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尘埃

木梨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呜咽,过了很久,他才走出山洞,雨已经停了,可是他觉得自己的心依旧是湿的,像一场下不完的暴雨。他茫然的在山头游荡了整整一天,到了夜晚,他实在坚持不住,找了另一个山洞,打算休息一下,而他在这里,居然遇到了白潇,或者说:白毛怪!

人类的气息!

白毛怪忽然朝木梨扑来,他掐着木梨的脖子将他扑倒在地,口中伸出獠牙凑近木梨的脖颈,好诱人的味道……好渴……好想刺穿他的皮肤,喝他的血,可是要忍住!为什么要忍?因为你是白潇,你不能这么做!白潇是什么,不,我太饿了!我想要……食物……

木梨艰难地挣扎,发出声音:“白……潇,你看看我,你还……记得……”

这个声音!我是……白潇,白毛怪忽然放开掐着木梨的手,转而按住他的肩膀,用一种类似婴儿的哭腔:“木梨,木梨。”

“我知道你很饿了,不过,别喝我脖子的血,我还有话想和你说!”木梨用力睁开一只手,将手腕凑到木梨的唇边,终于,白潇像是认命般,闭上眼睛,流出眼泪,咬住了木梨的手腕……

木梨这时候终于有力气看清白潇的脸和手,他穿着破烂的衣服,手臂和脸上全是被灼伤的红痕,正在拼命吸自己的血。慢慢地,那些伤痕开始变淡,直到逐渐消失。

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白潇清醒一点后,强迫自己离开木梨的手,再这样下去,他会没命的。

二人靠在洞穴墙壁上,白潇扯下一段木梨身上的衣服,为他包扎伤口,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还是白潇先开口:“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山上来,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没有,我,我是……”

“算了,你不想说没关系,木叔叔他们怎么样,阿遥……她还好么?”

木梨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睁大眼睛,不过洞穴昏暗,白潇没有看到他的表情,木梨又沉默了一会儿,道:“爹娘都很好,阿遥她,她和我说了你的事情……”

白潇一怔:“我该想到的,不然你不会大半夜的跑到山上,你是来找我的。”

“没错,白潇,阿遥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她说:谢谢你,你是她心中的大英雄。”

“英雄……”白潇口中呢喃着这两个字,眼中默然流淌出泪水。

“那你呢,你发生了什么,怎么会……?”

“说来话长,木梨,你很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等你休息好了,我慢慢说给你听。”他摸了摸木梨的头,木梨确实很累,不一会儿,他便沉入梦乡,醒来后,天已经透亮,而白潇消失了。

木梨的脚底留着一块布,打开后里面包着一把匕首,布条上是白潇留给他的信,那是用白潇的血写就的。

木梨,你身上有阿遥的气息,可是她没有和你在一起,阿遥她不会对我说谢谢,遇到这种事,她会说的是,对不起,所以我明白了。

请原谅我的自私,我真的很想和你们多待一会儿,所以我偷了你一缕头发,替我好好保管匕首。木梨,忘了白潇,忘了祈遥,这样你才能不痛苦……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

你要我怎么忘,我不想啊!我宁愿……

星夜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般,难过的情绪要溢满了!

而木离也过了很久才继续说道:“后来,木梨先祖去世前,用血写下了这封信,将他的故事埋在土中,或许是因为当时白毛怪吸了木梨的血,也将他的血液混杂了一部分融入木梨的血液中,那颗梨树吸收了血的养分,长成一颗阴寒之树,恰好对地漩产生克制,而我们木家自此之后,出生的后代要么身体残缺,要么命不长久,爷爷说,这是木家的诅咒和宿命,我们用一部分身体的代价为梨树提供了养分,让梨树扎根地又深又远,来抵御白梨村的厄运。”

“这是什么鬼屁厄运,这分明是**!”隙光忍不住冲上天尺台:“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偷走百木珠的?”

“对不起,隙光师兄,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我不想村子遭难,我也不希望我喜欢的人承受木家这样的命运。”

“别给我说这些,你该说对不起的,是百木藤,是星夜朝梦,是整个离苦门,你知不知道,离苦遭受魔物袭击,大家都在抵御魔物,可是你却趁机偷走百木珠,如果魔气得不到彻底地净化,为害人间,会有多少人因此受苦,你忘了离苦门的规训了吗?除魔卫道,福泽人间。还是说你从一开始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百木珠!”

“对不起……”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开始你就道明真相,而不是用这种方式,也许我们有别的办法可以帮你!木离,你太让我失望了!”

“弟子愿受责罚,可是那颗梨树……”

“好了。”灵驼真人开口:“隙光,你过来。”

“木离,白梨村的事情我们会尽力而为,可是你触犯门规,必须严惩!”

“师父!”星夜开口道:“木离虽然有错,可事出有因,能否……从轻发落。”

“是啊师父,他毕竟也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影响。”隙光刚刚还在痛斥木离,可真要惩罚同门师兄弟,他却有些不忍心了。

灵驼真人捋了下胡子:“那就罚木离,到空灵结界,面壁思过一年吧!”

“木离,谢掌门真人恩典!”

空灵结界,乃是离苦门存放各类器械的地方,掌门把自己放在这样一个地方思过,怕不是想让自己可以维修手臂,木离看着天尺台的长老和师兄们,越发愧疚难安,他暗自发誓,定当好好思过,好好修炼,等处罚结束后,一定尽心报效离苦门,为天下人间尽除魔之责。

两个时辰前藏经阁

星夜将此次任务汇报给灵驼真人 “师父,我们在白梨村,遇到了无忧阁的人,他们也是为百木珠而来,恐怕门中有内鬼或是眼线。”否则百木珠一事,怎会散播如此之快。而且木离行窃一事,只有门中少部分人才知道……

灵驼真人点点头:“此事暂且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对方和你们打过照面,若不想暴露身份,必然会互通信息,而且更加谨慎,可只要他们目的未得逞,总会露出马脚。”

“是,师父。还有月牙村一事……徒儿有愧于师父,未来得及完成师父的嘱托!”

“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芦女她……想当年,若是她愿意跟我修习除魔之道,也不至于,罢了罢了!月牙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那两个孩子我暂时把他们安置在斗转结界中,斗转结界可以减缓和停止时间的流逝,这段时间对他们来说只如同睡了一觉,不过他们现在年纪尚小,又无依无靠……”

“师傅,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星夜眼波流转,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老是皱着眉头的脸。

旭方看着桌子对面一脸期待的星夜和他左右两边半是茫然半是好奇的两个小鬼头的脸,眉头皱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字。

“上一次是兔子,再上一次是猫咪,去年冬天是一个剑灵,现在居然给我带来两个大活人,我说星夜,你还真把我这当托物所了。”

星夜向前凑近一些,悄悄说道:“好师兄,我保证这次绝对是最后一次,这两个孩子无依无靠,实在可怜,可是我又无法将他们留在离苦,所以才……”

“诶,打住打住,我现在可不是你的什么师兄了,你再这么叫我真不要人了!”

“这么说你同意了!”

“算我上辈子欠你的,谁叫你救过我的命呢,滴水之恩尚当涌泉相报,何况我受你如此大恩,你都这么说了,我再推辞,岂非显得我不厚道!”旭方微微撇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星夜与他相交十数年,知他只是喜欢扯嘴皮子痒,如果真是他不愿意做的事,无论用什么招数,都奈何不得他,于是星夜继续道:“那你愿意做他们的父亲吗……”

……

……

“我看起来有那么老么?”

原来他在意的竟然是这个么,不过星夜知道再不离开场面怕是要控制不住,赶紧带着红司他们离开前厅走向卧房。

在来的路上,星夜便和红司铃月大概说明了情况,许是年纪小,或许月牙村事件对他们的冲击太大,听到星夜要把他们托付给多年好友时,二人也无多少反应便同意了,或许这两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只想找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其他的还来不及想吧。

星夜告诉他们,月牙村之事,乃是秘密任务,别人不清楚他们的身份,让二人扮成兄妹,而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家客栈,名叫逍遥居,客栈坐落在离苦崖山脚不远处,距离集市很近,客栈主人叫做旭方,十岁时便入了离苦门,当时星夜才两岁不到,还不太会记事,只知道这个老是皱着眉头的人是自己的师兄,他们虽然年纪差别很大,可相处久了,星夜发现这位大师兄是位十足嘴硬心软害羞之人,便越大没大没小起来,一直以来,无论是法术修为,还是德行处事,星夜都受到旭方很大的影响,对这位师兄也是敬重又喜爱,不过,在五年前,旭方在某次执行任务回来后,突然决定要脱离离苦门,做一个闲散游者,无论师门中人如何劝说,他都打定主意离去,连半分原因也不透露,当时才十五的星夜以为从此以后很难再见到这位师兄时,还偷偷掉了几颗眼泪,谁知过了三年,这位仿佛消失地无影无踪的师兄又回来了,还在山脚开了客栈做起了生意。山上弟子后来发现了这个情况他也并无避讳,只是不许别人再叫他师兄。星夜当然十分欣喜,几乎每次任务归来都会到他的客栈与他小叙,同时,也会给他送来一些意想不到的“礼物”

不过这次带来的是人,还是两位,在此之上还要给他们之间创造一个身份,星夜提前做了种种酝酿,没想到旭方答应的还挺爽快,倒反而有些不像他了。

总之,把这两个孩子交给旭方,星夜还是十分放心的,毕竟门中事务繁忙,他实在分不出心来带他们。

交代好一切,星夜正打算离开,红司悄悄拉住他的衣角,缓缓开口道:“星夜大哥,我听说你们除魔师都是斩杀妖魔,解救百姓的大英雄,我也想像你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除魔师,造福苍生!”

星夜听完他的志向,不禁一愣。造福苍生,这志向太宏大,寻常人甚至只敢在心里偶尔想想,更别说说出来!可星夜见他神情坚决,绝不是闹着玩、他用手拍了拍红司的肩膀:“即使可能遭遇危险,甚至死亡,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如果是为了拯救别人性命而死,我死而无憾!”

星夜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想,这少年意志力如此强大,无论他选择什么路,恐怕都无人能动摇,他认真地看着红司说道:“你一定会做到的!”

星夜辞别旭方,正欲回山,途径集市,见有人卖衣裳,心道他们此行匆忙,该给两个孩子添置些衣物,见不远处有专卖少年孩童衣物的摊子,信步向前走去,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星夜似乎不经意撇到一抹熟悉的绿色,那是?

被朝梦绑在头发上的“誓”

离苦门中弟子无令不得私自下山,他是在执行任务,还是偷偷溜出来?星夜正欲上前与他交谈,可朝梦脚步急切,似乎有什么要紧事,浑然不顾周围,直直地朝西南方向走去。

星夜只暂停片刻,随后悄悄跟随在朝梦身后,他注意到,朝梦似乎带着一块面具,和初见他时一样。

星夜想起了下山之前忍不住问师父的那个问题:“弟子还是想知道,这次任务,您为何专门指定朝梦前往,这个少年,有何特别之处?”

星夜注意到,灵驼真人虽然无法发声,却像是真的叹了口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人之托,受谁的托,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星夜无法从师父那里得到答案,便对朝梦产生了更多的好奇,甚至百木藤事件,巨石魔的攻击,一切和这个少年有关的场景,都让星夜有了很多联想。这少年就像一团迷雾,想让人拨开看清迷雾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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