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漆黑的锁链发出一声不安的响动，五条悟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倒立的身影。

“梦”？

不论是他的六眼还是他的灵魂，都在第一时间承认眼前这个正在散发出微光的男人就是夏油杰——那个“真正”的夏油杰。

可是他却说，这是一场梦？

“杰？”五条悟终于发出了声音。

夏油杰微笑着伸出泛着荧光的手指，在五条悟那白色鸦羽一般的长睫前方缓慢无声地划过：

「虽然有点ooc，不过……」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怀恋，「这么清晰的梦，真是难得啊。」

五条悟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

究竟是怎么回事？

外面那个冒牌货盗走了杰的尸体，但杰的灵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之前是杰附身控制了自己的手臂，那为什么不干脆夺回自己的身体？

从去年的12月24日到今天——或者已经变成昨天——的10月31日，杰的灵魂难道一直都在现世徘徊着吗？

假如真的是这样，那么在今天之前，这个灵魂藏在哪里？

为什么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看到杰的灵魂？难道杰还在像生前那样，刻意避免和他见面吗？

“杰……”

「悟……」

两个人同时开口，五条悟果断闭嘴，安静听夏油杰讲下去。

散发着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冰冷气息的手指，又在虚虚描摹着五条悟的眼睛，眉毛，鼻梁，乃至整个脸部轮廓。

夏油杰的眼神似乎没有聚焦，像是在凝视着五条悟的眼睛，又像是在通过那片蓝色看向别处。就连他的声音，也像他的眼神一样虚无缥缈：

「真的是梦吗？看起来好真实啊。」

听到这句话，五条悟忍不住露出笑容，回答道：“本来就是真的啊，喂。”

夏油杰也笑起来，夸奖道：「这个表情，把握得刚刚好呢。」

随即又落寞地垂下了眼睛：「果然还是梦。」

五条悟：“……”

怎么看起来一副发烧烧到神志不清的样子，难道灵魂也是会生病的吗？

夏油杰沉默片刻，抬眼看着五条悟，低声自语：「明明那么辛苦，却还是事与愿违地走到这一步……」

那双近在咫尺的眼中盛满了温柔的无奈：「变成笨蛋了啊，悟。」

“噗！”

五条悟笑了起来，苍蓝色的六眼直直望进那双绛紫色的眼眸。他看着这个倒立的灵魂，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

“杰，该不会——”

“你，一直都在老子的身边吗？”

从12月24日，到10月31日，这311天里，一直都在吗？

不会的，怎么可能……

「终于发现了？哈，我就说嘛，悟怎么可能这么笨。」

冰凉微亮的手指再一次描摹着五条悟的脸颊，抚过他震惊的双眼，却始终没有真正触碰到他，像是格外自觉地主动制造了一层无下限。

“……哈。”

五条悟苦笑着望着夏油杰的脸，声音变得沙哑，“不，你说的没错，五条悟就是一个超级大笨蛋。”

如果不是的话，怎么会那么久都没有发觉你的存在？

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孤单地徘徊了311天？！

「哈哈哈，说什么呢，」夏油杰又笑了起来，温柔地喃喃自语，「就算是在梦里，也不可以骂他哦。」

五条悟：“……”

他久久地凝望着那个温柔的笑容，沉默不语。

所有的呼唤都不被回应，所有的期待都落入虚无，最后剩下的只有沉默，那种冰冷和空虚的滋味，他比谁都懂。

——唯有梦境，是短暂而美好的慰藉。

也难怪杰会认为这是一场梦了。

「你冷吗，悟？」

「我真的，好冷啊……」

温柔的双眸低垂着，仿佛神佛般悲悯，口中低低的念诵亦如同佛前的经文。

冷？

五条悟皱眉思索：据说没有成佛的灵魂会在世间消散，虽然不知道夏油杰为何坚持了这么久，但看样子他的意识已经不够稳定了。

那些缓慢逸散的微茫，就是他的灵魂本身吗？是因为这样，才会感觉到冷吗？

五条悟抬起左手，想去抓住那微光，没想到夏油杰却迅速与他拉开了距离，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五条悟愣住了：“怎么了，杰？”

虽然他的本意并不是去触碰夏油杰，但是被这样干脆地躲开，还是让他的心脏紧缩了一下。

夏油杰脸上的复杂褪去，轻笑一声，低声说：

「没用的。」

“什么意思？”五条悟问道。

夏油杰缓慢飘过来，耐心地回答道：「即使是『六眼』，也有看不到的东西；即使没有开『无下限』，或者不管你开没开『无下限』，都是徒劳的。」

五条悟竟然听懂了他的话：“你是说，我们无法触碰到彼此吗？”

夏油杰无奈地微笑着：「是啊，悟。即使现在只是一场梦。」

即使是在梦里，他也无法触碰到五条悟。

其实一开始是可以的。虽然他的灵魂在现实中无法触碰到五条悟的身体，可是在他的梦里，他是能够触及的，他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类那样，可以和悟交谈，触碰，甚至打架。

因为，他所梦见的，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但是后来，伴随着他在现实当中的一次次失败，梦境出现了裂缝。失败感和无力感见缝插针，扒着梦境的裂隙侵入了他心中最后的花园，像是见不得光的树根一般，生生撕裂了他的灵魂——

梦中的他也死去了，成为了一个无法被触碰的灵魂。甚至，在有些梦里，五条悟已经不能再看到他和听到他。

日复一日，他终于再也无法区分现实与梦境。

悟，你不会明白的。在过去那三百多个日夜里，那个被无处不在的寒冷浸入灵魂深处的我，是怎样反反复复地触碰你、摇晃你、拥抱你，直到你进入涩谷地铁站之前，我还在试图去抓住你的手，阻止你，甚至哀求你……

没用的。

全部都是徒劳的。

眼睁睁看着你被逼入绝境，又眼睁睁看着你被封印起来……

哈。够了。

那种无望的心情，那种冰冷和空虚，我一次都不想再体会到了。

——但是，今天的悟再一次看到了他，所以，这是一个久违的美梦。

夏油杰的视线再次落到五条悟脸上，平静而又满足：

没有必要让悟知道。

更不可以让悟尝到那种痛苦。

毕竟……

我们，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存在了啊。

.

“原来如此。”

五条悟若有所思。

看不到，听不到，碰不到，这些很明显都是“灵魂”的设定。

但是，那是在“外面”。

现在的自己已经可以看到和听到了，大概是因为狱门疆这个特级咒物的原因吧？

——那么，触碰呢？

“原来如此，但是……”

五条悟抬眼看向那个发光的灵魂，“不试试的话，怎么知道啊？”

夏油杰从沉重的思绪当中惊醒，疑惑地看了过来。

五条悟笑着说：“老子的意思是，说不定这个‘梦’不太一样哦，杰。”

——是有多少次的失望，才会让一个人变得如此谨慎，连试都不想再试一次？

五条悟的脸上是鼓励的笑容，被束缚在背后的右手却紧紧地攥了起来。

——就像是此时的心情一样。

原来一个人的心，也会被紧紧地攥起来。

夏油杰迟疑着，不肯上前。

五条悟用漂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同时伸出了唯一自由的左手：

“过来啊，杰。”

“你不是很冷吗，但老子的手很热哦。”

夏油杰缓缓低头，目光落在那只白皙的、宽大的、健康的手掌上。

曾经的回忆像是电影在脑海中快进，每一帧都生动而热烈，一丝一毫都没有褪色。

击掌，打架，受伤，流血……

打电话，拍照片，掰手腕，恶作剧……

这是他无比熟悉的一只手，也是他无数次握过的一只手。

十年过去了，这只手，还像记忆里那样炙热吗？

——熟悉的触感慢了一拍，从手指、手心，经由手腕、沿着手臂，迟钝而又迅猛地扩散到了全身。

夏油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抬起了右手，放在了那只稳稳地等待着他的左手之上。

在他下意识想要缩回手的瞬间，那只手忽然动作，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砰咚！”

明明已经死去了，却幻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好温暖。

好温暖，日复一日积攒起来的冰壳好像正在融化，连眼眶都变得湿润起来。

这个梦，这个梦——

他好喜欢这次这个梦！

夏油杰惊喜地抬头看向五条悟，五条悟正在笑着对他说话，很是得意的样子，像极了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但夏油杰什么都没有听到。

此时此刻，除了内心的狂喜，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他更加不会放手，怕一旦松手就会醒来。同样地，因为这是梦，所以他不会顾忌五条悟会不会嘲笑他，他完全顺应自己的内心，双手紧紧握住那只温热的手掌，将暖暖的手心贴向自己的脸颊，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杰。”

心情平静下来之后，五条悟的声音终于再次传达进他的耳朵。

夏油杰睁开眼睛，发现五条悟并没有嘲笑他。

「嗯。」

他温柔地回应了一声，像是怕惊醒了这个珍贵的梦。

“要抱一下吗？”他听到五条悟这样问他，随后又懊恼地说，“啊，不过那些东西可能会有点凉。”

他顺着五条悟的目光抬眼看去——是那些漆黑的锁链。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直觉吧，他下意识地不想靠近那些东西。

不过……

他向五条悟飘了过去。

五条悟苍蓝色的六眼微微睁大，旋即感到额头一凉。

——那个熟悉的、倒立的、发光的灵魂，在知晓彼此能够触碰之后的第二件事，竟然是亲吻他的额头。

一个如此冰冷，却让他的心脏猛烈跳动的吻。

“……杰？”

五条悟有些不敢置信。

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该不会这其实是自己的梦吧？

苍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那个长发的身影，那双紫色的眼睛正温柔地望着他，在接收到他的目光之后，便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视线。

「……闭上眼睛吧，悟。」

没等五条悟get到这句话的含义，便再一次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继额头之后，他的嘴唇也微微一凉。

——那个发着光的灵魂双手捧住他的脸，闭上眼睛，在他的嘴唇上，近乎虔诚地印下了一个冰冷而又炙热、温柔而又缠绵的……

吻。

杰：反正是个梦。

(修文了，省流版：杰以为自己在做梦，所以毫无心理负担地亲了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