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间,二十来个黑衣人手持长矛,疾步奔来。
长矛泛出阴冷的银色光芒,映照出一双双湛蓝色的眼眸。
是鲛人。
于最前方带头的,是个独眼鲛人。
距离晚云灼约莫十步远时,那独眼鲛人停下脚步,拱手道:“还请殿下随我等回去,早日与世子完婚。”语气森然,毫无敬意。
晚云灼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还有事要办。”
独眼鲛人余下的那只蓝色眼睛微微眯起:“殿下,不要让我等难办。”
晚云灼语气平常,仿佛与人闲聊:“是谁派你们来送死?”
独眼鲛人冷冷一笑:“既然殿下不给面子,我等也不必多言了!上!”
他手持长矛,一马当先地冲向晚云灼。
其余鲛人纷纷发出怒吼,紧紧跟在他身后。
晚云灼手腕一翻,一掌将破军枪推出去。
破军枪快速旋转,甩出一圈金色的大网,将那群鲛人逼得步步后退。
独眼鲛人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味,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烧灼,却无可奈何。
在来之前,他早有预料。
在这下界三族中,魔尊的战斗力最强,而唯一能与魔尊抗衡的,唯有这位人皇之女、人族赤云军大将军。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太平镇这种只有浊气的地方,她的战斗力会下降很多;如此一来,他们二十几个人,就一直耗着她,便能顺利完成任务。
而眼下,他才发现,对她来说,杀死他们这二十几个人,宛若踩死一群蚂蚁一般简单。
此刻他们尚且活着,不过是因为晚云灼想知道他们到底为何而来罢了。
独眼鲛人果断下令:“摆阵!”
鲛人们动作利落,快速围成一个大圈。
独眼鲛人居于大圈中央,右手持长矛,高高举起,指向青天。
四周的浊气犹如翻滚的乌云一般,急速卷来,然后涌入鲛人们的五官中。
晚云灼眉头一拧。
他们这是在吸入浊气!
随着越来越多的浊气进入他们体内,一双双湛蓝的眼眸变得幽深漆黑,四肢宛若生长的竹节一般,肉眼可见地变得粗壮起来,撑得衣服破裂,苍白的皮肤上浮现出坚硬泛光的鳞片。
“攻!”
独眼鲛人一声令下,他们快速变换阵型,高举长矛,重新向晚云灼发起进攻。
晚云灼举起破军枪,轻松挡下他们的齐心一击。
心中越发疑惑。
鲛人吸入浊气后,可以立刻功力大增,但一盏茶后,就会遭到成倍的反噬。
按照他们方才那样巨大的吸食量,都不消她动手,一盏茶后必死无疑。
他们此举,完全是蚍蜉撼树。
除非……
晚云灼心一紧,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玉无凭!
这些鲛人是着冲玉无凭来的!
那个困扰她多日的噩梦只有零星几个碎片。
而她需要玉无凭告诉她,这梦到底是真是假,人族是否真的会被鲛人灭族。
倘若是真的,要如何扭转局势?
事关人族的生死存亡,玉无凭绝不能死!
她不再与这些鲛人缠斗,立刻转身,高声唤道:“玉无凭小心!”
轰——
只听一声巨响,电光火石之间,玉无凭那算卦的房间竟然炸开了!
一时之间,沙石飞走,烟尘漫天。
而独眼鲛人带着那二十几个鲛人,死死缠住晚云灼。
他们打不过她,也不需要打过她。
只要把她拖住,让另外一拨同伴能够杀掉玉无凭就行了。
瓦片滚落泥土四起中,玉无凭以袖掩面,咳嗽着从烟尘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怀中还死死抱着晚云灼给他的两包灵石。
而他的住所底下,出现一个巨大的坑,里面源源不断地冒出许多鲛人,对玉无凭穷追不舍。
玉无凭用尽毕生力气发足狂奔,欲哭无泪:“我的玉衍神君叻!我就说今日有血光之灾!殿下,我卦刚算完呢!想知道就快救我啊!”
晚云灼当然要救他。
可那些疯狗一般的鲛人,死缠着晚云灼不放。
有人已濒死,还用最后一丝力气抱住晚云灼的脚。
晚云灼砍掉他的手,又有另外三个鲛人,干脆一个接一个地主动往破军枪上撞,只为拖她一时。
将生死抛之脑后的人,简直难缠到了极点。
此时,一个鲛人已经追上玉无凭,举着长矛就要往他身上刺去。
玉无凭跑到腿发软,干脆直接一屁股坐下,紧紧闭上眼,抱着灵石举到头顶,碎碎念:“玉衍神君在上,不怕不怕,算过了,今日有贵人救我,我命不该绝……神君保佑……”
好巧不巧,那长矛偏了一点,刚好撞上玉无凭怀中的灵石。
竟让玉无凭给躲了过去。
晚云灼将破军枪从鲛人身体里抽出,温热鲜血溅满她一身,宛若天落血雨。
破军枪一荡,若蛟龙入海,掀起巨大的灵力浪花,尽数吞噬那些死缠她的鲛人。
此时,玉无凭那边,又有一个鲛人高举长矛,笔直地刺向他胸口。
晚云灼举起破军枪,快狠准地朝那鲛人扔过去。
破军枪风驰电掣,深深扎入其腰腹。
那鲛人身形一滞,手中长矛哐当坠地。
然而,就在长矛落地那一刻,那垂死的鲛人突然伸手,从脖子上生生扯下一块鳞片,朝着玉无凭的脖子割去!
鲛人身上的鳞片,坚硬程度堪比寻常刀刃,要割破一个人的喉咙,是完全没问题的。
晚云灼心一凉。
她再快,也快不过距离玉无凭脖子仅几寸的鳞片!
鳞片顺利地刺入玉无凭柔软的脖子。
玉无凭的哀嚎声直破云天,震耳欲聋。
“痛痛痛!”
晚云灼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那鲛人身形一滞。
紧接着,他陡然炸开,化作一片血雾,四处喷溅,夹杂着骨肉碎块。
血腥无比。
逃过一劫的玉无凭被溅了一脸血,声音吓得转了个弯儿:“啊啊啊!”抱着灵石,双脚蹬地,快速后退,躲到一棵树后。
看见玉无凭脱险,晚云灼先是快速松了一口气,然后脑子里的弦又重新绷紧。
有人来了。
如此这血腥暴力的杀/人手法,来人不是什么善茬。
她凭着直觉,朝一个方向看去。
此时,金乌已西坠。
不远处,在泛着凉意的璀璨晚霞中,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
墨色的长发微微曲卷,随意地散落在宽阔的双肩上;一身织金玄色衣袍往下束出窄腰,衬出流畅健壮的身形。
他右手戴着黑色蛟皮手套,高与肩平,正隔空控制一团浊气。
左手自然下垂在身侧。
由于背对着霞光,看不清神情。
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游刃有余的残忍和暴戾。
啪——
一团浊气宛如蟒蛇,粗暴地钻入一个鲛人的五孔。
眨眼之间,这鲛人炸成一片血雾。
甚至都来不及发出惨叫。
其余鲛人见了,有几个心生畏惧,临阵脱逃。
而大部分鲛人,依旧不死不休地扑向玉无凭。
那男子并未走近,手上不紧不慢操控着浊气。
啪啪啪——
鲛人们接二连三变成一蓬又一蓬盛大的血花。
令人一时分不清,是天边晚霞如血,还是这血色若残霞。
玉无凭吓得不敢动,只是呆呆地抱着灵石,任凭鲛人腥臭黏糊的鲜血浇了自己一脸。
几息之后,不绝于缕的惨叫声彻底消失。
五十多个鲛人已是血肉模糊,化作一滩烂泥。
那男子往后退一步,吹了个短促的口哨。
一阵窸窸窣窣声响起,一条巨大的双头蛟快速游了出来。
看着一地的鲛人肉,它俩眼睛都直了,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起来。
玉无凭脸色青了又白,忍了又忍,终于呕了出来:“呕!太恶心了……”
晚云灼召回破军枪,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男子。
心中警铃大作。
下界三族中,受浊气影响最小的,便是魔族。
他们也能通过吸食浊气来让自己能力大增,可若过量,也是会失去意识的。
而完全不受影响、甚至反过来控制浊气的,唯有魔族中的佼佼者。
这样的佼佼者,屈指可数。
难道他是……?
思绪至此,晚云灼暗中否定自己的猜测。
虽然她不曾见过现任魔尊,可她与魔族作战近百年,十分熟悉魔族人。
从身材上看,这男子虽然比成年人族男子更高大健壮一些,但远不如魔族男子那般大得令人望而生畏。
从长相上看,魔族的头顶上,都长着一双巨大的魔角,魔角越大越粗,说明这个魔族人能力越强。
此外,大部分魔族人,长相粗鄙丑陋。
而这个男子……
似乎是感应到晚云灼认真凝视的目光,那男子突然朝晚云灼看过来。
恰好,他看过来时,一抹余晖适时映照在他面容上。
他长眉入鬓,凤眸狭长,鼻梁高挺,下颚线锋利流畅,嘴唇薄而红。头上也没有可怖的魔角。
放在人族里,绝对是掷果盈车的美男子。
只是,他有着一身的冷漠和戾气,是温柔的夕照光也淡化不了的暴戾。
“别吃了傻子!就是她!”
突然,正欢快进食的双头蛟发生了争执。
金蛟还在一门心思地大口吞食鲛人肉,而黑蛟拖着它,愤怒地朝那男子游过去,大声控诉。
“尊上!就是这个坏女人!”
“她骂我们是蠢东西!”
尊上?
晚云灼背脊冒起一丝寒意。
现如今的魔界,除了那位能从幽墟活着回来、踩碎亲生父兄头骨的新任魔尊——墨无疾,还有谁能被唤作“尊上”?
她握紧破军枪,原本仅带着好奇的目光消失,登时变得犀利如薄刃。
而光洁如瓷的额头上,隐约浮现出一枚绯色云纹。
“她还要抢尊上看上的卦师!”
双头蛟游向那男子,盘踞在他右小腿上,朝着晚云灼,露出森森獠牙。
“尊上,快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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