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晗鎏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看起来苏宁过得好像还不错,身上穿着粗布的衣服也可以笑着面对人。那是一个开心的苏宁,可不是他想要看见的苏宁。
他心里面的苏宁是娇气的,是害怕很多事情的,是会为一点小事情就不住感谢别人,是会注意到别人的心情,会主动安慰别人,是会怜悯天下的人。
苏宁身处高位,一边怜悯世人,一边承受着别人对自己的怜悯。他的病,从小到大的病,从来没有好过的病。
闻霜起站在偏远的地方看着,苏宁用袖子毫不在意的擦着额头上面的汗,然后在继续帮着一旁低着头满着包扎的男人。
晗鎏是没有受到西疆的骚扰,但是不代表周围的城镇没有,就算谢城及时出兵镇压,但是架不住他们抢完就跑,根本就不和谢城硬刚。
闻霜起并没有直接就上去打扰苏宁,而是站在一旁,本来想把脸上的易容全部洗掉,但是怕苏宁不认识自己了。
闻霜起想了想,用随身携带的刀往手心里面划了一道伤口,然后才走到苏宁身旁,问道:“这里,可不可以,帮忙包扎啊?”
闻言,苏宁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流着血的手掌。
苏宁连忙握住闻霜起的手腕,道:“您,您,您先别动,我,我去拿点药。”
说着,从手边下小药箱里面拿出一个小罐子,用嘴把罐子上面的红布咬掉,到了一点药粉在闻霜起的手上,抽出一条布条给闻霜起包扎。
看着苏宁的动作娴熟,闻霜起才真正相信那些真的是苏宁包扎的人。
这个时候,苏宁才抬头看是谁。
是,叶霜的脸。
苏宁叼着封药罐的布条,嘴里面含含糊糊的,不真实的问了一句:“你,是叶霜吗?”
闻霜起摇了摇头,示意苏宁往自己那只拿着一条手帕的手上面到一点水,苏宁去旁边拿了一杯水过来,傻傻的照做。
闻霜起擦了一把脸,把脸上的易容全部擦掉,然后低声道:“我不是叶霜,我是夜霜,黑夜的夜。”
苏宁那里能够反应过来这意味这什么,就愣在原地,水不停的流淌着,闻霜起伸手,把苏宁手里面的杯子接过,放到一旁的小药箱上面,然后把苏宁嘴里面的布条拿了下来,道:“我说,我叫闻霜起,字夜霜,黑夜的夜。”
苏宁迟钝的脑子反应了一下,不知道是应该先把闻霜起手里面的布条接过来,还是先,扑过去,抱住闻霜起,怕他再次不声不响的离开自己。
那一张脸,不是叶霜的,他不认识了。
他不认识了。
苏宁不觉得一个名字能够证明什么,世界上叫这个名字的多了去了。而且,而且闻霜起在离开之后就不知所踪了,那不就是死了的意思么?
苏宁疯狂的找补,否认眼前的人就是自己小时候的玩伴,拼命的否认,就算事实是,眼前的这张脸,就算和小时候再怎么不一样,苏宁还是能够从眉眼间看到过去的影子。
“你不是他,对么?”苏宁乞求的看着闻霜起,继续道:“我不想再看到他了,你不是他,你也不能是他……”只有他记忆里面那个人才行。
别人不可以伪造他的身份,谁都不可以!
说完,苏宁抛下身边的一切,跑到了苏乐锡身边,躲在苏乐锡的身后。
现在这里,他只能相信乐先生,谁能证明,那就是闻霜起呢?他念叨了那么多年的人,不可以被别人顶替了身份。
苏乐锡惊讶的看着突然跑到身边的苏宁,问道:“只是怎么了?”
苏宁不住的颤抖,紧接着就是咳嗽,不停的咳嗽。苏宁急忙的那袖子遮住,遮住他还在咳血的事实。
苏乐锡不明所以,但是情绪过分的激动对苏宁的病非常的不利。于是苏乐锡看了一眼站在苏宁本来呆的地方。
一个满身尘埃,眼睛里面本应该盛满与想见的人再遇时激动的少年站在那里,手里面拿着一小块红布,另一只手上面被包扎着,眼睛里面全是诧异的看着他身后的苏宁。
不仅仅有诧异,还有被伤害了。
苏乐锡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闻霜起找过来了,不枉他每次赶路的时候都在不停的拖延时间,还挺快的,就是怎么就把苏宁吓成了这样?
苏乐锡轻柔着拍着苏宁的后背,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苏宁大口大口的喘气,身体的颤栗一点一点的平复下来了,一抬头,就看见了闻霜起眼睛里面的诧异,以及难过。
对于闻霜起来说,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打击了。
他对苏宁的情感愈是复杂,他就愈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苏宁了,以爱他的身份还是以恨他的身份。
说句实在话,其实他只不过是没有人可以发泄自己的恨意,所以让这一切都由苏宁来承担,可是这到底算不算是苏宁的错呢?闻霜起不知道。他不过才十七。
闻霜起低头,看着手里面的布条,苏宁刚刚叼着的。
苏宁让自己忽视闻霜起的动作,道:“我,我,我没事。”
苏乐锡拍了拍苏宁的头,无奈的道:“那边的那个,是闻霜起吧。”声音轻柔且确定。
苏宁再次受到惊吓,又咳了起来,一边咳,一边小幅度的点头,道:“嗯,是吧?”他的语气里面全部都是不确定,没有别的,和苏乐锡的确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闻霜起走了过来,把手里面的布条递给苏宁,然后跪在苏宁面前,破罐子破摔的喊道:“三皇子,请您和属下一起回去。”
苏乐锡眼里面没一点意外,苏宁无助的看了看苏乐锡,又看了看周围。他最起码还是知道不要现在就暴露身份,更何况他还没有到谢城那边,这样子肯定会有危险。
那里很多都是西疆人。
苏宁的茫然无措落在闻霜起眼里面,无疑是一把钝刀,每一下都在他心上面割着。
人心是可怕的,苏宁尚没有反应过来,因为战争而愤怒起来的西疆人其中就有一个人用着西疆本地话喊道:“那个人就是大燕的皇子!砸死他们!砸死那些大燕人!”
紧接着,周围的西疆人都不由分说的都捡起了手边有的小石子,砸向了苏宁和闻霜起,还有旁边的苏乐锡。
完全不顾他们刚刚帮助了自己。可能对于他们来说,知道自己被大燕,被敌人帮忙了,会无比的恶心。
无数的石子落在苏宁的身上,苏宁还小,又一直被悉心保护在宫里面,根本来不及想清楚其中的关窍,就被闻霜起护着拉走了。
苏乐锡则是急忙收起来一旁的药箱,尽可能的把东西都拿着,不遗漏。
跑到了那些伤员扔不到的地方,看不到的地方,他们才停下来。
苏宁身上被砸了好几下,眼神里面带着无助的问道:“为什么他们要砸我们啊?”
苏乐锡深深地看了闻霜起一眼,也不知道该不该和苏宁解释,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子的,前脚你帮了,后脚就会被报复回来。
导火索就是闻霜起喊的那一句话。其实就是不喊,很多人迟早要知道苏宁是大燕的皇子,然后反目成仇。
苏宁也想的清楚其中的缘由,但是他不知道该不该怪身旁的人。
苏宁看着身旁的闻霜起,声音里面带着尚未平复的颤抖,问道:“你,这算什么?”你到底算是叶霜,还是闻霜起。
闻霜起没有犹豫,直接道:“闻霜起。”
苏宁不知道,是喜欢的人变成幼时的玩伴,还是幼时的玩伴一直在自己身边,自己不知道,还喜欢上了,哪个更让他接受不了。
苏乐锡在一旁,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往下倒的苏宁,道:“闻霜起,你先不要继续刺激他了。”
闻霜起直接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又是谁呢?”他确定刚刚并没有把自己的名字说出去。
那眼前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脸是一张假脸,声音是一个假的声音,名字是一个假的名字,人,是一个假的人。
闻霜起从苏乐锡手里面把苏宁抱了起来,护在怀里面,冷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苏乐锡任由闻霜起把苏宁抱过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着道:“孩子。我叫苏乐锡,认识么?”
闻霜起的瞳孔骤缩,那个皇室们说,死了的人,“不可能!他已经死了!”
苏乐锡起身,后面的城门打开了,晗鎏的城门。
“阿宁!”苏扶的声音才身后传了过来。
苏乐锡转身,果然,谢城也跟着过来了,他不想见到,但是又想念的人。
苏乐锡拿起一旁的药箱,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了再说,病什么的之后再找到苏宁治就好了。
可惜他忘记了,一起生活的超过二十五年的人,看到苏乐锡的眼睛里面闪过的慌张就知道,那是苏乐锡。脸不一样又怎么样?那双眼睛,那个神情一样,就够了。
苏乐锡刚迈开步子,谢城就叫了一句:“乐锡,来了,就等等再走吧,好歹,治好这个孩子吧。”谢城没有说的是,把事情也解释清楚吧。
说完,谢城大步上前,拉着苏乐锡的胳膊,苏扶听到这个名字,也顾不上看苏宁的状态了,直接抬头看向苏乐锡。
“皇叔?”苏扶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苏乐锡无奈的笑了一下,回握住谢城的手,道:“不是,嫌我恶心吗?哥哥。”
谢城猛地把苏乐锡扯到自己的怀里面,紧紧的抱住,生怕苏乐锡跑了。
“苏乐锡,我……好想你。”最后几个字微不可闻,可是苏乐锡听见了。
闻霜起愣在了原地。
苏乐锡,那个死了的人,怎么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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