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皇兄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真的怪罪我。”林彦话音才落,林蕴霏就为他戴起高帽。
对方闻言,朝她投来并不诚心的笑。
此事算是被揭过,林彦却还有疑问:“我听闻却步山的那三位山匪头子也被抓住了,徐大人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这不是撞到她的话口上了,林蕴霏将身子前倾,眸子里亮起不多不少的兴味。
谈及正事,徐直的神情及时严肃:“这三人为非作歹,有违大昭数条律法,如何也难逃一死。我欲亲自审问他们,将他们这些年犯下的罪行一一列举,再定下当街处死的判决,以儆效尤。”
“诸位意下如何?”既是将三人叫到了一堂,徐直自然该过问他们的意见。
“他们的确该被严惩,”林蕴霏依照与谢呈商榷的结果启唇,“这三人胆敢将朝廷下发至云州的赈灾粮夺走,使得灾情险些被贻误,此等罪责绝不容姑息。”
“我觉得他们该被提交大理寺定罪,以便震慑天下行恶之人。”
林彦没有立即表达意见,而谢呈为了不让林彦起疑,有意不应声。
“殿下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徐直说,“但……大理寺那边未必会接下这个结果显然的案子。”
大理寺愿不愿意接手,归根到底要看林彦的意思。他这些年先后拉拢了不少大理寺的大小官吏,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某些事中派上用场。
林蕴霏此举就是掐着林彦的心尖,让林彦明知或有古怪,还是无法拒绝。
毕竟哪怕林蕴霏不在其中使手段,以段筹的心计,也会在徐直审问时交代出他来保全性命,林彦想要守住秘密,别无他选。
她一直用余光瞄着对方的脸色,果然!林彦稳声开口作答:“大理寺确也有接下这种案子的先例,不为如何判罪,而为教化百姓。”
“所以依殿下之见?”徐直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顺着问。
林彦的语气透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我赞同嘉和的话,不该让他们如此轻巧死去。有劳徐大人理出一份相关的卷宗,我亦会在回禀陛下的折子上写明此事,然后亲自护送他们回京。”
徐直稍作思忖,道了声好:“稍后我便去整理撰写,戌时之前便可奉上。”
“大人不必太着急。”林彦善解人意道。
“多亏几位贵人跋涉千里来云州相助,眼下云州的旱情已然得到控制,想来诸位不日便要返京,”眼见得今日的议事即将结束,徐直起身抛出最后一问,“不知诸位打算在何日启程,我这边好提前安排。”
林蕴霏看向他们之中唯一能做决定的林彦,询问说:“皇兄,你觉着呢?”
林彦沉吟道:“我还得留此处理一些收尾的事……再过三日,七月廿八走。”
“我知晓了,”徐直心中有了数,“那么今日到此散了吧。”
林蕴霏于是向外走去,她今日没有走往常惯走的那条道,转而绕远。
不想被林彦拖住了步子:“嘉和,我想与你谈谈。”
避无可避地停步回首,她问道:“皇兄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方探看了下周遭无人,方才继续说:“明人不说暗话,我清楚这几日你根本不在州署内。”
毫不意外他能猜到她的金蝉脱壳之计,但林蕴霏选择装傻充愣:“我不知道皇兄在讲什么。”
“嘉和,别紧张,皇兄只是在关心你的去向与安危,”林彦打定了主意要诈她,面上拿出一派和善之色,“你是与我一起来云州的,临行前父皇特意嘱咐我要将你看护仔细。”
“多谢皇兄的关心,但我这几日都在厢房内安心静养,不曾去过别处,更遑论遇到什么危险。”林蕴霏同样笑着回应,八风不动。
林彦并非第一日知晓她是个难啃的硬茬,但还是为她最近的言行感到讶异。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从前仿佛只冠有娇纵名头的林蕴霏,清楚这是位新起的劲敌。
好似不闻她的话,林彦道:“你这是铁了心要帮着六皇子与我作对,是吗?”
林蕴霏不置可否:“皇兄今日莫不是吃错了药,为何净对我说这些奇怪的话?”
面对她的守口如瓶,林彦却也不愠:“嘉和,皇兄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六皇子与你并非一母所出,来日未必就会记着你的功劳。”
“你与其选全无主见的他,倒不如选我。我愿意同你签下白纸黑字的凭据,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处,你大可随意提条件。”
林蕴霏心里门儿清,他绝非真心想要拉拢他自己,不过是想要借此套出她在却步山的见闻,顺道将谢呈拉入麾下。
“我确实听不懂皇兄的话,倘如皇兄没有旁的话要讲,恕我失陪。”
林彦深深地看着她,沉声说:“嘉和,你若非要当皇兄的绊脚石,皇兄便也只能不顾你我兄妹之情,将你也算计进来。”
“皇兄自便,”林蕴霏像是无有听出他的威胁,笑盈盈说,“我先回去歇息了。”
林彦没有说行还是不行,林蕴霏就自行转身往厢房走。
她能感受到对方仍在凝视着自己,直至走过转角方才摆脱了林彦那叫人不适的目光。
原以为剩下的路总不会再有什么波折,谁承想快要到厢房时,她远远就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她今日自进入侧厅议事后就有意忽视不见的人。
林蕴霏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谢呈叫她心烦意乱,她便索性躲着对方,得个耳目清净。
结果始作俑者上赶着在她眼前晃悠,让林蕴霏就此功亏一篑。
话又说回来,她又不曾做过对不住谢呈的事,问心无愧,为何要惧怕对上他。
或许她越是有意回避,越是难将谢呈的痕迹从心底除去。
一念及此,林蕴霏深吸一口气,抬步欲向谢呈走去。
对方长身玉立,却先一步偏过头来,将她纳入眼帘。
林蕴霏唇边浮起一抹礼貌的笑,不紧不慢地趋前:“国师。”
听见她没有唤自己的名字,而是叫那个冷冰冰的称号,谢呈便知晓某些事情已回不去了。
他眸底的落寞几乎要溢出来,但在抬目看林蕴霏时又将这些情绪收起来。
“殿下适才是被三皇子拦住问话了吧。”他语气笃定。
“不错,他想要探我的口风,看我是否知晓他的秘密。”林蕴霏见他开口提及的是正事,心下定了定。
孰料谢呈的下一句便转了话锋:“殿下今日在人前与我看起来太过疏离。”
林蕴霏错愕地撞进他的灰眸,对方的神情太过坦然,让她生出一种他们没有闹掰的错觉。
但谢呈很快又将她的错觉打破:“我并非想要纠缠殿下。”
“只是如果让林彦瞧出你我之间离心离德,他定会用此来做文章。”
“我明白国师的意思了,”林蕴霏掐着掌心,“可我不愿意与你逢场作戏……我素来不喜经手的事情拖泥带水,黏糊不清。”
“至于林彦,我既择定了要攀青云路,便不会怕与他相斗。”
眼前人艳若棠梨的面上笑容勉强,谢呈被刺得别开目光。
“是谢某唐突了,殿下只当谢某今日没有来过罢,”他退后一步,向林蕴霏敛衽作揖,“谢某告辞。”
林蕴霏看着他与她擦肩而过,攥紧的手骤然松开。
她侧了些身子,瞧见谢呈的影子低斜地映在地上,随着他倏然远去。
谢呈没有回头,她于是也扭首踏进卧处。
*
林彦甫一回到房间,就彻底将脸色沉下来。
“殿下。”迎上来的近侍察言观色,殷勤地为他奉上茶水。
林彦却反手将茶盏掀翻在地,将人吓得立时跪地:“殿下息怒。”
幸亏里面乘着的是凉茶,不然近侍的手怕是要被烫出泡。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口闷气在他胸前堵了一上午,此时堪堪得以抒发,“我精心筹备了三年之久的计划就这么毁于一旦,你让我怎么息怒?”
见他气成这般,近侍哪里还能不知晓议事的结果,只得将额头磕地,曼言劝道:“折损了云州据点事小,殿下气坏了身子事大啊。”
“此诚危急关头,殿下得紧着想该如何亡羊补牢。”
不用他提醒,林彦也知晓此刻的头等要务:“依我看,她十有**发现了我的秘密。亡羊补牢已是来不及了,如今我能做的只有销毁行迹。”
“既然林蕴霏她不敢对外承认到过却步山,那么我就有了转圜的余地。她倒是想得美,想将段筹这个知情人送回京城,好让事情捅到父皇那儿,”林彦一挑唇角,嘲弄道,“可惜人是由我领军护送的,我又岂会再给她抓住我把柄的机会?”
“彼时人一死,她空有难以向外人道的一面之词,我便可全身而退。”
“殿下英明,”近侍实则听得一知半解,但不忘出声恭维,“六皇子一派哪里能与您相提并论。”
林彦并没有被他夸得舒心,喃喃道:“林蕴霏啊林蕴霏,看来我是留你不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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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逢场作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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