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拂衣院的门是被裴昭彰敲开的,他昨夜因为晚归躲过了一场恶战,但听闻救下师兄和弟子们的是千羽,心中忐忑不已,特意带了不少药上门道谢。
虽然相舆向他解释过千羽受的伤很轻,但他还是固执地坐在院中要见她一面。
千羽被这个阵仗搞得有些头疼,但更让她头疼的是,九幽自从昨天晚上莫名生气后,早上也见不到人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可她回忆昨夜的种种,十分肯定自己没有哪里得罪他。
这么大的人了还玩失踪?她心中很是愤愤不平。
但千羽没时间去纠结这些麻烦,因为眼下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袁立恒一案虽然有了些眉目,但苏栀那里的线索依旧很重要,因为她是唯一和凶手有过密切接触的证人,若是能从她那里得到什么线索,凶手的范围就会被再次地缩小,找到他更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青田宗弟子提到过袁立恒很有钱,但是向宗门预支钱财才能赎娶苏栀又是为何?苏栀和袁立恒本乃是一对佳人,但苏栀为何又会对他如此失望?
答案就在口边,但是千羽总觉得要拿着证据才能向苏栀证明些什么,故而决定准备完整了再去找她。
她一早派相舆去青田宗打探消息,自己则去了南陵几家赌坊。
不出半日,她果然查出了问题,袁立恒来过南陵最大的赌坊千金阁,曾经在这里一掷千金参与了一场豪赌,这场赌局输掉了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里面甚至还包括苏栀送与他的香囊。
千羽拿着香囊迟迟而归,待回到拂衣院已是傍晚,青斛替他们烧好了饭菜,但饭桌上依旧不见九幽的身影,她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青斛和相舆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异样,一个个埋头吃饭不敢多言。
直到晚上,相舆见她坐在桌子旁望着杏树微微出神,这才借着查案的理由靠近她。
“圣女,白日里去问过了,袁立恒这个人很讲义气,花钱也是大手大脚的,之前没来南陵的时候就喜欢同宗内弟子小赌一番,他的钱大约是输在赌坊里了!”
千羽点了点头,“知道了!”
言罢,她看向相舆,似是想要问些什么,但却又说不出口,只能转过头望着杏树沉默。
相舆见她这副模样,即便她不说出口,多日的相处也让他深知千羽就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于是在一旁宽慰道:
“圣女,九幽约莫是去做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了,他之前在宗里就这样,独来独往惯了,无论什么事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但他肯定会回来的,若他不回来,属下抓也能把他抓回来!”
千羽看向他的冷眼柔和了很多,但依旧是一副倔强模样,冷声道:
“此人私自外出坏我赤蛊宗规矩,回来之后我必重罚他!”
话音刚落,拂衣院院门突然被打开,消失一天的九幽现身于门口。
他面色冷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朝着她缓缓走来,相舆见此知趣地退了下去。
千羽坐直身体冷冷看向她,一双眼里满是不满,但九幽却视若无睹道:
“我今日去了一趟瘴林,偶然在瘴林深处找到了两具干尸,说来也有趣,这两具尸体竟是消失多日玄阳宗的弟子......圣女得闲可以随我走一趟!”
千羽目光微微一愣,她没想到平日懒散的九幽像是吃错了药一样,竟然开始主动调查起瘴林来,但这般好事,为何早上连个口信都懒得留?
她还没来得多想,九幽坐了下来,目光落回她脸上,又道:
“前几日送去的游虫图样角堂主应是收到了,今日我收到了他的来信,信中说这种蛊虫并非是人可以驯服的,青斛就是个例子,她幼年感染游虫,用药调理多年却也只能勉强维持蛊虫不会反噬,所以她绝不能接近瘴林,否则体内的蛊虫再次失控恐无回天之力......”
千羽点了点头,她看向九幽正经起来的模样,一时间还挺不习惯。
“还有......你之前说浮虚境害的是人心,你对浮虚境又了解多少?”
九幽轻抿了一口茶,幽幽问道。
千羽支着脑袋,蹙眉看向他,“了解的不多,但幼时听宗里前辈提到过,浮虚境内有无数只怪物,还有一座六翼高塔,想要活下来就得拼命往上爬,爬到最上面就能找到宝物......”
“可无数人争抢的宝物又是个什么东西?赤蛊宗的养蛊术要用无数人命才能炼成,剑灵宗的灵剑术消耗的是施术者的精血,玄阳宗的金光术虽可短暂提升施术者能力却也会损坏他们的根基......”
“千百年里,人人都为了这些东西争得头破血流,宗门耗尽几代人心血研究的功法不及浮虚境宝物一成,又有谁肯停下逐流的脚步去耐心钻研......浮虚境放大了人心的贪婪,所以那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神迹,而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深渊!”
九幽听罢露出欣慰一笑,这江湖人人都在思索如何得到浮虚境宝物,而千羽却视宝物为粪土,看得通透明白,她果然同普通人不一样......
但越这么想,他越觉得眼前的人珍贵异常,忍不住想要将心中所藏之事一口气同她讲个明明白白,好让她断了去浮虚境冒险的想法,可他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他自昨夜见千羽斩钉截铁地说出那样的话,酸楚过后便是无限的慌张,无人比他更了解浮虚境的可怕。
若她下定了决心要为兄长冒险,那自己无论付出何等代价也要毁了这浮虚境!
作为曾经的仙人,浮虚境因他过错而生,毁掉浮虚境亦是他无法逃脱的宿命,唯有如此千羽才能够平安无忧......
可这瘴林的危险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这种游虫自阴界而来,不是他如今的**凡胎可以应对的。
九幽忍不住在心口叹了一口气,想要逞英雄没逞成,还被游虫欺负了一顿,手臂上的伤到现在都在隐隐作痛,真是倒霉!
千羽似乎发现了他的异样,忍不住问道:
“你为何问我这个?还有,你今日去瘴林为何不同我们说一声?”
九幽本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离开的,毕竟告别这种事他可做不来,但出逃半日归来依旧只能当个凡人,这种事情实在是丢脸,他碍于脸面无法据实相告,只好装傻充楞道:
“哎,走得急,忘了......”
千羽冷冷扫了他一眼,蹙眉道:“那昨日又为何要生气?”
九幽微微一愣,“我哪儿有?平日里就这张臭脸,圣女怕是看错了!”
“你不想让我去浮虚境对吧!”
九幽被察觉出心思,心中一惊,躲过她的目光,悠悠道:
“嗯......我自己都不想去,又怎会想让你去,但如果你执意要去的话,我就只好同你一起了!”
千羽听罢,不自觉看向他的双眸,“如果真到那个时候,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为我涉险,咱们四个人,一个人都不许少!”
九幽难得见她这副真情流露的模样,往她那边微微倾斜,笑道:
“原来圣女对我这么好,相处这么久了我竟连这个都不晓得,真是目光短浅了!”
千羽的脸色一冷,斜眼瞥了过来,眼神锐利得恨不得将他剁成肉泥。
九幽知趣地收了笑,轻声道:
“担忧了一天吧,以后我若是要走定然会提前告诉你的!”
千羽点了点头,将手中茶水饮尽后,缓缓起身离去。
夜里的风有点大,但吹到身上却很凉爽,杏树枝叶在晚风中发出簌簌的响声,随着心弦缓缓摇曳。
千羽悬着的一颗心此刻终于沉了下来,九幽是她见过最独特的人,他看似懒散渡日,但实际上比任何人想得明白。
人世间最难缠的往往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他常常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习惯性把自己放在看客的位置上,大约也是不想跟人产生什么联系,就好像早早决定了要离开一样。
千羽很好奇他什么时候会离开,但得了他的承诺,便也觉得是早是晚都无关痛痒,毕竟人迟早都会离开的,她迟早也会离开。
第二日一早,听闻千羽要去金雀楼,九幽难得自动请缨跟了上来。
一到门口,老鸨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一想到千羽那日威胁她的模样,身体忍不住抖了一抖,不等千羽多言,熟练地将她引到苏栀的卧房。
几日未见,苏栀面色看起来比之前疲惫了很多,但一双眼睛依旧是炯炯有神,她穿着一件水蓝色外衫,显得格外端庄稳重。
或许是从木槿那里听闻了他们的事迹,苏栀对他们的态度缓和了很多,没了之前那般生硬冷漠,但脸上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叫人猜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千羽接过她递来的茶水,从怀中取出香囊放到她面前,缓缓道:
“之前去过青田宗,了解了一下袁前辈,为苏栀姑娘寻到了这个......他之前在千金阁输掉了身上的所有东西,其中就包括这个香囊。”
苏栀冷冷瞥了一眼桌上的香囊,视若无睹道:
“姑娘即便替我寻来了这个东西又如何?我已决定要跟那个人断个干干净净,他的事情都与我无关!”
“苏栀姑娘,或许有一事你并不知晓,袁前辈当日在千金阁是为了给兄弟出气才会着了别人的道输掉所有东西,他回到青田宗后便后悔了,即便觍着脸去向宗里支取钱财,他也想要娶你,所以在这件事上他是不会骗你的!”
“更何况,你最后见的那个袁前辈并不是他本人,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吗?”
九幽:惨啊,我堂堂扶光仙君竟然会被那些虫子给欺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千羽:下次赌气离家出走记得提前说一声,我好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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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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