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这个古树·坦白

看着这么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声泪俱下，纪棠深感不忍直视，忙挥了挥手，让兵士下去了。

见洞里只剩下他们三人，纪棠走过去蹲在银政面前，安慰说：“你好歹也是西清侯二公子，有点出息行不？这么个哭法算是个什么回事？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

“那是因为没到伤心处啊！”银政抬起头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伤心非常，他毫不在意的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伸手就想抱纪棠满怀。

被纪棠忙不迭的赶紧闪了。

先不说身后冷冰冰的凝视，就着脏兮兮的衣服加上鼻涕眼泪的，精神洁癖纪棠只觉得恶心！

银政第无数次扑了空，直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不理会上方传来的凝视，吸了鼻子哽咽的说：“我的第一次，没，没了……”

冷不防的一句话，让纪棠摸不着头脑，小脑袋瓜子上全部都是问号，他歪着脑袋皱着眉头，问：“啊？”

“不仅第一次，第二三四五，很多，很多很多次都，都没了！哇呜……”

说罢，银政将脑袋埋在膝盖之中，哭的更加惨绝人寰了。

安慰了清纯少男被绑架之后逐渐沦落成斯德哥尔摩失足少男还不自知的银政一晚上，直到天色破晓，银政才闭上了哭的红肿了的双眼，沉沉睡去。

总算是看在同乡的份上，放了纪棠一马。

纪棠走出厢房，脑仁疼的厉害。

他揉揉太阳穴，看着在门口守了一夜，坐在凳子上靠在门板上闭目养神的崇宁。不动声色的走过去，跪在崇宁身前，双手环过崇宁的腰，将脑袋埋在崇宁的怀里。

他知道，崇宁并没有睡着。

闷闷的说：“有你真好。”

崇宁闭着眼睛，将纪棠紧紧抱在怀里，脸颊靠在纪棠的头顶，一言不发。

二人相互依偎了好久好久，纪棠从崇宁怀里抬起头，二人对视良久。

纪棠动动喉结，正色道：“我想去看看糯米茶树。”

“好。”

崇宁站起身来，拉着纪棠也站起身来，在泛青的天色下，往送子观音院走去。

纪棠站在糯米茶树下，看着流苏花瓣在风中摇曳，看着晨光微熹中优雅的四月雪花。

他背对着崇宁，伸出手，就像是想要接着即将落下的花瓣一般。

纪棠好几次想要出声，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知道，以崇宁的聪明，早就从细枝末节中发现了蛛丝马迹，他不想让这一段感情被猜忌和误会捣的分崩离析。

“我叫佟离，离开的离。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一个人渣一样的人。我和他青梅竹马，同窗十年。我们相互扶持走过毕业后创业最艰辛的那几年，一起经历失败、挫折、成功，还有突如其来的瘟疫。可是到最后我才发现，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一片狭长的白色花瓣凋零而下，顺着晨风吹到佟离的手心，佟离侧颜看着，嘴角笑着，一滴泪从脸颊滑落。

崇宁揪心的皱起眉头，动动脚尖，始终没有上前。

“其实不能怪他，是我自己眼瞎。读书时候，他为了能夺得第一名，可以在一两个月前向我表白，却在考试前一天晚上向我提出分手。果不其然，那一次，他得了第一名的称号。呵呵……是多么傻的我才会百般借口替他开脱？此后又与他相伴十几年？”

纪棠笑的讽刺至极。

“记忆中，他似乎从未认真听我说话。他不喜欢别人送我的耳钉，说要重新送给我；他说带我去看八百年的糯米茶树；他说要在家里种上好多的金丝海棠；他说要把院子打造成莫奈的花园……”

“可是啊，这都是说说，他最后抱着其他人，告诉我，他心里只有我。”

“你说是不是很讽刺？我是不是很傻？我为他放弃画画，放弃弹琴，甚至可以为他辜负其他人。”

佟离转过身来，早已经潸然泪下却不自知，泪眼迷离的看着崇宁，笑的如往常一样没心没肺。

崇宁心疼非常，上前一把将佟离抱在怀里了，却不敢说一句话。

他怕。

他看着佟离现在这幅伤心透顶的模样，他怕在他内心深处，还是那人的身影。

在很多瞬间，尤其是在清泉寺，崇宁总是察觉佟离的走神。他知道佟离有事情瞒着自己，却不敢细问，他怕一旦表白开来，佟离就会离他而去。

崇宁抱着佟离越发的紧了，他前所未有的恐惧，宛如佟离下一刻就会消失一般，如他当初来到这个世上这样猝不及防。

天色渐渐亮了，天边一丝火红刺眼的光线从云海边爬起。

金乌睡醒了，将苍老的糯米茶树拉出宽厚的影子；树下拥抱的二人影子早就合为一体，拉的老长老长；送子观音院的屋檐影子狭长狭窄，不过一瞬，便遮挡在糯米茶树被风吹动的影子里了。

纪棠抬起手回抱着崇宁。

“我一直以为那就是一往情深的爱，直到我感染了瘟疫，倒在病房外。我才知道，那不是爱，那是对不可得的执着与不甘心。”

“我才知道，一旦寒了心，再多的道歉和后悔都再也挽不回。一味地付出那不是爱，那是犯贱；不被珍惜还要一味地付出，那是上赶着犯贱！”

“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莫道世间真意少，自古人间有情痴。”

几句诗似是告别往事，亦像是询问未来。

崇宁放开纪棠，在纪棠的眉间印下一吻，从怀里拿出一方锦帕，为纪棠拭去眼泪。

他将双手搭在纪棠的双肩上，看着纪棠，认真的字斟句酌：“某欲为君鼓瑟，君可愿与某合弦？”

纪棠才止住的眼泪‘哗啦’的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他偏了脑袋，从未有过的笑的轻松而又灿烂无比，说：“我愿意！”

山间的晨光温柔的从崇宁身后照射过来，将纪棠满脸的笑容打上柔光。

糯米茶树的流苏在风中飞舞，寂静的佛寺中，清脆的晨钟不知何时早已经清脆玎珰。

山风清澈幽凉，吹的纪棠湿润的脸颊寒噤噤的。纪棠如梦初醒一般，完全不敢相信刚刚自己做了什么。

那句‘我愿意’，就像是婚礼上说的话一样。

红晕爬上纪棠冰冷的面颊。

崇宁好笑的捏捏纪棠的脸颊，笑道：“做都做过了，怎么这会儿想起害羞脸红了？”

崇宁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口，纪棠的脸烧的更熟了，只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崇宁平淡如水的用手指托着纪棠的耳垂，问：“那个耳钉，曾经就是在这儿？”

纪棠看着崇宁，不语。

“我时常看你摸，是以前习惯了有意无意的就去摸耳钉吗？”

纪棠点点头，心道，原来崇宁早就发现了？

崇宁笑了，笑的复杂而深沉：“说起来，我认出你不是纪棠，也是因为耳垂。看来，是以前的耳洞成了黑痣了。”

纪棠不太明白崇宁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无意识的抬起手想要摸摸耳垂。

崇宁将那手拉在手里，说：“那是谁送的？能让你片刻不离身的戴着？”

原来是吃醋了！

纪棠眼泪才干，风吹的微润的眼眶生疼，他笑的苦涩：“一个很好的朋友，也不知道有没有挺过瘟疫。”

转而又抚摸着崇宁那张好看的脸，说：“崇宁，你知道吗？你吃起醋来比往常更好看！”

“谁吃醋了？”

此话一出口，崇宁才意识到自己的酸意十足，道貌岸然的动动唇角，说：“咳咳！好了，去看看振玉安排的怎么样了。”

纪棠执起崇宁的手，从我有过的一丝不苟，双眸投向崇宁，说：“崇宁，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

阳光拨开云雾，蓝天清澈，又是一个艳阳天。

崇宁两步一回头，看着糯米茶树，面冷如水。

纪棠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又看了看无辜的看糯米茶树，慌了，说：“你别它主意！好不容易长了八百岁，应该就快能化形了。”

崇宁将视线依依不舍的挪到纪棠那担忧的脸上，说：“开始想搬回王府送给你，后来想一把火烧了他。现在，它是我们定情的见证，自然不能动它分毫。”

纪棠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在内心为这八百年的糯米茶树捏了一把汗。

崇宁转过头来，看向前方，认真程度还以为他要重新操办与纪棠的婚礼：“等回上党郡，让父皇派人过来守着，闲人勿进！这树少了一片叶子就让看守的侍卫十族来陪！”

纪棠后背发凉，心道：吃醋的莽夫真特么帅的让人合不拢腿！

纪棠笑眯眯的一本满足，和崇宁执手相看。

就在这青山之中，在这糯米茶树下，在这阳光明媚覆盖里，共约白首蒹葭，倾盖云树。

白驹斗大，晨风早过。

一个小老头靠在糯米茶树的树干边，摇头晃脑：“胡乱拿你们做动物实验的坏人被赶跑啦，这些后来的乱七八糟的人也都走了。孩子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出来活动啦！”

话音一落，寂静的林间嘈杂非常！

蝉鸣鸟叫，飞禽走兽都成了朋友！前所未有的和睦！

连菟丝子都愉快的搭成秋千，让小猴子荡来荡去。

糯米茶树瑟瑟发抖，遥望早已走远的崇宁的车队，依旧是惊恐万分。

“不行，太可怕了，我要去迷雾山找黍离求收留！”

少年一支流苏花簪挽着发丝，站在失去依靠，摔了一跤的小老头身边。

小老头扶着老腰，说：“沅湘最近也在，你敢去试试？”

“我的小糯米最近想去哪儿呀？为夫的陪你！”

银光闪闪的冰夷抱着一大束不知哪儿弄来的向日葵，真倒是人未至，音先闻。

冰夷尴尬的站在空落落的观音院，与小老头小眼瞪小眼。

小老头耸耸肩说：“早跑了。”

冰夷将手里的向日葵一抛，追媳妇儿去了。

冰夷、黍离是《闲敲棋子落花生》的人物，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看看。《落花生》讲述的是犯错被罚下界的仙君化作书生，与迷雾山的仙灵小鼯鼠一同上京赶考，途中发生的一些小故事。全文，慢热，小甜饼，轻松无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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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这个古树·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