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舟实在是睡不着,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给备注“茵茵”的人发了条消息。
boat:老师,我发烧了,明天请假一天。
“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很长一段时间,叶茵最后发了句“好”。
时间是23:37。
他半靠在床头,良久,他在眼眶上摸到一片湿润。
……哭了?
只可惜,那个会安慰他的人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沈瑜猜的没错,那本书的作者确实是他本人,他也确实是活了上千年。
户口是十几年前才想起来办的,那时他为了不让工作,人员看出端倪用了缩骨去的,篡改了自己的年龄,所以他现在只是个十七岁少年而已。
他走到客厅开了灯,有些颓废的坐到沙发上,又想到什么似的去翻柜子。
*
清晨,门铃被人按响了。
程舟的意识不太清醒,甚至算得上混沌。
他慢吞吞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去查看屋外的情况。少年背着米白色书包站着,垂着眼睫,那双单凤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什么事?”程舟哑着嗓子,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喉咙像被刀刮了一样,痛的他直咳嗽。
“唉?你还好吗?”沈瑜扯了扯书包带子,“要不要一起走啊,我一个人去有点寂寞。”
“滚。”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眶,“我请假了,你别再来烦我。”
“你生病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我说了,不要再来烦我。”他不耐,“我们才认识一天不到,没那么熟。”
沈瑜这才不甘不愿的走了。
他靠着门坐下,看着满屋子狼藉,大大小小的药盒以及大瓶小瓶的酒罐,手腕隐隐作痛。
他还没从宿醉的难受中缓过来,脑袋发昏。
程舟从口袋掏出手机,点进与“清清”的聊天框发了很久的呆。
boat:有空吗?
对面秒回:怎?
boat:现在能从郑州坐车来淮安找我吗?我报销,顺便请你吃饭。
束妍清缓缓扣了个问号,她直接发了句语音,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她的疑惑:“这么突然?好莫名其妙。”
boat:来不来?
清清:转钱,一共是……379元,我没吃早饭,再转10块给我买个小笼包。
boat:[转账]500元请接收。
束妍清发来一句“卧槽”,紧接着说:你来真的?行行行我现在订票,又发病了?
boat:嗯。
清清:哇,都多久没发了,我还以为你好的差不多了。我最近血小板有点低,到你那边记得给我点灵力。
boat:嗯。
清清:哎呀你都不知道啊,我现在血小板比死人还低,去医院查的时候真的要被吓死了,长尸斑了都。
boat:造啥孽了?
清清:不知道,反正借我点灵力就对了,麻烦死了我来都不能受伤,不然等一下死路上了。
程舟关了手机,束妍清从河南过来江苏的话……应该也要几小时,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她过来。
程舟有精神疾病。
沈暮白活着的时候他就有了,只不过那时他并不知道这可以称作为“精神病”,只是觉得自己很难受很烦,会误伤到至亲之人包括沈暮白,还会渴望痛感开始自残。
他右手手腕上全是细细密密的伤口,因为他是左撇子,握剑拿笔拿筷子什么的只会用左手。
一次偶然,他看了一本关于心理学的书。
双向情感障碍(Bipolar Disorder),是一种以情绪极端波动为特征的慢性精神疾病,主要表现为狂躁/轻狂躁发作与抑郁发作交替或混合出现,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和社会功能。
那时他明白了,这一类称为“精神疾病”。
每次发病他都会乱砸东西,自我伤害,严重起来还会滥用药物,近几年都没怎么发作了。
在沈暮白死后,他的病情愈发严重起来 ,差点就割腕自尽了,还好有束妍清拦着。
束妍清与他青梅竹马,比他大了快四岁,不是一个门下的弟子但关系很好,和亲姐弟一样。
她知道他有病,大学特地选的心理学专业,经常给他做开导。
程舟拧了拧眉心,在地上看了看,找出一个小罐子拧开盖,里面有着仅剩不多的药片,他摸出两粒放入嘴中咽了下去。
他站起,将椅子从餐桌前拉出,趴在桌上把头埋进臂弯里睡了过去。
“暮白。”六岁的程舟抬头看着男人。
“嗯?”沈暮白理起长发,拿发扣扣上,扎了个蓬松的高马尾。
他又唤了一遍沈暮白的名,对方弯腰将他从地上抱起,没说什么,只是把他头发揉乱了。
“暮白……”
“一唤换为师作甚?”沈暮白轻笑一声,“粥粥啊,若能听你唤为师一句师尊,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捧着沈暮白的脸,在对方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便红了脸:“我喜欢暮白,暮白要一直陪着我。”
“哪里学的?”沈暮白抱着他缓慢走着,“粥粥先休息去吧,为师在你睡觉时观察一下你的病情。”
“为何……要在睡觉?”
“不想睡?”
“嗯……”
沈暮白摸着他的后脑:“睡吧,睡觉时不会发病,为师也能放心。”
“暮白,我此刻很烦很难受,你能多陪陪我吗?”
“好。”沈暮白轻声道,“你不许割腕,不许自残,为师就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直盯着你。”
他双手环住沈暮白脖子,将头埋在对方颈窝:“我控制不住……”
“不能割就是不能割。”沈暮白语气还是柔和,“再难受也得忍着。”
“也罢,只要暮白在我身边就好。”程舟小小年纪说话也和个大人一样。
“为师会治好你的病,也会一直陪着你。”
后来,他忍不了了,趴在沈暮白肩头哭,指甲在沈暮白后颈上留下几道长长的血痕,沾了满手的血。
他侧头,一口咬在对方脖颈上,尖锐的牙咬破肌肤,鲜血汩汩流出,染红大片衣襟。
“暮……暮白……”程舟呜咽着,“让我割一下吧……”
“不可。”沈暮白痛得发抖,却仍未松手。
*
下午,程舟被点密码锁的声音吵醒,门锁开了。
“我靠怎么这么乱啊?真发病了啊?”女孩穿着短裤短袖,随手把头上的遮阳帽放到一边。
“粥粥你怎么样了,还难不难受?”束妍清连包都没来得及放赶忙查看程舟的状况。
他扶着额头长呼了一口气,看了眼手机,13:41。
“怎么现在才来?”他嗓音哑得吓人。
“都怪那个傻逼导员吧。”束妍清一脸不爽,“我本来九点半的车,我说家里人生病了要请假一周,结果你猜她说什么?她说又没死请什么?哎呦给我气的……”
程舟低低笑了一下。
“最后我改了航班,翻墙出去的。”
“受伤没?”程舟只捕捉到她说她翻墙离开的。
束妍清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当时摔地上直接咳了口血,去小诊所开了点药。”
他伸出右手放在束妍清手臂的一道淤青上,也可以说是尸斑。
一股暖流涌进束妍清体内,那尸斑渐渐淡了下去。
“只能借你那么多,我很难受,镇定剂有带吗?”
“肯定有啊,知道你又发病我人都吓死了,看都不看整个医药箱全塞包里了!”束妍清连忙从包中拿出一个小箱子。
虽然束妍清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他还是察觉到她在忍着火气。
束妍清在箱子里东翻西翻,找出了一支针筒。
束妍清拔下针头的保护套,掀开他左手短袖睡衣的袖子,先查看了一下药剂能不能流出,接着将针头扎在他肩上,里面的液体缓缓注射进去。
“你有医药箱为什么要去诊所?”他声线冷淡。
“脑子没转过来,而且我当时头很晕怕吃错药。”束妍清翻出一个小袋子将针筒扔进去,“没那么暴躁了吧?”
“药效哪有那么快?”他伸出左手,“纱布。”
“呐。”束妍清扔了一团白色的东西给他。
程舟接过,盯着右手手腕那道又长又深的刀疤好一会儿,血已经干涸变为难看的棕褐色。
“你又割!”束妍清怒火中烧,拉着他到洗手台前,要说刚才只是责怪那现在就是真生气了,“你好好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还有个人样吗?沈暮白说的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你这样对得起自己吗?!”
他抬眼,与镜中的自己对视,脸色苍白,眼下一片乌青,头发乱的和鸡窝棚一样。
“束妍清。“他终于唤了对方的姓名,“我割几刀又死不了,更何况我没伤害到别人也没捅你,我控制不住自己你又不是不知道。”
束妍清拧开水龙头,用自来水清洗着他手腕上的血迹,在上方柜子中拿了根棉签,顺手把碘伏也拿下来简单给他的伤消毒,最后才缠上纱布。
“怎么发的病?”束妍清放好碘伏,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里,询问起他的情况。
“因为……那个新学生吧。”程舟走进客厅开始收拾。
“姓沈的那个?”
“嗯。”
良久,他反应过来:“我昨天就想问了,你怎么这么在意这人?”
“……诶嘿。”束妍清心虚的笑了笑,“糕糕跟我说,这姓沈的很可能是暮白的近亲,然后我就来问你,看了你的回复,我问了一晚上讨到了这人的联系方式,叫沈瑜对不对?”
他蹙眉:“你疯了吧,暮白连亲人都没有哪来的近亲?”
“他不是有个堂兄吗?”束妍清拿出手机打字,“只不过暮白自己不知道而已。”
“你可以问问南宫余知道自己有姓沈的老婆吗?”程舟的白眼快翻上天了,“近亲个屁,南宫余几千年来也没处对象。”
“哎呦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啊,暮白没亲人小余难道还没有吗?”束妍清瞪了他一眼。
这位南宫余呢确实是沈暮白的堂兄,但沈暮白不知道,以为自己没什么亲人,南宫余索性也选择了保密。
束妍清口中的“糕糕”是她师兄,叫贺年。束妍清这人喜欢给其他人起外号,看到“年”联想到了“年糕”,于是便开始叫贺年“糕糕”。
当然,贺年一点也不像年糕一样柔软,很爱忽悠人,束妍清就被坑了不少次。
“大忽悠的话你也信,弱智呢你。”程舟还想再骂几句,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清清:[转账]100元请接收。
boat:?
程舟把几个药盒叠在一起,回头看束妍清:“干嘛?”
“你给我转五百,我只要四百就够了。”
他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把一百块钱退了回去:“买零食吃去,晚上带你去吃火锅。”
“得了吧,你只吃清淡的,哪回和你吃不是清汤寡水?”
“点鸳鸯锅不就行了?”他整理好药盒去收拾酒瓶,抽空间还摸了支烟叼在嘴中,正要点火。
“哎。”束妍清叫住他,“不许抽!”
小剧场:《发病与不发病》
程舟正常时:(严肃脸)……(比较沉默
半发病时:(摔摔打打)(自残)暮白……
全发病时:(寒玲:别想让我剧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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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心理导师这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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