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头蟒玄冥威胁他:“小子,不要想着逃!”
白鹤水衣从见到李莼那刻起,心里就跟吃了秤砣一样情绪低落得不行,他挥翅调转方向,飞得离玄冥远了一些。
“他又在闹什么别扭,你惹他了?”金狮金奎凑到玄冥身边咬耳朵,又偷偷瞄了水衣一眼。
“嘁,八成和这小子有关,”玄冥三个头六只眼睛都在用力翻白眼,“别赖我,到时候你去和他说,真受够了他这副娘们唧唧的样子。”
李莼见这三只大妖口吐人言,又从他们各自极具辨识度的原型上,快速推论一番,对于他们的身份,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
三妖一人停在一处避雪洞穴里,夜间风雪渐大,妖族临时赶来,在北境他们也没有什么预备的营地,索性就停在这里,反正乌玉迟早也要找来。
金奎抛出几朵能浮在空中的火种,微微照亮洞中视野。
“确定这是乌玉的儿子?”玄冥嘶嘶吐舌,黑漆漆的竖瞳因为没有眼皮,直勾勾地锁着李莼时极为骇人。
“应该是人妖混血,他身上那股豹子味儿跟他爹如出一辙,”金奎化身成一个身量九尺的高大金发青年,微棕皮肤上疤痕累累,他粗鲁地抓起李莼的脸,让玄冥能看清,“你仔细瞅,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祢国那小雀妖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乌玉真是堕落了,竟还跟人结合搞出了孩子。”
水衣抱臂而立,他是昔日和乌玉玩得最好,也是三妖中最了解乌玉的人,听后没有反驳。
当初乌玉被崔明恒击败,他们只得避开仙门气焰锋芒,各回各家,重振旗鼓后预备救出乌玉。可没想到才过了几年,乌玉就对崔明恒俯首称臣、摇尾乞怜了。
不仅跟他们分道扬镳,还反过来围剿妖族。其中变脸速度,不怪他们觉得乌玉爱上人类女子是彼之常情。
李莼从三妖笃定自己是乌玉儿子那里开始,就有点无语凝噎的郁闷。
他和乌玉的容貌唯一共同点,就是两人都是按照三庭五眼长的,这些妖族怕是脸盲,对人族的长相差异没什么具体认知。
而身上相同的气息,则是得益于乌玉这些天不间断地往他身体里灌入的深厚灵力。
由于李莼看上去就弱不禁风,他们连基本的绳子都没给他捆上,光明正大地当着他的面蛐蛐乌玉,聚在一起吐了好些黑水。
“诸君,”李莼镇定自若地发问,“抓我来此有何目的?”
“你不害怕?”三头蟒怼脸而视,分叉的蛇信扫过他的鬓角。
“嘘,人来了。”水衣出声打断他们的对话,警惕地看向洞口。
一只雪豹从雪夜黝黑的影子中缓慢踏进昏黄的洞穴入口,他一双招子直如火眼金睛,在夜里亮得刺眼。拱皱的鼻周,亮出的犬齿,还有喉间低沉的震颤,熟悉他的三只大妖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乌玉咬断敌人喉管的前兆。
水衣还没按计划好的腹稿开口,只见乌玉幽灵似的挪移过来,首先扑向了距离李莼最近的玄冥身上。
玄冥猝不及防被他挠了一爪子,鳞片哗啦掀飞一连片,见状黑尾一抖,立时弹到了乌玉身侧,妄图利用自身优势绞杀乌玉,却被他识破,力破万钧的爪子登时踩住了玄冥的七寸,令其再动弹不得。
比乌玉身形大上一倍的金奎还想着趁乱偷袭,没想到差点被乌玉叼到了脖子,幸亏他及时扭头。
乌玉呸了一声吐出满嘴金鬃毛。
“乌玉,我们这么久没见,何不如坐下来好好叙叙旧,”水衣边说着,人形时的清俊少年扯过李莼挡在身前,“我们没想对他做什么,你瞧,他一根毫毛都没伤到。”
乌玉冷笑:“没什么好说的,把他还给我。”
被压在地上摩擦的玄冥张口:“乌玉!你难道真的被人族迷昏了头,我们才是你的同胞,你还要执迷不悟多久!就连你那光风霁月的主人,不也还是堕了魔!”
乌玉眉心一跳:“你说什么?”
“就在东境,有不少人族修士亲眼所见,消息传得满天飞,说现今崔氏家主重兵追拿崔明恒,双方交战之际,从崔明恒身上爆出了冲天魔气,”金奎接话,“你效忠的主人业已叛出仙门入魔,你也该回到我们中间了。你若愿意,也可说服你的主人崔明恒加入我们,我们必然扫榻相迎。”
乌玉松开腿,放过玄冥,他化身黑衣青年,上前直接将李莼抱了起来:“没兴趣,你们自己玩儿吧。”
乌玉扭头就走,绝非欲擒故纵的伎俩。
水衣急忙叫住他:“等等!这是不是那小孩儿的东西?”
水衣掏出一根红绳玉玦,李莼乍一看不就是自己脖子上贴身挂着的那块玉么,什么时候到了水衣手里?
水衣信誓旦旦地说着:“这玉上刻的是南境千湖之国虞国王室的独有纹样,这小孩儿的母亲定是出身王室。你不必否认,我踞于南境已久,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若你执意不肯回来,我们便去虞国拜访一遭,你也不想闹得心上人的故国不得安生吧?”
“哈?”乌玉一脸莫名,“关我什么事。”
他心思回转间隐隐又想通了其中关节,低头去看李莼的脸色,果然见其唇角笑容僵住,他哪里还有不懂的。
乌玉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轻飘飘说道:“虞国若有闪失,我便去三位领地上好好耍耍,杀人偿命的道理,不需要我解释吧。”
水衣只好松手,任那枚玉玦又回到李莼手上。
水衣废了半天口舌还是没能劝动他,焦急地去扯他的手臂:“乌玉,你真的爱上那个女人了?”
乌玉猛地呲牙,回头时那双蜜蜡般的黄瞳出现在人脸上,他甩开水衣:“别碰我。”
水衣如坠冰窖,失焦的目光落到窝在乌玉怀里,只露出半张脸的李莼身上。
李莼看出端倪,记念着刚才的事情,他冲水衣笑了笑,半分不似天真顽童,眼底的得意满溢出来。或许连他都没发觉,这透着种孔雀般的炫耀意味。
经过这么一茬,晚间没有再宿在客栈,乌玉恨不能把李莼塞进身体,狂暴的风雪一夜不停,他脚下步履也不停。
他们不断深入雪域,后半夜砸在身上的是冰雹,不远处的冥界深渊嘻嘻笑着,吞吐出的幽灵死气环绕在乌玉周身。
“阿恒,别睡,阿恒,阿莼,别睡……”
李莼艰难地睁开一线,丹田燃烧的蓝火是乌玉为他点亮的护心灯,源源不断地灵气游走在凝涩寒凉的身体中,他的命彻底交到了乌玉手中。
不过五十年而已。
熹微之初,乌玉拖着疲沓的双脚,终于登上了金陵山。
守在金陵山宫殿中的小妖尽数出迎,管事的莲妖无黛,有条不紊地安排手下的小妖们去服侍乌玉和李莼。
他跟在乌玉身后:“他就是你用引魂莲找的那个人?”
乌玉累得没力气:“嗯嗯。”
无黛撇嘴,小声嘟囔:“早知道你要找的是人族就不把引魂莲给你了。”
金陵山上开启灵智的小妖,从出生开始就没离开过此地,他们天真不通世情,无黛让他们称李莼为少主,他们面对着三岁的人族幼崽,态度虽有尊敬却并无惧怕,活泼地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但李莼听不懂北境语言,修养了几日身体,渐渐只剩下两三个拨来照顾他的小妖还兴致勃勃地跟他聊天。
李莼坐在回廊上看天:“小、乌玉很忙吗?”
“乌玉大人去修补结界啦,”狐妖湄湄揣手趴在屋檐上,尾巴在李莼面前扫来扫去,“小少主,你娘亲是不是特别美?”
“是不是喜穿白衣,还会使剑!”蛾妖天明兴奋地接话。
湄湄跳下来:“你如何知道?”
天明在原地绕圈飞:“天慧见过!就在乌玉大人的书房里,有好几卷美人图呢,谁都不让碰,她还是飞错房间无意间瞄到的!”
“美么,她美么?”湄湄追问。
“大约是美的吧,天惠和我都是白天瞎,再说人不都长一个样吗?乌玉大人看中的人怎么会差,我倒是亲眼见过大人好几次坐在昆仑台上摸着剑发呆,好几次呢……”
小妖们又将目光转回来,渴望地期待李莼解答。
李莼知道他们又误会了,这其中的缘由根本解释不通,没人相信他不是乌玉孩子。
然而令他沉默的是,乌玉竟然真有一个心上人,他们相处五十余载,从未听乌玉提起过。
或许她并非人族。李莼惘然,心里升起的酸意太过陌生,几乎锈蚀了某些东西,才让他觉得胸膛里空落落的。
“乌玉大人一千多年来,一直都是一个人,真是很寂寞呢。要是有个爱他的伴侣,哪怕是人族也没有关系啊。”湄湄叹气,细长的俏眼微闪。
“一千年,是么。”李莼轻声重复。
乌玉闷了几天,给金陵山结界的聚灵阵阵眼输了半身灵力,今日才终于得空,马不停蹄地赶来找李莼,却发现他穿着单薄地坐在庭院里和小妖们聊天,一点没有要好好爱惜自己身体的意思。
乌玉四爪化两脚,从身后一把捞起李莼,将他箍在臂弯间:“金陵山下的不是普通霜雪,这里临近深渊,就算是被法阵稀释过后的深渊死气却也依旧暴虐。你目前修为低微,淋上几场雪必然要患病,几个小妖习惯了恶劣气候,没当一回事,你还是搬来和我住一个院儿吧,就跟在崔家一样,我们说好了的。”
李莼见小妖们惊讶捂嘴,满足地攀在乌玉肩头,脸颊蹭在他的颈窝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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