。

矫健的步伐停在王长翔身后，尹立看着董希音，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董队，跟我走吧。”

“我不走！你们一个个大惊小怪，吃错药一样！那些网络黑手无非是为了利益之争要打压简凡，正巧我和薛晓静在一起，才兴起利用这段视频罢了。”董希音倔强地坚持。

“董队……”谢敏忽然从门外露出头来，小声说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因为网安删了视频，他们已经开始造谣我们是娱乐圈资本的保/护/伞，为他们开绿灯，更有甚者已经谣传我们保护娱乐圈里的吸毒者了，简凡就是吸毒者其中之一。”

董希音愕然，满脑子问号，无法理解是怎样的逻辑才能把这一切谣言串联起来，更无法理解为了打压一个娱乐明星，竟公然编造国家执法机关的谣言，是脑子真的不好使，还是意识形态出现了重大扭曲。

“今早门卫说，看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咱们大门口晃悠，估计就是那些人肉到你信息的人，来打探你的消息了。”谢敏又补充。

尹立想到刚才何满说的话，简凡事件是个套娃事件，根本不简单，连忙也劝道：“你还记得殷雪的班主任鲍京红是为什么停职吗？也是因为她学生的举报。”

董希音歪了歪头，仍旧不能理解此时的现状。吴力强失踪案正是处在最紧张的搜索阶段，随时可能有重要发现，突然之间自己就被隔离在外，还是因为这种突破正常人思维方式的事件，让她有些懵圈。

“有什么想不通的，休假的时候慢慢想，现在、马上服从命令。”王长翔一边说，一边给尹立使眼色，让他赶紧带走董希音。

谢敏在门口不停地点头附和：“董队，听王厅的命令吧，那些网络喷子都是乌合之众，现在正群情激奋，和他们讲不出道理，一旦硬杠，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发疯，绝不会收敛一分一毫。”

说着话，配上一脸怜悯，眼里还带着闪闪发光的同情和安慰，似乎在以过来人的身份鼓励董希音，希望她能快点儿脱离这场网暴。实则谢敏还不知道董希音曾经的经历，只是看多了娱乐圈里的无底线舆论攻击，加上最近殷雪班主任的事件，担心董希音无法承受那些污言秽语，更担心被利用的极端粉丝会对董希音的安全造成威胁。

董希音直觉有哪里不对。但被王长翔和尹立催促着，一时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问了一句：“我这个算不算套娃里的某一层？”

王长翔一怔，沉吟了片刻才答道：“算是吧。后续会告诉你原委的。”

没得到具体的回答，但也足够董希音继续猜测，匆匆被尹立带着进了地库，躺在车后座避开大门外徘徊的几个黑影，去了王长翔给她准备的“安全屋”。

“安全屋”其实离尹立的家不远，只隔了一条马路。是千禧年后建造的小区，都是电梯房，条件还不错，所有家具一应俱全，台式电脑和笔记本都有，更有一个望远镜支在窗口。

董希音试了试望远镜的可视范围，发现能清晰地看到旁边几栋建筑的最顶层。

习惯性地迅速在脑海里画出一片地图来，从方向上判断，这些地方，正适合用来埋伏狙击尹立的家。

看来王长翔考虑得相当谨慎周密，董希音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来“休假”的，还是来“监视”敌人的，同时，这样的布置也让董希音对眼前的事态有了新的认知——王长翔一定还掌握了其他信息，所以才要做如此布置。

不过是娱乐圈的一场利益之争，竟然将自己卷了进去，这蝴蝶效应的威力着实太大！

尹立检查屋中一切，确认安全后，这才准备悄悄离开。

看着尹立的背影，董希音平淡地说道：“你暂时也不要回家了，住你爸妈家吧。”

尹立回头嘿嘿一笑，说道：“放心，我不会去当活靶子的。”

一来一回，大家心照不宣。

“对了，拆迁房那一带的挖掘任务要先改个地点，从小区最外面开始挖，看看能不能有收获。”董希音嘱咐。

“你确定要挖吗？李铁并没有在拆迁区找到近期挖过土的铁锹，也许吴力强的尸体已经被凶手转走了。”

“你对那片区域已经很熟悉，让你在夜里背着一百斤的尸体碎块绕开所有道路监控离开拆迁区，你能做到吗？”

尹立很是认真地思考一下，答道：“做不到。”

“所以，尸体一定埋在拆迁区的某处。”董希音笃定地回答。

尹立一时拿不出更有力的反驳理由，同时心里对董希音仍有信任，勉为其难地说道：“但是，最外面是不是太远了，而且离正常社区近，很可能被人发现。”

“殷实是在16号上午被发现出现在街道监控视频里，吴力强在14号失踪。如果他是在14号当夜就遭了毒手，殷实有一天两夜的时间挖坑藏尸。”

“在拆迁楼里躲一天，他不怕被拆迁工人发现？”

“那时候是元宵节，没人上班。”

“但他不知道。”

“他是赌徒，这点赌的胆量一定有。”

“好吧，相信你的直觉。你乖乖在这里分析案情，有事情我来跑腿，不耽误事儿。”

“你们……都小题大做。”

“万一你这‘小饵’钓上了大鱼，可真就是‘小题大做’了。”

“啧！”

门关上后的一瞬间，剩下一个人的屋子突然就冷了下来。

好在董希音习惯了这种枯燥的冰冷，也终于有了完全的时间，来“调查”围绕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迅速打开笔记本上了她最先看到视频链接的时新微博，看到了尾缀一团火焰的第一热搜——

警察保/护/伞！重拳出击！

看上去像是一条完成光荣使命的正面热搜，然而点进热搜内容，第一条的内容赫然是：走路上，可能被打，去机场，可能被刺。朋友，发生争吵报警吗？主持公道的警察会继续打你的那种。唉！纵容粉丝伤人的失格偶像，无视保护人民责任的所谓警察，某些下水道蛆虫的保/护/伞这样强大，难怪粉丝嚣张猖狂，偶像无法无天。这世道，给我们普通百姓留条平坦的道路怎么就这么难。

ID很熟悉——“风车转到你家”。

下面跟着的评论将陈芝麻烂谷子的地方黑势力、保/护/伞等过往新闻一条条回顾，模糊发生的时间和最后的处理结果，看上去，仿佛这天是完全黑了，再没有光明一般。

董希音一直以为那些人只是一群不懂事的孩子，不敢真正的骚扰和造谣国家之法机关，然而现在看来，截然相反！

何满所说的套娃，已经开始明显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