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潇

视线跳跃到三年后。

村口的古树上挂着两个大大的秋千,正在慢悠悠地摇晃着,地面的影子也随着摇晃的节奏不断交替,终于,在某一刻重合在一起,秋千上坐着两个人,白潇和木梨。此时,他们不约而同地离开秋千,朝着村口的方向边走边挥手。

“祈遥,你怎么现在才到?”开口的是木梨,他虽然口中抱怨,手上却帮着祈遥接过她背着草药的背篓。

“抱歉抱歉,采药的时候发现一只受伤的小狐狸,帮它上药耽搁了点时间,你们等很久了吧,呐,这个,给!”少女笑盈盈地从背篓里拿出几个山果向二人伸手。

“嘿嘿,就知道你够意思!”木梨率先拿过一个果子,清凉香甜的果肉瞬间消解了酷暑带来的烦闷,白潇也接过祈遥手中的山果,不过同时,他也在祈遥手中放了另外一件东西,是一个三寸长,三指宽的小盒子

“这是?”祈遥眨了眨眼睛问道。

“送给你的,生辰快乐。”

“白潇,你这小子也太狡猾了吧!!!”木梨口中还咬着没有吃完的山果,着急忙慌地从袖口也拿出一个小盒子送给祈遥,含糊不清地说了一长串:“深沉开落,希望内永完开歇(生辰快乐,希望你永远开心)”说完,三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木梨没有吃完的果子滚落到地面,打了几个转。

三人盘坐在地上,祈遥打开木梨的盒子,里面是一条手帕,上面歪歪斜斜绣着几个字,大概能看出来是祈遥。“这是你亲手绣的?”

“我先声明,我知道很丑,不许嘲笑我。”

“怎么会,谢谢你。”

接着她又打开白潇的盒子,里面放着一把木制的匕首,刀柄处也刻着祈遥的名字,木梨单手搭着白潇的肩膀凑近说道:“阿遥,你别小看这把匕首哦,这可是白潇花了半年时间准备的心血之作。”木梨故意作出夸张的表情。

“嗯~从外表来看就是一把普通的匕首?白潇你机关术那么厉害,是不是有什么机关?”祈遥有些好奇,白潇将匕首从盒子里面拿出来,让祈遥用右手拇指覆在刀柄的名字上,轻轻一按,匕首便向前伸长了2寸,这2寸却是铜制的刀刃,接着,他再按了一下,刀刃周围便伸出一些裂齿。再按一下,匕首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每个人的手纹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我在制作机关开关的时候专门雕刻了指纹,肉眼看来很不明显,不过你用手指能很快感觉到机关的按钮,本来还想再多研究一些功能,不过想在你生辰给你个惊喜,就先送给你,后面有时间我再帮你改良。”

祈遥看着这把匕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心里默念,他怎么连自己的手纹都知道,忽然她想到半年前自己出门采药被蛇咬伤的事情,所幸是条无毒的菜花蛇,自己又有药草,处理及时,虽然还是在家躺了几天,后来听父母说,自己昏睡的时候白潇和木梨来看过自己。难道当时他看了自己的手纹?应该说他当时就想给自己做这样一件防身武器,所以才看了自己的手纹,想到这里,祈遥心里十分动容,她看着面向自己的两个少年,由衷的说:“谢谢你们,能够和你们成为朋友是我一生的福分。”

“喂喂喂,我最听不得女孩子对我说这些话了,既然都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必言谢,况且今天是你十六岁的生辰,我们要开开心心的,走吧,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不过需要一点时间。”木梨拉着祈遥和白潇的手朝村向西的方向走去。

“你还准备了其他什么东西,连我都不知道?”这回轮到白潇惊讶了。

“嘿嘿,这个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了就知道啰。”

白潇摇摇头想,这个成语好像不是这么用的,不过他也懒得去纠正,跟着木梨的脚步,他们刚走出村口几步,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木梨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额头,才抬眼看向对方道:“抱歉,没撞到你吧?”说完才看清,这人原是经常被村中人说三道四的懒散闲汉赵老二,虽然明显是自己没看清路不小心撞了他,但是对方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眼神飘忽不定,口里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也没听清,便绕过自己像是逃窜般的离开了,木梨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皱起眉头,心里默默想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很不舒服,不过,现下没空管他,只略微停留,便又大步走开了。

三人的身影被夕阳余晖拖的很长,在他们身后,走远的赵老二忽然折返回来,目光直直地锁在三人的影子上,直到影子的痕迹完全消失。

木梨三人来到一片小山坡上,入眼处有一堆高耸的枯草,木梨将枯草随意拨弄开来,里面竟藏着一个箱子,箱子的右上角有一个圆形的小孔,木梨从怀中掏出一把火折子,朝着祈遥说道:“你们就站在那里,害怕的话,可以捂住耳朵,不过不要眨眼喔!”

“到底是什么,这么神秘?”祈遥忍不住探头。

“再等等,马上就好,三、二,一……”说完,木梨将火折子点燃,放到箱子的圆孔处,片刻便朝二人奔去,随后,只听咻地一声,一条像是带光的小火虫忽然朝天空窜去,随着一声巨响,在天空炸开一朵巨大明亮的火花。

接二连三的火虫不断地变成火花,又迅速消散,刚刚入夜的天空在这火花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山坡上三人的神色也在火花闪耀的瞬间变得清晰起来,震撼,惊喜,感动和难忘交织着,他们都知道,无论未来如何,当下的这份记忆一定会成为无比珍贵的回忆,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断被回想,只要回想,幸福的感觉便会不断溢满内心。

“木梨,这是什么好漂亮,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太厉害了”祈遥忍不住拍手。

“哈,没什么,也是机关术的一种,和白潇的比起来只是小把戏罢了。”木梨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可惜得早点送你回家,否则再晚一些会更好看的。”木梨低着头说道。

“以后还有有机会。”白潇拍了拍木梨的肩膀,或许是受到鼓舞,木梨重重点了下头,三人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笑声逐渐消散,星夜的视野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周围的景象忽然变幻,他发现自己正处于白潇来过的那口古井旁,而身边的朝梦忽然消失了……

星夜转身四处张望,可是没有一个人影,只有月光下,忽然冒出一条影子,他猛然回头,古井里忽然爬出一个人,是个少年人,十四五岁模样,身形削瘦,目光凝滞,他像是没有看到自己一般,拖着身体一顿一顿地向村子走去。虽然夜晚视线有些不清晰,可是星夜认出来,他就是白潇,而此时的白潇,可以说已经死了!

从井中出来的白潇只是一具躯壳,凭借着本能在驱动这幅身体,而这尊行动迟缓的躯体中,仍然保留了一缕灵魂,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现象,正常情况,人在死后,躯体腐烂,灵魂会被召唤到鬼界,经历生死轮回,即使是执念不灭,成为怨鬼,也不会留存于人间界,不过千万年间多少也有一些意外情况,就像白潇这样,既不入地狱,亦不容于人世,成了非人非鬼非魔的存在,除魔师将这样存在称呼为“怪”。星夜立刻想到了“白毛怪”,可是眼前的白潇一头黑发,看上去和常人无异。

星夜决定先跟着他,之后再找机会寻找朝梦,白潇看上去有些茫然,漫无目的地游走着,直到半个时辰后,他来到了一户人家的鸡圈。星夜想到了客栈老板娘的故事,心中一怔,他知道“怪”这种东西是需要动物的血肉让自己成长的,有时候甚至是人!可是星夜作为离苦门首席大弟子,在过往的除魔经历中却并没有机会接触到“怪”。当那些书籍上的理论知识和故事传闻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面前时,他还是觉得有几分反胃,尤其是眼前的少年,在上一刻还是一个有着英雄梦想,和朋友一起经历了难忘时光的活生生的人,可是他无法阻止白潇伸向鸡圈的手,和眼中流露出的对于食物的渴望。虽然只是梦境,星夜忍不住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时间似乎在加速,如同走马灯一样,星夜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看到了白潇成为白毛怪的全部过程。

正如故事传言那般,白梨村出现的神秘盗贼正是白潇,不知为何,他似乎还保有一丝人的意识,如果不是饿的受不了,他也不会偷窃村里的家禽。似乎是知道自己和从前的不同,白潇从来没有再见过木梨他们,就算发现木梨和祈遥一直在寻找他,他也会巧妙地避开,白天白潇会栖身在后山的山洞中,只有到了夜晚,他才敢走出山洞,有时候会爬到某个山坡上,看一整夜的星星,有时候会用木条或者野草编一些小玩意,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发呆,站着,坐着,躺着。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白潇正在山洞中酣眠,忽然听到一名女子的呼救声,那是他绝对不会忘记的声音,祈遥!他循着声音的方向奔去,可是他现在的躯体不如人类灵敏,费了好一会功夫,跨过一个小山坡,祈遥的身影终于映入眼中,同时也看到了趴在祈遥身上的赵老二!此刻祈遥身上衣衫凌乱,似乎是经历了一番挣扎,赵老二正欲对祈遥行不轨之事,祈遥身单力薄,挣扎几番便无力应对,眼看赵老二即将得逞,祈遥呼救无望,她绝望地闭上眼睛,趁赵老二不注意,还能活动的一只手悄悄伸到腰间,拿出一把匕首,是之前生辰白潇送给自己的那把,狠狠地扎在赵老二的手臂上,用力向下一划,带出一条长长的伤口。

赵老二一吃痛才反应过来祈遥身上居然有刀,他已经盯着这个猎物很久了,今天好不容易趁她上山采药逮着机会,怎会轻易放过,吃了祈遥一刀,不但没有让他断绝念想,反而壮了他的胆,他嘿嘿笑了几声,道:“小美人,你以为这样就能得救么,我告诉你,休想,今天你注定是我的人,哈哈哈哈!”

祈遥厌恶地盯着赵老二那张恶心的嘴脸,忽然将匕首调整了角度,对准自己的脖颈道:“你这个畜生!我不会让你如愿的!”说罢,正欲自刎,手中的匕首忽然被谁夺去,而下一刻,她只看到那把匕首刺进了赵老二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喷洒到来人的脸上,那人转过头来,笑着看向祈遥。正是刚刚赶到的白潇,他看到祈遥将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那一刻,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奋力地扑上去抢走了差点夺去她生命的东西,幸好,幸好,她没事!

“阿遥,我……怎么会……让自己送你的……礼物……变成伤害……你的东西呢!”

白潇忍不住想和祈遥说说话,可是他太久没有说话了,说出的句子断断续续,费了好大劲才说完。祈遥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丢了魂,她想要回应,可是由于太过恐惧,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带着哭腔不可置信地说:“你,你是白……!”

我是白潇!是我!白潇向祈遥靠近了一点点,想要握住她的手,可是……手指不由自主地触碰到自己的脸颊,那上面粘着的,是赵老二的血,人类的血!人类的……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手指,抑制不住的甜蜜从口腔传入身体,以前怎么没发现,人类的鲜血如此美味呢?想要更多,更多……可是阿遥,你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白潇忽然想起年少时的一个梦,他梦到自己想成为英雄,他迷恋那些话本上英雄救美的桥段,他希望有一天自己喜欢的人遇到危险时自己可以保护她,而此时正是实现他梦境期望的时刻。可是,她看到的并非英雄救美,而是两个恶魔缠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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