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明早去逛菜市场好不好？”春芽虚靠在卫生间门框处问清雨。

清雨擦干脸，看她一脸期待，点点头，“好。”

“我教你做饭吧。”

“那可能得去趟超市，家里什么调料都没有。”清雨有些不好意思。

听到这句话，春芽的心化成一片柔软，只是下一秒又触到盐撒出的边界。

“好呀。”春芽梨涡浅浅。

像往常一样，清雨躺在床上闭起眼，她祈祷明天还是阴天。

世人都爱艳阳天，可她觉得阳光太刺眼。

只是老天擅长开玩笑，清雨是被穿透窗帘的日光晃得睁开了眼。

“现在几点啦。”她知道会有人回答她。

“七点多一点。”春芽站在阳光还未触及的地方，笑弯了眼，“早安。”

“早安。”林清雨利落地起身，她没有赖床的习惯。

“现在出发刚刚好。”春芽跟在清雨后面碎碎念，“菜什么的都很新鲜……”

清雨静静地听她絮叨，觉得自己好像长了条小尾巴。

外面还很凉快，只是日光明朗，清雨把遮阳伞往春芽的方向倾斜，确保她不会被阳光晒到。

春芽虚挽着清雨握伞柄那只手对应的手臂，她喜欢起度日如年这个带有消极色彩的成语。

超市很大，即使装着好多大妈大爷也还是空荡荡。

“要买盐、醋、酱油、生抽、老抽……”

听她这话说得好像没有终点，清雨去推了个大购物车。

“你有钱吧？”春芽严肃地看向那个忙着从货架上找她说的调料的身影。

“不用担心这个。”清雨抽空回应，上大学时兼职赚的钱和这么多年写文的稿费她基本都攒着呢。

春芽放下心来，看她调料买的差不多了就往食材区走。

“你爱吃什么？”林清雨随意地问春芽。

“我都爱吃。”春芽不挑食，“非要说的话……菠菜吧。”

林清雨抬头张望，推车拐个弯，要拿购物袋装菠菜。

看她拿起的菠菜根部发白，春芽笑笑，她叮嘱清雨，“根部是红色的菠菜才最新鲜。”

林清雨认真看眼手里的菠菜，放下拿起另一把。

“你买菜的话一次少买些，够一两天的量就行，你一个人吃，买多了就放坏了……”

林清雨顿了一下，又听到春芽说：“你爱吃香菜，可以一次多买些，放冰箱冷藏能吃一周。”

“多买些鸡蛋，每天都要至少吃一个鸡蛋。”

她点点头，“好……”

“油、米、面……这些家里有吧？”春芽语气自然。

“有。”清雨点点头，幸好那时候买了，否则她可提不动这么多东西。

“再买些牛肉、鸡肉、猪肉吧。”春芽看清雨手臂纤细，决定要在她走之前把她会做的菜都教给清雨。

“全买吗？”清雨问，“先买一样，下次再学其它的怎么样？”

她太害怕来不及，听清雨这样说又有些心安，至少还会有下一次。

“好，那我们先买些牛肉吧，我教你做香菜牛肉。”春芽点头，又开口，“下次教你包香菜猪肉饺子，还有香菜鸡丝……”

林清雨失笑，“我也没那么爱吃香菜。”

春芽捏捏耳垂，“那下次再教你做别的。”

“不过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学。”

“好，我全部都教给你……”春芽希望清雨能快些学会，全都学会。

幸好大学时有挤时间锻炼，再加上调料买的都是小瓶，清雨勉强能单手提动购物袋。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看到几乎半人高的大塑料袋，春芽惊讶。

林清雨不语，只是一味赶路。

春芽哂笑一声，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怎么突然要教我做饭？”

“突然吗……”春芽笑笑，“我不是想着谢谢你帮我的忙。”

一阵风起，卷走声响。

沉默片刻后清雨开口，“做这些事我心甘情愿，不需要你的报答。”

“是我一点心意嘛。”她闪进门，朝厨房走。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要放进冰箱。”

“肉和菜要分层放，生的和熟的也要分开。”

“不要吃隔夜饭，当天吃不完就丢掉。”

……

“知道了。”林清雨一边动作一边听春芽嘱咐。

“你能记得住不？要不要写下来？”春芽神色担忧。

“我记住了，不用写。”

林清雨皱了一下眉，她觉得有点奇怪。

“那就好那就好。”春芽点头如捣蒜。

“你想先学哪道菜？”她跃跃欲试，眼睛里星光点点。

“菠菜你一般怎么做？”林清雨想学春芽喜欢吃的这道菜，她有些好奇是什么味道。

春芽一怔，“就凉拌……”

老家屋后菜地里种着菠菜，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万秀萍就揪一把来做，简单又好吃。

她来山城后有试着做过，香是香的，但不知道少了哪味佐料，感觉不太对味。

“你教我怎么拌。”

春芽点点头，这道菜确实很简单，适合新手做。

“做饭前要先洗手哦。”

林清雨从来没做过饭，不过她学东西很快，在春芽的指导下做得像模像样。

“再做个西红柿炒鸡蛋吧。”春芽满意地看那盘她们共同努力下做成的拌菠菜。

林清雨点点头，把西红柿洗干净，放上案板下刀切。

“切小块一些啦，”春芽笑，“这样容易出汁。”

林清雨把自己切好的那些又一分为二。

“拿一个碗来打鸡蛋吧。”

“把鸡蛋放在碗沿上面把壳轻轻磕开，然后拿起来用两只手从破洞处戳开，蛋液就掉进碗里啦。”

她教得很仔细，清雨抿抿唇，小心翼翼地照她说的做，磕开的时候有蛋壳掉进碗里，她觉得脸畔热起来，伸手把蛋壳拈出来。

“没关系，第一次做已经很厉害啦，你都把蛋磕开了。”看她有些不好意思，春芽笑笑，安抚她。

林清雨知道哪里奇怪了，听到这句话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无比陌生的词汇——妈妈。

耐心的、温柔的、包容的、唠叨的……

妈妈是不是就是这样。

她的脸彻底烧起来……

“我们下午再学做香菜牛肉。”春芽跟在清雨后面往餐桌走，她低头看自己的脚。

“好。”

“尝尝怎么样？”春芽歪头，话语里藏着几只飞舞的小燕子。

在她期待的眼神里，林清雨郑重其事地夹起一筷子菠菜放进嘴里。

看她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林清雨微微低头，错开视线，倒也不是害羞，她只是有些不自在。

“好吃。”咽下去后清雨又抬头冲春芽笑，真的很香，而且还是她们一块做的，满足感填满她的心。

春芽看一眼清雨的耳朵又收回视线，她望向波光粼粼的潭水，也笑得眉眼弯弯，“那就好，以后你就可以自己做饭吃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以光速向宇宙后退，带着承载着这一刻图像的眼睛，飘向永恒。

林清雨点点头，认真地品尝她们的劳动成果，不浪费哪怕一丁点。

接下来的十几天，她们就重复这样的场景，几乎溺在厨房里。

春芽教清雨学习新菜，又复习旧菜，顺便培养她按时吃饭的习惯。

清雨已经不需要她的指导就能做出几道简单的饭菜，剩下的只是不断练习和重复。

只是她的心一日一日地向下坠，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中止执行判决的死刑犯，新的命令已经被签发，但她贪婪地抓着这些偷来的日子不愿意放手。

时间从不因为人的珍惜稍作停留，她只是大步向前，从不回头。

餐桌前，清雨依旧认真地低头吃饭，头发被扎起，乖巧垂在脑后，露出两只小小的耳朵。

春芽站在对面，盯着她的右耳。

清雨右耳外缘中部有一个小小的银环轻巧穿过，像是一把小锁锁住她的曾经。

让她产生一些好奇。

对这个银环的产生，对她的过去……

好想知道她是怎么长大的啊，春芽心里有好多对清雨的疑惑没有被解答。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埋头吃饭的人感受到对面一直没有移开的目光，脸畔悄悄爬上一抹绯红，她不会让问题留在心里，于是抬头问她。

看她视线落在自己的右耳，清雨刚想开口就听到对面的声音。

“什么时候穿的这个孔呀？”沙漏上方不断变少的沙子让春芽变勇敢。

“和你搬来山城时差不多大的年纪。”清雨淡淡地笑，“青春期做过最叛逆的事也只是去给耳朵穿了个孔。”

她觉得过去没有必要被再次提起，这只会让人沉浸在痛苦里畏手畏脚，停滞不前。

十二岁后她就一直践行这个道理，向前走，不停留。

春芽黯然，自己已经像是脱光衣服般袒露一切，而她却只字不提她的故事，好不公平。

有温暖的气息覆上她垂在身侧的手腕，她抬头撞进对方潮湿的眼。

“现在你看到的我就是我的全部。”

因为她在春芽面前，一直都在做最真实的自己。

而且，现在的她就是过去的产物。

“你弟弟是今天中考，对吧？”

春芽点头，“考三天呢，今天是第一天……”她听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雨声。

清雨也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勾起嘴角，“这几天好像都有雨，对中考生来说算不算好天气？”

春芽不关心这个，“我也不知道。”

她捏捏耳朵，想要缓解内心的不安。

清雨看她一眼，擦擦嘴，“我猜算吧，天凉快一些有助于头脑保持清醒。”

她决定一个人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