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疏桐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跟在后面的胤与的瞳孔猛地缩了起来。
墨疏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试图隔绝空气里面的,都快要散干净了的血腥味,走过去打开了窗户,让光照满了整个房间。
踩过去,都是干涸了的血,没有新鲜的血液了。
一旁的桌子上面,放着他的笛子,还有两封信,一张陈旧,一张崭新。以及一些残存的朱砂的粉末。
紧接着墨疏桐目不斜视,错过林惊涔,之后立马退到门边,声音颤抖的问道:“胤与,你没有发觉吗?”
胤与带着哭腔道:“他的人守在门口,你没回来的时候他们都不让我出门!”
墨疏桐又问道:“你没有闻见或者听见什么吗?”
胤与发着抖,摇了摇头,道:“我每天都只能闻见他们在门口点的熏香的味道,声音什么的根本也听不清。”
墨疏桐颤抖着手,搂住了胤与,拍了拍胤与的背,安抚了一下胤与,道:“没事,没事,没事……”
本来是跟着林惊涔左右,墨疏桐认识的人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人,看起来长得颇为清秀,身上带着浓浓的武将的气息,带着几个人半跪在墨疏桐面前,沉声道:“属下念瑜,原属念归一氏家主念归惊涔,现在受命来见下一任念归家主,墨疏桐。愿听差遣。”
墨疏桐闭了一下眼睛,道:“怎么回事?”
林惊涔看起来没有什么外伤,笛子之前被封住的笛尾被打开了,那里面,估计是母亲留下的东西。
毒药和信。
时间回到墨疏桐在森林里面的时候,林惊涔刚刚抱着孩子上了马车,早早守候在一旁的念瑜就驾着马车走了。
开始,一回去,林惊涔就自己呆在房间里面,提前嘱咐好了,自己才放心的什么也不管。
这一次啊,墨疏桐要和阿景见面了。林惊涔在那个时候都是胜券在握的。
房间里面,林惊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颤抖着手,用小刻刀打开了笛尾。
一个药包和一封叠好,然后卷到塞进笛尾的信掉了出来。
林惊涔拿起信,自嘲的道:“被长老们强逼出来的婚姻,你也还是爱着这个孩子啊。”他永远不相信自己的妹妹会喜欢上墨梓林。
于是林惊涔展开了信封,上面是他熟悉的,念归景的字体,可是开头的第一句话让他愣住了。
“小哥哥,见字如面。将久别,勿念。另,我原谅你了,这样,你可否,放过隽永?”
这,是写给他的。
原谅了他什么?是那天,林惊涔最后见到活着的念归景的时候,他坐在床边,看着阿景,然后他告诉了阿景,他把家族里面所有的长辈全部弄死掉了的事情。
念归景一听到这个事情,情绪立马就失控道:“那是我们的家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林惊涔那个时候还笑得出来,本来想像之前一样,摸摸阿景的头安慰一下,结果没想到念归景躲开了。
林惊涔笑容立马就僵住了,语气还是温柔的道:“怎么了?阿景怎么不让小哥哥摸摸头了?不就是杀了几个长辈吗?”这个语气和刚刚告诉她,小哥哥帮你把讨厌的长辈全部处理掉的语气一模一样。
念归景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小哥哥病了,“哥,那是我们的长辈啊!”
林惊涔不屑的道:“那又如何?强逼你爱上,嫁给一个你本来不会见过的人,那算什么长辈!”
念归景感觉到了从骨子里面渗出来的寒意,她知道林惊涔不会对她做什么,但是她真的特别特别害怕,比那个时候独自一个人在围猎场里面都要害怕。
念归景抖了一下,道:“哥,我真的没有不爱卿歌,真的!”
林惊涔冷笑道:“真的吗?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啊,阿景。”最后两个字咬着很重的尾音。
念归景顿住了,不管不顾的道:“但是我现在就是爱他,不关家族的!”
林惊涔冷笑道:“那不是,不是,你不应该爱上他!不应该!”
语气逐渐癫狂,念归景往后退了退,全身上下都写着恐惧和陌生。印象里面的小哥哥温文尔雅,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不是小哥哥,不是!
不是!
小哥哥,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估计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也好,哥,这样子我们都解脱了。
我在宫里面的时候,特别特别的想你,想念我们一起过去的时光,我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导致你变成了这样子,但是我希望你可以逐渐变回原本的样子。
家族里面或许是有错,但是他们养了我们,我们本就应该为了家族的利益奉献自己,不是么?
养恩不比生恩小,哥,我知道你那是太关心我了,但是关心则乱,哥,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家族的棋子,那又怎么样?好歹最后我是爱上卿歌不是么?
我满足了。真的。
墨予刑哥哥是你毒死的吧?哥,墨予刑哥哥真的爱你,特别特别爱你,我不知道你看没看出来,反正我当时每次看到墨予刑哥哥的时候,都能看见他盯着你看。
几乎什么事情都依着你,从不干涉你和别人交友,只会偷偷的和我说,想要我和你提一提。
那一天的事情,墨予刑哥哥的酒里面被家族的人下了药,你后来不可能不知道。
许是知道的太晚了吧。
但是你应该也知道,那种蛊毒的作用。他是真心爱你的人,你自己心里面也有他不是么?
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认清自己的心?你明明是最不在乎那些的。你以前都和我说,认识一个人不应该听外人的评价,而是凭借着自己去认识。
你最后也忘记了。
你还教我,要好好的爱着家人。
哥,隽永和卿歌是我的唯一,你可不可以放他一条生路?哥,我真的原谅你了。
哥,我们是一家人,隽永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卿歌也是。
小哥哥,此后,一别两宽。
林惊涔手颤颤巍巍的打开一旁的药包,里面是红色的朱砂。不出意外,就是给他准备的。果然是他的亲妹妹,太了解自己了。林惊涔笑了笑,捻起一点朱砂放进嘴里面。
朱砂,清心镇惊,有催眠,镇静的功效。少量服用,不会中毒。
林惊涔想了想,猛地站起来,道:“念瑜!进来!”
念瑜闻言就立马推门而入,道:“属下在。”
林惊涔急忙道:“去,叫人把国主找回来!”
念瑜不解,但是依旧道:“是。”
应完,念瑜刚刚想走,林惊涔就又道:“念瑜,你留下,等国主回来之后,你们以后就隶属于国主的直接掌控之下。”
林惊涔顿了一下,道:“他也是有念归血脉的人,你可以放心的跟着他。念归一氏,理当为他冲锋陷阵,绝对不可以背叛他,知道嘛!”
念瑜坚定的道:“是。属下遵命!”
林惊涔最后叹了一口气,道:“去把客栈里面所有地方都点上熏香,不要人别人到我房间里面来。只能让国主进我的房间,知道吗?”
“是,属下遵命。”
安排完了这一切,林惊涔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关上了门,关上了窗户,让整个房间里面沉浸在黑暗里面。
刚刚拿来开笛尾封口的刻刀这个时候,变成的林惊涔手上的玩具,同时也可以是杀人的利器。
林惊涔把刻刀深深的插进自己的左手手腕里面,趁着痛觉还没有彻底漫上来,就在把刻刀插进右手手腕里面。不知道能不能死,但是总归要做。
林惊涔跪在地上,双手无力的垂着。
痛吗?当然痛啊,但是林惊涔莫名其妙的感觉不到什么痛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朱砂的原因,或许是他已经察觉不到痛了,又或者是眼前模糊起来的房间里面,他看见了一家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呢?林惊涔突然想起来了,是阿景刚学会说话,叫自己哥哥的时候。
他把自己放肆的沉浸在回忆里面。
也不知道最后该说些什么,血液一点一点的脱离自己而去,林惊涔特别特别的想回到过去,在墨予刑喝下那杯酒之前,把酒杯抢下,甚至在更早,就对墨予刑说:“墨予刑!我,心,悦,于,你!”一字一顿的,喊出来。不管周围人的任何目光。因为不重要。他喜欢的墨予刑,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墨予刑而已。
他跪在黑暗里面,跪进回忆里面,他跪在那里,等血流尽。
天苍色变,我们终得解脱。
他不知道自己回去天堂还是地狱,但是他想,路过一下人间,遇见了墨予刑,可能真的是他一辈子里面,最大的幸事。
“小哥哥!”女孩子脆生生的声音还是会响在他的耳边。他一生之中唯二的光,洒在了他身上。
现场被处理好了,林惊涔维持着跪姿,被拖了出来。
墨疏桐看着林惊涔手上面的伤口,摒住了呼吸,迟迟不敢继续呼吸,这,真的会很疼的吧。手筋都断裂了。
听胤与的说法,很有可能,在刺穿的时候,连一声痛呼都没有。
很快,惊鸿就来了,带着唐靳的尸体。连脸都看不清。
墨疏桐惊异的问道:“脸上这些伤是?”
惊鸿一如既往的半跪在地上语气堪称冷漠的道:“他……自己划伤的。”
墨疏桐突然不知道,那群人到底是因为林惊涔突然改变了主意,还是因为看不清脸了,直接默认他是自己了,才离开的。或者说,二者皆有之。
墨疏桐吐出来了一口气,转身,不在去看唐靳,和一旁的林惊涔。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们,一个死前对自己说爱自己的人,和一个自己的,算家人的人吧。
他突然跑上了楼,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面。
然后,失声痛哭。
他都不知道下一步自己应该干什么了,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墨疏桐在害怕。
墨疏桐紧紧的抱住自己,这个时候,他身边谁也没有,苏喻墨远在大燕和西疆的战场之上,苏宁和苏扶不知所踪,只有一句一切安好,不知真假。
但是他不能颓废,他想,回到苏喻墨身边吧,陪着苏喻墨,最好能够想办法,先去确认一下怜城的安危,毕竟还差了一个生辰没有补。
两个人的都没有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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