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任务

星夜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身处在一座巨大的建筑顶端,他看到一个女人倚靠在一条长廊里的栏杆上,远处有一名男子,朝女人跑去,男子身后,无数箭矢如疾风般涌向他,可他全然不顾身后的箭雨,贴着残破古堡的边缘,朝着立于花丛旁边长廊之中的女人跑去,那紧跟在身后的箭雨也随着他的轨迹跟上去,他来到女人身边,很高兴的对她说着什么,可是那声音却犹如山谷回音的余调,怎么也听不真切,不过片刻,那箭雨携着刺眼的金光,朝着他的后背齐刷刷的奔腾而去,由于金光实在是太过刺眼,星夜根本无法睁开眼睛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轰隆隆地令人烦躁的尖锐响声,忽然间,自己身下的建筑开始剧烈地摇晃,破碎,一块一块地,往下坠落。星夜的视野也随之模糊,片刻之后,又转为清晰。

他看到了隙光的脸,和周围熟悉的摆设,这里是自己的卧房。

星夜的思绪还没有完全从梦境抽离,梦中人物非常模糊,星夜记不起他们的长相,但是那残破城堡的画面却是如此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中,还有那如同隔绝了现实的朦朦雨雾。他很少有如此失神的时候,以至于隙光叫了他两三声才反应过来。

“隙光,我怎么会在这里?”

“别告诉我连你都不知道!”隙光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急躁和不可置信,这让星夜有些惊讶,他这个师弟出了名的冷静。

“发生什么事了?”

不过片刻,隙光已恢复平日冷淡的神情,抬手一扫,一面明镜般的法阵悬在半空,镜子里面是离幽池,不过和星夜所熟悉的离幽池已大相径庭。星夜印象中的离幽池无论春夏秋冬永远百花缭绕,而且百木藤老人总是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可镜中的离幽池像褪色一般,灰沉沉的,了无生机。

“巨魔石入侵的时候,有人趁乱打伤了百木藤,偷走了他体内的千年百木珠,现已逃出山门,看样子对方早有谋划”隙光冷哼一声道:“他在行窃时没有任何伪装,明目张胆,倒也省了调查时间,偷盗者名叫木离,是今年新入门的弟子,出身于边境一个偏远的小山村,白梨村。他的身份背景非常简单,父母祖辈都是木匠,这木离十六年里都没有离开村子,除了这次拜入离苦门,没想到居然是个贼人。”

星夜一边听隙光讲一边看着镜中的影像,恐怕那名偷盗者不清楚离苦门术法之精妙,门中环境感知这一术法几乎可以让偷窃这一行为无所遁形,如果不是巨魔石干扰,他不一定能逃得出去,不过星夜仔细观察着木离的行动,他几乎是用蛮力抢夺了百木藤的百木珠,即使被百木老人的藤条鞭打地遍体鳞伤,也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为了忍受疼痛拼命咬牙的样子倒让星夜品出一种决绝的味道。

“他的左手……”

木离和百木老人缠斗的左手并非真正的手臂,而是一条义肢。那条手臂由木头和铁片组成,形状精妙无比,居然可以伸缩变化。不知道是哪位能人巧匠所制。

“如果不是拥有这条奇特的手臂,恐怕他也无法得逞,是我小看他了,入门的时候还以为只是一条普通的义肢。”隙光有些愤然。星夜想,今年新人入门的调查是由隙光负责,他内心怕是十分懊恼,可是这位师弟一向对自己要求很高,安慰对于他来说可能会起到反效果,于是他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隙光收回手道:“小师兄,你知道,离幽池之所以拥有净化魔气,百花齐放的力量,都是因为这颗珠子,灵珠离体,百木藤不出百日便会枯萎,而且池底的魔气也会沸腾不安,我需要尽快下山调查,找到百木珠,恢复离幽池,可是……”他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师兄当时不是护送魔气去离幽池,为何会昏倒在结界入口,师兄可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会不会木离还有同党,可对方有我们无法攻克的障眼法,所以环境感知探测不到对方的踪迹?”

经隙光提醒,星夜方才发现自己对于移送巨石魔气之后的时间毫无记忆,仿佛凭空被偷走了一般,他努力回想,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钻入脑中,他下意识地用手撑着头,轻声道:,“我想不起来,对了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

“三天!糟了!”

星夜想到红司身上的符咒,正在这时,一只纸鹊鸲飞入星夜的房间,它的脚上绑着一卷纸条。

“是师父的纸灵鹊。”隙光抽出纸条,解开封印符令:“师父说,让你去追回百木珠,带上朝梦。”

可是风铃月和红司……

“其余事情不必忧心!”隙光补充道:“师兄看起来颇为烦恼,可是事耽搁,不便下山?”

“……没什么,师父他老人家的安排必有深意,我会全力追回。”虽然现在担忧红司那边的情况,可是现在尸蝗应该清理地差不多了,月牙村不至于对两个孩子做什么,而且师父这样说,或许红司那边他自有安排,多想无益。

“多谢!”

“我们师兄弟之间,无需言谢,师父说的朝梦是?”

“和木离同一批入门的弟子,不知道为什么师父指定要他同你一起,这少年上次在巨魔石之战中表现到是亮眼,是个好苗子。”隙光一边说着,心里也在猜测,为什么师父闭关期间还要指定星夜去做这件事,而且,为什么山门遭袭,星夜却不在山上,可是对于师父的安排,他从来只是听从,不会逾矩反驳。

星夜和隙光交代好派中事务,便前往百柳居。

这是新人弟子统一居住的场所,位于离苦崖西南侧,此地有一片百年柳林,同时也是一个迷阵,新入门的弟子可以通过柳林迷阵练习方位感,妖魔鬼怪行踪诡秘,飘忽不定,方位练习是除魔师修炼的基础,哪怕是很多经验老道的除魔师,方位训练也是家常便饭。柳林迷阵对于星夜而言已是轻车熟路,行至林深处,有一棵百年柳树,细长嫩绿的柳条正被风扬起,摆动着婀娜的身姿,煞是好看,可他定睛一看,并不是风,而是一个男子在树下练剑。那男子身着黑衣,脸上戴着一块面具,长发随着剑光舞动的方向飘扬,剑气带起的气流拂动了柳条,那柄剑闪烁着淡淡的银色光芒,正是那日与巨魔石交战的少年,虽然此行的目的是寻找朝梦,追回百木珠,可那少年舞剑的姿势很好看,星夜忍不住驻足多看了一会。只是,他为何要戴面具?星夜看着对方,心中的疑丝不断生长,但是思绪还未延展开来,树下的少年却忽然停下,银剑收回鞘中,少年取下面具,看了一眼星夜,神色颇为复杂,他信步走来,面对星夜,开口道:“小师兄,我等你很久了!”

“所以,你就是朝梦,难怪隙光说你表现出色,的确如此。”星夜了然,有种巧妙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

“小师兄该常来百柳居看看,我已经来这里三个月了。”眼前这位名叫朝梦的少年向后退了几步,随意倚靠在一颗柳树上,和庄重沉稳的离苦门风显得格格不入,星夜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也是随意地坐在浮梦廊一侧,十分地……轻盈,或者说轻佻,他的话语明显带着师兄不关心新人的抱怨,可是星夜不愿意这么想,他总觉得这种语气更像是嗔怪,可是他无法理解对方的这种情绪,便把这无法理解解释为年少轻狂。对比星夜只是笑了笑,说道:“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此次偷盗事件的主角身上只有一个信息,出生于白梨村,星夜打算从他的出身地入手,不过白梨村地处边境,距离离苦崖八千多里,离开结界下山后便不能时常御剑飞行,否则还没到目的地可能就先耗光了精力。为了不引人注目,打草惊蛇,星夜和朝梦伪装成一对外出游玩的兄弟,约过了七日,才到达距离白梨村二十里的一家客栈,客栈起名十分随意,就叫一间客栈,客栈一共只两层楼,门口挂着一面略微破旧的酒幡,大堂里零零散散摆放着三,四张桌子,坐满了人,老板娘在手忙脚乱地招呼着客人,老板面前围着好几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星夜踏入客栈门口之前便感知到这里的客人之中,有不少和自己一样拥有灵力,不是除魔师,便是夜游者。所谓夜游者,指的是那些不愿或没有能力加入专门的除魔门派而选择单独或者几个人成立一个小团体的除魔者,他们的能力种类不一,参差不齐,有打着夜游者名头浑水摸鱼的好事者,也有拥有独门秘术技艺卓群的人外人,除此之外,这里也聚集了不少普通人,不过大多都是男性,所以老板面前那名矮个子少女便尤为突出。那少女大约十五,六岁,束着高高的马尾,腰间别着一只和她瘦小身材毫不匹配的木色大酒壶,肩上还斜跨着一个巨大的包袱,看形状里面装的是一柄斧头……

“二位客官里面请。”视线忽然被阻挡,老板娘行至门口,打量了星夜二人一圈,柔声说道:“两位公子看着不像本地人,想必是远道而来,可是游玩至此?”

“姐姐好眼力,我正和哥哥游山玩水,兴之所致,随意流连到此地,这里好热闹,是有什么好玩的么?”朝梦回答道。

星夜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体会到两人结伴同行的好处,他过惯了离苦门严谨自律的生活,对于这种伪装身份应该如何和别人交流很难得心应手,故而一路上总是朝梦在帮忙应付。

老板娘却不答话,只是摇摇头,道:“两位公子风尘仆仆,不如歇息一晚,养好精力再作打算。”

“正有此意。”朝梦笑了笑回头看向星夜:“哥哥,我看这客栈挺有意思,不如在此休息一夜如何?”

星夜点点头,二人踏入客栈。

此时围在老板周围的人已经散开,老板娘领着二人对老板说道:“这两位公子要住店。”

闻言,老板略微皱起眉头道:“不过,只有一间房了,不知两位……”

“怎么会,刚刚不是还剩三间?”老板娘也有些诧异。

“还说呢,刚才来了个小姑娘,非要订两间房,我还说她一个人干嘛住两间,可人小姑娘银子一甩,非订不可,我想着房间也还够,便给了她了。”

“抱歉,两位公子,您看这……”老板娘似乎也没想到来这一出,面漏难色看着星夜和朝梦。

星夜对此倒觉得无所谓,以往和其他师弟们执行任务经常同住一屋,风餐露宿也是家常便饭,只是他也比较好奇那个少女为何执意要订两间房,这短暂的沉思引得朝梦也看向他这边,或许朝梦是觉得星夜有所不便,便主动开口道:“一间客栈,一间房间,有趣!既然如此,也没有办法,我和哥哥就住一间吧。”然后他凑到星夜耳边轻声说:“小师兄如果介意的话,我也可以睡屋顶的。”

星夜摇摇头。

老板娘带着二人来到二楼房间,随意聊了几句,说稍后会送饭菜上来,让二人先休息一会儿。星夜环顾四周,发现房间陈设十分简单,桌上的杯子略微移动,还有薄薄的一层灰尘,被子是铺开的,可是上面的折痕却非常明显,似乎很久没有使用过,刚刚打开。

“小师兄在想什么?”二人坐下,朝梦倒了一杯水递给星夜。

“这家客栈,有些古怪。”

“嗯?”

“无论是规模还是陈设,或是位置,都不像是会有很多客源的地方,而且看起来是夫妻经营,连跑堂的小二都没有。”

“可是,今天却来了很多客人,还有不少夜游者。”朝梦接着星夜的话说下去:“像这种边陲小镇,是不会有那么多夜游者的,所以大都是和我们一样,远道而来……”朝梦忽然停下,看着星夜,那神色,像是在期待对方的回应一般,星夜也如他所愿说道:“但是。”

朝梦笑了笑,道:“但是这客栈房间很少,来了这么多人却没有几个要住店的,或许这里的夜晚有神秘的事物吸引着大家,让大家夜不思眠了。”

星夜点点头,心想,一般客栈对于客人都会先问打尖还是住店,可这里的老板娘,似乎有意想让自己留下,先是问自己和朝梦是否是游玩者,不知道是不是多想,星夜总觉得老板娘在刻意提醒自己游客的身份,她想要做什么,或者想让自己想到什么?

“小师兄,别过多设想还未发生的事,我想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答案的。”

星夜抬头看到朝梦的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从来到这里就一直低着头沉思,就连刚刚的对话也一直是朝梦在引导自己。此刻和朝梦交谈一番,内心平静不少,这才注意到这个和自己同行的少年,他比自己想象地要成熟的多,而且修为十分卓越,和巨魔石的战斗令自己眼前一亮,柳树下舞剑的身法也超越了门中大部分弟子,可是像他这样出众的弟子,自己之前却毫无印象,也难怪朝梦会觉得自己没有关注到他。

果然如他所说,老板娘端着酒菜送进来,放下东西后老板娘却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和星夜他们聊了一些当地风俗见闻,又问了他们来往路上的趣事。

“姐姐,百闻不如一见,我和哥哥都对各个地方的奇闻异事十分感兴趣,姐姐能和我们讲讲这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今天来了那么多人,是在过节么?”

闻言,老板娘却叹了口气,道:“边境之地,哪里有什么喜庆之事,不是偷窃闹事,便是战乱饥荒,或是……妖魔作祟!”

“哦,妖魔鬼怪,倒是很有意思。”朝梦像听到有趣的故事的小孩子般,身体往老板娘那边靠近一点。

“小公子,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楼下那些人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而来,你们听过[白毛怪]的故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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