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塘里面接的是活水,冬季都不会结冰。
墨疏桐愣了一下,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哪件事情,姚青瞅了他一眼迷茫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道:“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你是真的蠢还是假蠢。”
等墨疏桐也走到了客亭里面,姚青把一旁的鱼食推给了墨疏桐,道:“关于那个苏先生的。”
墨疏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也不计较之前姚青骂自己。
还是他快要走到时候,临时嘱咐姚青的,查一下苏先生,在雅安城里面,不算偶然的碰见的。
那一天,墨疏桐在皇宫里面,像之前一样,还是两个人隔得远远的坐着,一起喝酒。所幸,他们之间并没有因为身份的变换而导致情感上面的生疏。
“我要去大燕了,和大燕的二皇子。”墨疏桐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端着酒杯,语气里面染上了几分平日里面根本不会有的轻松,或许是之前那几年都太累了吧,终于可以好好的去玩一下。
尽管如此,走之前,墨疏桐其实确保了自己走了之后所有制度,秩序上面的稳定,以及秘阁那边不会出什么幺蛾子,除了湖青这个。
姚青其实是不满的,“才认识了多久,就对人家掏心掏肺了?”
墨疏桐倒是无所谓的道:“还好,主要是第一次和他见面是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之后又没再见过了,所以真正算起来,我们认识了少说三年起步。”
姚青道:“但是,你确定那是一个良人吗?”
墨疏桐没有犹豫,直接道:“不确定,但是除了他,我估计也不会选择别人了。”
姚青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墨疏桐仔细的思索了一下,道:“长得比我更好看,能力比我强,能领兵打仗,还能和我们打成平手,才十八,又年轻,还是大燕的二皇子,最早封王的皇子。”
墨疏桐说着,不由的道:“这么比起来,感觉自己好差劲啊。”真的有一些自卑了,像他这样子上位全靠搞死自己亲人,获得权力全靠父王帮忙,狼心狗肺,没有良心的人,怎么就会被他这么好一个人喜欢上呢?
自己还是大燕人几乎都觉得上不了台面的优伶,低贱,卑微。
姚青听到墨疏桐这么夸苏喻墨,还把自己夸忧郁了,“你这,我也不好说什么,不如你直接去问为什么人家就喜欢你,非你不可呗!”
墨疏桐倒是想,但是他其实非常非常的怂,很多事情,他都只敢自己猜,不敢直接去问,怕得到的回答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一个。
墨疏桐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子扯些有的没的了,于是正襟危坐道:“走前,帮我查一个人吧。”
姚青也正经起来了,道:“谁啊?”
墨疏桐沉声道:“手握从念归景手上转让出来的醉生梦死的腰牌的,一个姓苏的人。”
姚青沉思了片刻,道:“这个好办,你放心,醉生梦死这么多年,并没有很多腰牌流落在外。”
正事讲完了,墨疏桐就想着关心一下他的好朋友,“王西迟怎么样了?最近怎么都没有看见你们混在一起了啊?”
姚青一脸嫌弃的道:“没怎么,就是被他父亲禁足了。”
墨疏桐的八卦欲瞬间上来了,急切的问道:“为什么啊?”
姚青瞥了墨疏桐丑恶的嘴脸一眼,头疼的道:“没什么,你自己去问他去!”
墨疏桐冲姚青翻了一个白眼,心道:我要是能见到他,还用得着问你?
月光透过琉璃盏,走过通向宫殿的那一段长路和一道屏风,轻手轻脚的靠在墨疏桐的脸侧。醉酒了,就是会随意找一个地方趴着就直接睡。
好在孙公公守在殿外,等姚青出去了之后,就叫了几个宫人把墨疏桐抬回了寝宫。
每次都是这样子,也不知道那么久没有回去,宫里面还好吗?
“所以查到了什么?”墨疏桐往水里面撒了一点鱼食。惹得小鱼塘里面的鱼全部都朝他那边游了过去。
姚青坐远了一些,和墨疏桐拉开距离,看着鱼游来游去,道:“苏先生,本名苏乐锡,大燕人,但是苏姓本来就是大燕的一个大姓氏,查到了又能怎么样?”
墨疏桐轻笑了一声:“你知道闻思域是因为什么死的吗?”
姚青不解的回答道:“帮助了毒害大燕皇帝怀了皇子的妃子逃跑,害得现在的三皇子差点就死掉了”
墨疏桐又往水里面丢了一点鱼食,道:“而且,那个指示别人毒害的妃子,是苏乐锡的姑姑,苏乐锡帮助了他姑姑毒害了那个妃子,而那个妃子又是谢家的人,谢家具体违背了什么暂且不说,既然如此,你能联想到什么?”
姚青沉吟片刻,道:“大燕那边的事情我们东疆不好查,不如……”姚青意有所指。
墨疏桐想也不想就道:“不行,我自己的私事,不能扯上别人!”说大一点,其实还是醉生梦死的事情,毕竟自己的楼主因此而死。
姚青无奈的道:“行吧,我再查一查,等你们到泠东的时候,西迟会告诉你我查到的。”
墨疏桐撒下手里面捏着的鱼食,道:“好。”也不问为什么是王凌,他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尽管姚青在他面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王凌的身影了。
私事难管,他无可奈何。
说完,拍了拍手,头也不回的走了。以前墨疏桐孤身一人的走,现在姚青似乎能在他身旁看见一个人,陪着墨疏桐走,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姚青突然很想很想王凌了,可是他真的有资格陪在王凌身旁吗?连看都看不了了。
王凌被严令禁止了不许去看姚青,姚青清楚自己也不能去看王凌,所以他们到泠东的时候,就是他借口看王凌的唯一的机会。
他不想错过。
养恩同于生恩,他们养了他十几年,养出来了一个和自家儿子搞在一起的人,换他他也会生气,所以他默默承受了王万一说的,远离王凌,还放下狠话,对王凌。向王家承诺,除公事,不找王凌。
这样子或许够了吧,他远离,他们从此就再无关系,他也只是他的哥哥,仅此而已。他还是王家的人,可是却再也没有可以寄托的地方了。
姚青低声道:“西迟,对不起。”他不能把他和王万一说过的承诺告诉王凌,因为王凌会难过,会不知所措,会自责,会讨厌自己。他不想王凌变成那样子。
我,想,你,了。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回到客栈天已经黑了,苏宁乖乖呆在房间里面,眼巴巴的盼着天黑,盼着是墨疏桐来敲门,盼着出去玩。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出去玩过,不对,出去过一次,在苏喻墨领兵攻打东疆的时候,苏喻墨把一个他感觉很熟悉,但是脸又不认识的手下派了回来。
监督自己喝药。
可是每次宫女端来的药他喝完之后,那个属下就会在所有人都退下的时候,多留几秒钟,塞一颗和药性不相冲的饴糖给他。
那名属下叫叶霜。苏宁记得名字,可是永远记不住他的脸。但是叶霜这个名字倒是让他想起来了一个不见了的小时好友。
那个好友叫闻霜起,字夜霜。
在十岁的时候,被母后叫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此后,他的身旁再无闻霜起。
再无那一个会冷着脸给自己塞糖的人。
他突然想联想一下,叶霜是不是夜霜?
还记得那天新年到了,哥哥还是没有回来,苏宁不想一个人呆在宴席尽散的宫殿里面,这个时候,哥哥派过来的那个属下突然问他:“想不想,出去看一下百姓们怎么庆祝的?”
苏宁一下眼睛就亮了起来,但是很快就又抱着膝盖,坐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焰火,道:“算了吧,母后不会同意的。谢谢你啊。”
叶霜看着苏宁的眼睛,满是向往和落魄,他忍不住说:“属下已经提前和皇后娘娘说过了,皇后让我保护好殿下。”
苏宁一下子心情就好了起来,突兀的扑到叶霜的怀里面,道:“谢谢你!”
那一天晚上,宵禁被打开了,一整条街上到处都是人,苏宁左看看右看看,像一只兴奋的小兔子。
叶霜不得不紧紧的跟着,最后被苏宁一把牵住了手,道:“谢谢你!”
周围其实没有什么护卫,苏宁身旁只有叶霜一个人护着,也是怕引起骚乱,人多,护卫再多也不管用,不如有一个紧紧跟着的。
叶霜回了一句:“属下职责所在。”反正苏宁是没听过下属还有干这样子的事情,主动帮自己申请出去玩的机会。
苏宁也不好说什么,就是笑,笑得和一只傻兔子一样。
“阿宁在吗?”墨疏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宁的思绪万千被打断,应了一句:“在的,隽永哥哥!”
墨疏桐轻手轻脚的推开门,道:“走啦表演快要开始啦!”
苏宁连忙穿上外袍,跑到墨疏桐身旁,“就我们两个人?”
墨疏桐摇头,道:“还有一个叫叶霜的下属一起。”
苏宁愣了一下,问道:“清淮哥哥的下属?”
墨疏桐点头,拉着苏宁出去了,后面跟着叶霜。
一路上,苏宁总是止不住的回头,不住的去看叶霜,那张脸,苏宁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记得的,可是,为什么感觉不像了呢?怎么回事,连对他好的人,他都不记得了,他开始陷入了自责。
要不是墨疏桐拉着了点,就东疆这鬼天气,时不时就下一点小雪,路上都结了一点冰,苏宁高低要摔跤。
叶霜知道为什么苏宁一直回头看自己,他低着头,轻笑了一下,笑自己当时的愚蠢,怎么就是会心软呢?怎么就是会对他心软呢?
叶霜想,是还小时候的债吧,还小时候,苏宁每一次对他不收回报的好,每一次的笑,每一次的拥抱。
他刚刚知道父母不在了的真相的时候,那一天晚上,苏宁最后一次看见他,那一天晚上,苏宁抱了抱他,安慰他,最后和他一起慢慢睡着。
尽管苏宁不知道谢沫和他说了什么,苏宁也不问,就是执拗的呆在他的身旁,抱抱他,他就惦念了很久很久,他心里面是两种情感在撕扯。
对苏宁的爱与恨,他心里面门清,苏宁不该承受这份恨,他应该恨那个给苏宁下药再借助自己父母之手走了的人,可是他找不到,他的恨意无处宣泄,只能全盘放到了苏宁身上。
所以他不想苏宁死,他要苏宁一直好好的活着,一直到他不再恨与爱了为止。
四处喧嚣,无处安宁。
叶霜看见苏宁手里面拿着一个泥兔子,朝他走过来,轻声对他说:“谢谢你。”包含了太多太多,叶霜愣了一下,然后接过了苏宁递给他的泥兔子。
兔子手里面还抱着一只胡萝卜。
挺像他的。这只兔子叶霜保存了很久,之后被苏宁发现了,笑了他好久,然后每年都送了他一只兔子,包括了他自己这只叶霜最喜欢的大兔子。
赶路,又开始了。他们也就那一天晚上在墨疏桐的默许之下,好好的一起了一个晚上。
而墨疏桐则是早早的回了客栈,去陪苏喻墨。只有苏扶一个孤家寡人,计划着之后的路线。
下一站,东疆的首都,泠东。
不得不去啊。
看着天气,等他们到了泠东,就要下大雪了。
很大很大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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